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晏休养了几天,延迟的庆功宴和“登基大典”再度提上日程。
典礼的形式主要参考谢晏看过的古装电视剧,再结合赫勒人的传统习俗,加上祈神和祭天的内容,倒也像模像样,十分庄严盛大。
虽说大庭广众之下搞这种封建迷信活动还是有点羞耻,但该有的仪式感不能少,毕竟鼓舞民心也是发展计划的一部分。
谢晏全程端着高贵矜持的神态,把整套冗长的流程走完,最后与阿斯尔执手,并肩站在高台上,接受下方族人的朝拜。
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中,谢晏并没有因为权力而膨胀,只感觉到肩上沉甸甸的责任。
他暗下决心,一定要继续努力,争取带领大家共同富裕,早日脱贫致富奔小康!
《赫勒法典》,后来又被叫做《谢晏法典》,是赫勒史上第一部成文的法典。
原文镌刻在一块巨大的灰白色花岗岩石柱上,柱顶雕有苍狼与白鹿的图腾,全书用赫勒的文字写成,只有末尾落款处刻着两个陌生的奇异字符。
只有阿斯尔和谢晏知道那符号的含义,这是谢晏特意留给后世考古学家的“彩蛋”。
想到将来会有多少人为此绞尽脑汁地研究,他就有种恶作剧成功的窃喜。
法典的行文还参考了赫勒的史诗,序言里写了大段辞藻华美的诗歌,主要是对天神和“神使可敦”、“天可汗”的赞颂。
这部分谢晏本来想删去,主要是把吹捧自己的那些删掉,但阿斯尔说想和他一起被后人记住,在传说里也要永远在一起,谢晏到底还是心软答应了。
法典正文有376条法律,囊括刑事和民事,对犯罪和惩罚、婚姻、继承、教育、商业贸易等都做出了详细的规定。
更多的细则还有单独的碑文补充,谢晏让工匠们刻这玩意的时候顺便就做了印刷版,到时分发到各个执政官员手中,以后选拔官吏的考试也可用这些律法条文做参考书目。
在“国家”建立的最初,官员的任用还是直接由可汗与可敦指定。
官制和行政区划也是谢晏从自己所知道的历史上抄抄改改,再本土化的结果,最后定下来的是六部和行省制度。
乌兰赫勒和达拉赫勒则相当于分封的邦国,在遵循总法典的基础上,还可以有自己的法律,再往下的部落和聚居地按大小划分为省、府、县等,以姓氏或地方特征命名,一级下辖一级,由中书省总领。
大官倒还好选,先由名望高的长老们充当,还有谢晏许诺过的贵族女孩们,都在这个初创的“草台班子”里有一席之地,但再往下级的官吏选拔、户籍统计、城池建设等等,要忙的事情可就太多了。
谢晏和阿斯尔都忙得整日脚不沾地,上下齐心协力,整个“国家机器”总算运转起来,有什么缺漏日后再慢慢修补,总之,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又是一年冬去春来,基米特的骑士们灰溜溜地滚回了老家,达拉赫勒的大船自下游逆流而上,海拉苏也带着贺礼来到王城,觐见可敦与可汗。
乌汗台许久没见哥哥,黏着海拉苏火急火燎就要告辞带战士们回去。
哈斯珠拉和她手下的将士们则不依不饶,非要他们把之前输给她们的人交出来才肯走,难免又是一番鸡飞狗跳。
最后还是谢晏从中调停,本着愿赌服输和自觉自愿的原则,双方各退一步,终于皆大欢喜,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
哈斯珠拉的队伍先行出发,海拉苏一行人的船只启航时,谢晏同阿斯尔也都去了码头送别。
他和海拉苏说好了,要研究造出更大、更扛得住风浪的帆船,将来好出海去寻找“美洲新大陆”。
现在离大战才过去不久,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很多问题还没有显露出端倪,但等到未来人口大幅增长时,土豆、玉米、红薯这些高产量的粮食作物就至关重要了。
挥手送别盟友后,随着春日渐暖的南风,王城又迎来了新的客人。
作者有话说
每到转折和结局就开始卡文,还有最后一个情节点就正文完结了,最近又在准备新的高校面试,写得有点慢请大家见谅( )
第54章 南方来客
春季的草原多晴天、少雨水,昼夜温差大,夜晚和清晨寒冷露重,白日里则阳光温暖,到了正午时分日头最盛的时候,甚至还有几分炎热。
马蹄踏处,野草低垂,车轮碾过凹凸不平的地面,发出骨碌碌的声响,三重黑色的牦牛尾缀在八尺长的节杖上,随着持节之人驱马前行有节奏地晃动。
一行人风尘仆仆地赶着路,直到望见前方牧羊人的身影,车马缓缓停下。
那老牧人正挥舞鞭子,吆喝羊群转场,忽听身后有人叫住自己,用带口音的赫勒语问:“老人家!敢问到赫勒王庭,可是朝这个方向去?”
老人闻声回头,只见那问话之人长了一张南人面孔,交领右衽、以冠束发,朝自己微微躬身拱手,颇有礼节的模样。
他身后远处还有一队人马,百来人的队伍井然有序,对异族本能的防备让老人警惕起来:“你们,是什么人!找王庭做什么?”
“老人家请放心,我们不是坏人。”
那人又一拱手,解释说:“我等乃是景朝使节,奉陛下之命,前来为新可汗送上贺礼,愿与赫勒百年修好。”
他说赫勒话的措辞也像说景朝官话般文绉绉的,老人听他轻言细语,又看他十分面善,犹疑一阵后面色缓和下来,拿鞭子指了另一个方向道:“王庭已经搬迁,新王城要往那边走,再有半日就到了。”
差点又走错路的使者连忙向他道谢:“多谢……”
老人摇头摆手,回身继续赶羊。
他浑厚沙哑的喉音指挥着头羊,带领羊群聚集在一起,旁边还不知从哪里窜出一头狼来,庞大的身形吓了使者一跳——那老牧人吹了声长哨,灰狼竟赶着掉队的羊追上去,随着主人的背影渐行渐远。
原来是狗么?这样大的狼狗,真是怪吓人的。
使者松了一口气,回去向上峰禀报,又问:“大人,还有半日路程,可要就地休整片刻,用过饭食后再出发?”
谢纭端坐在马上,握紧手中节杖,半眯起眼眸极目远眺。
日光亮得晃眼,瓦蓝的天空映着辽阔的草原,一眼望不到尽头。
他摇了摇头,开口下令道:“启程罢,等到了目的地,自有休息的时候。”
随行的人马听命再次动身,催马前进,数架马车上皆装满沉重的箱箧,压得车辙都深深陷进地里,留下蜿蜒的痕迹。
自去年岁始,赫勒人已许久不曾叩边,景朝北境难得安宁,民间商贸越发活跃。
出入关口的异族商人带来北方草原的消息,说是他们的阿斯尔汗已统一各部,自立为“天可汗”,重建了赫勒汗国。
可达尔草原与景朝北疆接壤,中间虽有关山天堑横断,却也难以阻拦骑兵南下;因边境常年战乱,前朝又修建长城抵御外敌,后来经历天灾人祸,赫勒旧国四分五裂,中原亦陷入乱世,改朝换代。
数百年间人世沧桑,两边关系最好时也曾有过大宗交易、茶马互市,东珠、海盐等自关山以北进入南朝,还有一支赫勒族人南迁,与景人通婚定居于关内。
再后来赫勒骑兵又屡屡犯边,景安帝置安北都护府,下辖关山、燕北、燕然都督府,并北境六州,于边关驻军屯田,固守边防。
两边虽为敌对,百姓们却总要生存,因边境多族混居,私下的小额贸易屡禁不止,官府便干脆默许。
有时军中也从赫勒商人手中购买马种,明里暗里打探情报,如今景朝骑兵所配的马鞍与马镫,便是自赫勒人处学来的。
赫勒汗国初立,发行金银铜币,鼓励各族通商,商人们除却在各部落间行走,自然也有南下景朝的。
他们以皮毛等特产换取蔬果粮种,还带来赫勒的烈酒,在黑市上很是畅销,供不应求。
据那些异族商人酒后所言,赫勒的战士不仅马具精良,还有新式的盔甲与兵器,从天而降的“神使天可敦”为他们带来福音,帮助阿斯尔可汗打败哈日赫勒、一统草原,铁蹄踏处无不俯首……
草原上的异族本就悍勇善战,往日还未统一时零散的进犯已足够难缠,现在拧成了一股绳,更是不可小觑,令人无比忌惮的强大力量。
谢纭出身陈郡谢氏,曾经也是四世三公的大族,只可惜王朝风雨飘摇,公卿贵族亦日薄西山。
他举孝廉任郎官,后外放至北境小县为长吏,十年兢兢业业,终于自县令擢升至一州刺史。
赫勒的新可汗即位,正是他建功立业的好时机,谢纭上表请求出使赫勒王庭,天子允准后授他印信与旌节,他带领使团持节出关,中途数度迷路,兜兜转转,总算在牧羊人的指引下找到了正确的方向。
战事结束后,赫勒王城又经修缮,现今护城河已挖通蓄水,城墙也正式完工。
此刻出现在远道而来的南朝使团面前的崭新城池,俨然已与他们的城郭极为相似。
城外有卫兵巡逻把守,秩序森严、兵甲凛然,见有生人的车马靠近,很快便上前来盘问。
谢纭勒马停住,随从取出印信文牒,向守卫言明身份,求见可汗。
一众赫勒战士不认得景朝文字,但见那金印闪闪发亮,互相对视一眼,还是客气地请使者们稍等片刻,随即遣人去大帐通传。
不多时,那报信的赫勒战士便带着可敦的命令归来:“诸位贵客,请先到客舍暂歇,可敦已下令在宫帐设宴,欢迎诸位的到来。”
而后便有专人引他们进城,停泊马车、卸下箱箧,入住“客舍”。
那客舍是两层平顶小楼,除了像这样修好的房屋外,城中也还有许多未竣工的屋舍,夹杂着大小毡帐,人们在街巷往来穿行,热闹忙碌又秩序井然。
谢纭稍作休息,整理好仪容冠服,便跟随侍从去往“宫帐”。
赫勒人的“宫殿”虽不似景朝的皇城般宫阙巍峨,但那极具异域风格的圆顶建筑群主次分明,装饰华美,亦别有一番庄严气度。
谢纭丝毫不敢轻视,谨慎地垂眸颔首步入殿内,朝那上方的白衣人按赫勒的礼节单膝下跪,抚胸低头道:“大景使者谢纭,拜见可敦——”
穿来异世界这么久,谢晏还是第一次看见和自己长得差不多的“汉人”,那人身上的装扮也完全就是复原款汉服,举手投足都让他感觉到莫名的亲切。
“快起来,不必多礼!”
谢晏喜形于色,快步上前想要将对方扶起,一时高兴竟说成了普通话。
谢纭闻言抬起头来,望着他俊秀的面孔,不禁露出讶异的神情。
这便是赫勒的“神使可敦”么?怎的是个中原人……还是个男人!
一袭赫勒白袍的黑发青年眉目俊朗,面如冠玉,点漆般的眼眸含着笑意,身材颀长而不显得过分瘦削,英气勃勃中又有几分世家公子的矜贵气质,与粗犷豪放的草原人截然不同。
谢纭看向谢晏时,谢晏也正打量着他。
儒雅的中年男人俊眉修目,面容有些消瘦,显出一股清隽的书卷气,唇边还蓄了浅浅的胡须,正是中华传统审美里端方庄重的美男子。
虽然长相并无相似,但那温文尔雅的沉稳气质,无端让谢晏想起自己的大哥。
嘿,这不就巧了吗,他们还都姓谢!
谢晏眨了眨眼,只觉得眼前人更加亲切,心里感叹缘妙不可言,又笑眯眯地开口问对方:“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谢纭确实能听懂他的话。
青年说话的音调有些奇怪,但吐字却与景朝的雅言十分接近,像是带了某种北方口音。
难道这位可敦真是南朝人?
谢纭下意识点头,试探性地换成官话道:“恕谢某冒昧,可敦……可也是景朝人士?”
突然听到这美中年河南味的“普通话”,谢晏没忍住轻咳一声,咬了一下腮内的软肉才绷住了表情。
他仍是得体地微笑着,摇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算是哪里人。”
毕竟他是带着降落伞直接身穿来的,在这个时空是黑户,也不清楚曾经的故乡对应南朝的哪个地域。
遂随口给自己编造了个身世,只说父母是外域行走的商人,他从小在关外长大,还从未去过景朝。
又说自己成为赫勒的可敦纯属机缘巧合,他早就仰慕大景的文化礼仪,一直想去南面游历,只可惜事务繁忙,至今未能成行。
谢晏眼神亮晶晶的,一边请谢纭与众使者上座,一边同他套近乎:“说来也巧,我也姓谢!单名一个‘晏’字,海晏河清的晏。说不定我们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呢!”
“哦?那真是难得的缘分,怪不得我一见可敦,便觉得格外投缘。”
谢纭笑意温润,话头一转道:“若赫勒能与我大景建交修好,可敦便能来我朝做客了。”
“南国风光与北境迥异,各地风土人情、山水美景皆不相同,都很值得一观……”
谢晏当初也想过往南方跑,现在虽已不打算再离开赫勒,对南方中原王朝的情结却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