虽然拉不开弓会有点丢脸,但谢晏实在很好奇,这野人到底有多大的牛劲。
顿了顿,还是点点头,反正他很快就会跑路了,以后再也见不到这些人,丢一次脸也没什么关系。
这样想着,谢晏便开始摩拳擦掌。
在他上手之前,阿斯尔还特意摘下自己的指环,套在他的右手拇指上,然后才把弓递给他:“小心一点,不要勉强。”
谢晏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铆足了劲握紧那弓身,模仿着阿斯尔的手势搭箭上弦,然后咬牙用力……
嗯,再咬牙,再用力……
再再再用力……
我去,什么鬼东西!
谢晏咬牙切齿,面目扭曲,手臂瑟瑟发抖,肌肉绷紧到极限,仍只把弓弦拉出一点微不可见的弧度,扣弦的手上都被勒出了红痕,隐隐作痛。
他好歹也是经过训练,能拉六十磅复合弓的人,如今竟然连拉开弓弦都做不到,更别说拉满弓了。
谢晏甚至都无法判断,拉满这把弓到底需要多大的拉力。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谢晏用力到脸颊涨红,最后颓然泄气,准备松手。
他今天才算是彻底领教到了野人恐怖的力量——如果那晚阿斯尔和他对打的时候用上全力,估计只消一拳就要跪下来求他别死。
而后来不可描述的种种,现在想来,竟也是对他手下留情了。
谢晏红着脸,刚要放下弓箭,阿斯尔忽然从身后扶住他的手臂。
男人温热的掌心覆上谢晏的手背,胸膛也贴上他的后背,而后双手握紧发力,双臂肌肉线条随之隆起。
方才还难以撼动的弓弦倏然变得无比驯服,如行云流水般被拉成满月。
谢晏能感觉到羽箭飞出带过的一阵微风,那箭旋转着离弦而去,稳稳追上前一箭的尾羽,竟将那箭杆从中间劈成两半,咚的一声,再次精准地穿透了箭靶的红心。
周遭又有喝彩的声音响起,谢晏鬼使神差地偏头看向阿斯尔,男人也正低头看他,笑吟吟地说:“谢晏,你真厉害,瞄得很准。”
简直是睁眼说瞎话,刚才他在走神,根本就没看箭靶,这野人当哄小孩子呢?
谢晏磨了磨牙,却也没开口反驳。
好吧,他必须得承认,这样被捧着哄着,其实也挺爽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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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林间狩猎
不过别误会,他可不是那种意思。
就是人嘛,总爱听好话,谢晏过惯了众星捧月的日子,也不觉得旁人待他好有什么不应当。
何况阿斯尔做了错事,在他离开之前,给他当牛做马都是他应得的。
谢晏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动了动手腕,把还握着自己双手的阿斯尔轻轻甩开,从对方怀里脱身出来,问:“有没有轻一点的弓?”
赫勒军中惯用强弓,至少都是三石的硬弓,换算成现代单位便是近两百磅的拉力。
谢晏那点健身房里练出来的肌肉,单次拉开一百磅还勉强,但若要拿来马上射猎,至少还得再减一半。
阿斯尔下令把营地里所有重量的弓都给他找来,谢晏试了又试、换了又换,最后趁手的竟是一名老兵带来睹物思人的、家中小儿初学练习所用的韧木弓。
谢晏都没好意思问人家孩子几岁,总之这又是继失身之夜后,他人生中耻辱的一天。
待众人整装出发狩猎,谢晏骑在白马上,落后半个身位缀在阿斯尔身后,仍在想这弓箭能如何改进,更省力又威力更大……
赫勒是马背上的民族,逐水草而居,以畜牧射猎为务,一年四季都会狩猎。
但在不同的季节出猎又有不同的规矩,春季是禽兽交配繁衍的季节,为避免伤害孕育新生命的野兽,就只搜索猎取没有怀胎的猎物;夏季是牧草和糜子生长的高峰期,为了保障牲畜口粮与粮食收成,遂猎杀破坏牧场与作物的野兽。
等到了秋天,要保护育肥的牛羊不受野兽侵袭,便专猎伤畜的猛兽;只有冬日没有太多限制,可以进行无差别的围猎,以获取足够过冬的食物。
如今正是春夏之交,猎物主要是黄羊和野兔,也有野鹿、獐子狍子之类的。
草原狼和狐狸亦在捕猎范围内,但附近这片区域的猛兽早被捕杀得差不多,余下的懂得趋利避害,都带着族群远远迁走,所以并没有什么危险,倒正适合谢晏一试身手。
一行人自营地出发,随后渐渐四散开来,三五结伴而行。
年轻的小伙子们还颇有眼力见,不约而同默契地没有跟在阿斯尔与谢晏身边,好让首领能和新可敦独处。
谢晏用余光瞥着阿斯尔的马屁股,发了一会儿呆再抬起头,忽然发现其他人都不见了。
正想开口唤阿斯尔,阿斯尔便回过头,对他做了个“嘘”的动作,略微挑眉,用眼神示意他看前面。
两人已行至山麓间的林地,稍高的灌木与低矮的灌丛交错,葱茏的绿叶树影掩映间,隐约可以看到几只狍子正在嚼食着灌木丛顶端的嫩叶,耳朵时不时动一动,悠闲中又带着本能的警觉。
阿斯尔放低了声音,轻声问:“谢晏,你想要哪一只?我射给你。”
谢晏在现代时也有喜欢打猎的朋友——不过他们都是用枪,每年总要到狩猎合法的地区玩上几天,也曾邀请过谢晏同行,但因为有别的行程冲突,一直没能约上。
他早就很好奇,闻言摇了摇头,目光紧盯着前方的猎物,也压低声音说:“你先别动,我自己来。”
“好,那你看好了,我绕到它们后面去。”
阿斯尔收回已按在箭上的手,调转马头,从侧面绕后。
战马训练有素,马蹄放得很轻,山麓土壤松软,脚步几近悄无声息,狍子们仍无知无觉地吃着叶芽,浑然不觉危险已悄然靠近。
谢晏也催着白马慢慢逼近狍群,从中锁定了一只离自己最近的,找好角度后搭箭上弦,眯起一只眼睛,屏住呼吸瞄准……
箭矢“嗖”地离弦飞出,直冲猎物而去,只偏了一小步距离,正扎在那狍子跟前。
一击不成,狍群顿时受惊奔逃,在灌木丛间跳跃躲闪,移动速度很快,一点也不像传说中的“傻狍子”。
谢晏的心跳也快起来,一边催马追上,一边又抽出一根羽箭搭上弓弦,视线紧锁着目标,飞快射出了第二箭。
他的准头其实已经很不错,只是力道上略差了些,猎物又在移动,第二箭虽然还是射空,但已擦着那狍子尾巴上炸开的绒毛。
眼见着狍群就要遁入丛林中失去踪影,绕到后方的阿斯尔策马跃出,恰将它们堵了个正着。
在阿斯尔的左驱右赶下,狍群又朝着谢晏的方向逃散,这时忽然有一只狍子突兀地停下,猛地一回头,好像在观察到底发生了什么。
“快!”
阿斯尔高声提醒,谢晏也反应速度极快,瞄准那停在原地的狍子,搭弓便射——
“射中了!”
原来狩猎是这种滋味,确实很刺激,谢晏兴奋地睁大眼睛,看见那狍子中箭倒下,连忙打马上前,迫不及待跳下马背查看。
阿斯尔也为他高兴,驱使着马儿走近,下马却见谢晏半蹲在倒地的狍子旁,低垂着眼帘,并不很开心的样子。
“谢晏,你怎么了?”
阿斯尔怕是他受了伤,或是哪里不舒服,关切的眼神在谢晏身上来回打量。
谢晏却只是摇头。
他刚射中这狍子时的确很兴奋,有一种游戏里完成任务后,立即获得奖励的快感。
但那只是一瞬间的惊喜,当他真的近距离看到被射伤肚腹、还未死透仍在痛苦挣动四蹄的狍子,望着它湿润圆睁的眼睛,闻到空气中愈渐浓郁的血腥味,还是会感到于心不忍。
说起来有些伪善,他也不是什么素食主义者,但这还是他第一次亲手结束一条鲜活的生命,谢晏忽而有种说不上来的怅然。
阿斯尔在他身旁矮膝蹲下,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那狍子,忽而懂得了什么,从怀中抽出一柄匕首,唤谢晏道:“闭上眼睛。”
男人语气沉稳,有种让人安心的可靠,谢晏当真闭上眼,阿斯尔便用那匕首利落地割开狍子的咽喉,给了它一个痛快的结束。
谢晏再睁开眼时,阿斯尔已将那狍子用皮绳捆起,挂在马背。
两人重新上马,并辔走在林间。
“万事万物皆有轮回,肉身源于天地,也终将归于天地。”
一片静寂中,谢晏听见阿斯尔开口说。
“谢晏,我们杀生,是为了求生,但绝不可嗜杀取乐。热衷于杀戮的人终会被天神抛弃,魂魄永远得不到安息。”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谢晏却听出是在安慰自己。
谢晏不信宿命轮回,但从生物学的角度来看,大家都在一条食物链上,你吃我、我吃你,终有一天尘归尘土归土,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一种公平的“轮回”吧。
不过阿斯尔有一点说得对,可以为了求生而杀生,却不能滥杀无辜、以虐杀为乐。
谢晏心里好受了些,眉头舒展开来,神情也轻松不少。
阿斯尔见他面上重新有了笑意,也扬唇笑起来,转移话题道:“林子里还有野果,你爱吃甜的,我带你去采。”
回到营地已是傍晚。
供可敦观看骑马表演而搭起的高台已经撤去,空地上点起熊熊的篝火。
军营中没有太多尊卑之分,大家都是同族兄弟,是并肩作战、生死相托的战友,只随意围着火堆席地而坐,气氛热闹,其乐融融。
唯有大帐前的位置是留给首领与可敦的,地上特意铺了毡毯,有烤好的黄羊和盛满的马奶酒,谢晏与阿斯尔一回来便可以吃喝。
他们两个出去“狩猎”大半日,回来时只带了一只半肥不瘦的狍子,其余就是些野果和野蜂蜜,也不知是去做什么了。
有过同心上人相处经验的年轻战士们窃窃耳语,发出阵阵善意的哄笑,谢晏要是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一定会严正谴责这种捕风捉影的造谣行为!
他和阿斯尔就是很纯洁地一起去摘了野果子,那野果长得像是某种树莓,个头不大,汁水却很丰沛,吃起来先是很酸,但再咂摸一下又有种清香的回甜,让人忍不住一吃再吃。
赫勒人并没有种植果蔬的习惯,谢晏穿来后便很少吃到蔬菜水果,偶尔有也是野菜野果,菜只过水煮一下就端上来,若不是必需要补充维生素,谢晏都不太吃得下去。
而野果也分好吃和不好吃的,这次这种树莓味道难得不错,谢晏就指使着阿斯尔多摘了一些。
回程的路上偶然碰见一个挂了蜜的野蜂巢,又没忍住叫阿斯尔用箭射了下来,然后差点被蜂群“追杀”,亏得两匹马都跑得快,才没被蛰得满头包。
总之他们没有做任何不可描述的事情,谢晏也算玩得尽兴,在毡毯上盘腿坐下,一边吃着果子,一边往羊腿上抹好不容易得来的野蜂蜜。
也许是大家一起围着篝火吃烤全羊的氛围太好,加上他也快吃习惯了的缘故,谢晏竟觉得这烤肉味道还挺好的,就着温热的马奶酒,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姿态很是豪爽。
天色已全然暗下来,篝火烈烈燃烧,蹿动的火苗光影摇曳,落进青年漆黑的眼底,照在他脸上,浓长的眼睫投下一小片阴影,光洁的皮肤上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整个人像是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
阿斯尔看得痴了,许久都没挪开眼睛,直到谢晏拍着手大声叫好,他才回过神来。
转头一看,原是营中的战士们在篝火前玩起了摔跤比赛。
刚刚比完的是乌伊尔和那日苏,乌伊尔的体型比壮得跟一座小山似的那日苏瘦削不少,但身手更灵活轻盈,几番角力后还是“以弱胜强”,赢得一片欢呼叫好。
连可敦都为他鼓起掌来,其余众人不禁也跃跃欲试,都想在谢晏面前露露脸,场上战况一时越发火热。
有人唱起雄浑的赫勒战歌,还有低沉的呼麦与高音喉笛相和,此起彼伏,堪比交响乐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