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上方,不免有人咋舌:“北凉王世子回京不过数日,陛下已赏赐三次,并准许北凉王世子与其义子无需跪拜且赐座,如此荣宠”
又有人轻声道:“毕竟北凉王还在打仗呐,不日前战事大捷,陛下高兴得很。这个节骨眼,小世子又在太学受伤,于情于理,陛下自然要多关心一下他的独子。”
“父亲手握重兵、战功赫赫,两位义兄正值盛年,皆有名将之才。若这位小世子是个识大体的安分主儿,也便还好……”
若他动了歪心思。
天下必定大乱。
……
赤金牌匾上龙飞凤舞写着“北凉王府”,后方还有一行小字,都是皇帝的亲笔。
斗拱飞檐、琉璃瓦顶,朱门外马车不绝、门庭若市,看守的侍卫熟练送走一波又一波的访客。
“世子身体抱恙,不宜见客……”
那人不死心:“那裴二公子呢?”
裴二公子,便是小世子的义兄之一。
小世子有两位义兄,大哥裴雪重,目前正奉命在城外剿山匪;二哥则是裴忌,资历与战功虽比不上兄长,却也拥有惊世之才。
侍卫叹息一声,见裴二公子还不如见小世子呢。
他刚要拒绝,一侧传来纵马奔蹄的声响。
众人大惊,何人敢当街纵马?
他们纷纷侧目,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匹毛发发亮、通体漆黑的马儿,唯有蹄子上有一撮白色毛发。
此马名“乌云踏雪”。
骏马之上,男人一袭黑色锦袍,身形挺拔修长,一张冰雪砌成般的脸,透着几分棱角分明的冷酷。
铿锵马蹄声急促,马上男人迎着凉风、一扯缰绳,骏马高高昂首,发出高亢的嘶鸣。
马蹄原地踏步,在激起的一片飞扬尘土中,他翻身下马,旁若无人地进了府邸。
门口侍卫自觉取过缰绳,将马儿送回马厩。另一位侍从皮笑肉不笑:“裴二公子也不在。”
那人咬了咬牙,转过身后,一脸愤慨。
北凉王府这群蛮狄,竟目中无人到如此地步
裴忌一入府,身边跟了几个小厮与侍女。他神色冷漠,松了腰间佩剑,问:“小殿下呢?”
侍女支支吾吾,把心一横,低头恭顺道:“小殿下还在书房,二公子,要不您先回房宽衣。”
裴忌停下脚步,一双寒若深潭的眼眸直直望向侍女:“小殿下今日这么用功,还在听学官讲学?”
侍女面色惨白,一旁学官又恰好用完午膳,在花园间结伴游行。
恰好与裴忌打了个照面。
学官正在感慨北凉王府伙食极佳、府邸气派风景秀丽,正要作诗一曲,当面与裴忌这张冷面撞上,神色大骇且崩裂,手执课本掉落在地。
“裴、裴二公子,您今日怎回来得这么早?”
“早么?”裴忌面无表情地重复了这两个字,旋即,在一众人仰马翻中,脚步径直朝世子的寝殿走去。
小世子住在府邸中最宽敞、最豪华的寝殿,门外一众侍从想敲门、却不敢,瞅见裴忌远远走来,更是把魂儿都吓破了。
“裴二公子,您怎么来了?”侍从故意大声喊着,欲盖弥彰的模样,让裴忌直接伸手推开房门。
府中无人不怕这位冷酷说一不二的主子。
无人敢拦。
屋外冷风凉爽,带着初春特有的寒意,屋内却暖和无比。
寝殿地面下挖有火道,铺设地龙,驱寒供暖。另一侧又有单独暖阁,地下改造火道,从从寒风凛冽的室外走进暖阁,如同坐在暖炕上,再寒冷的冬日也温暖似春。
兴师动众,如此大手笔,只是因为小世子身体病弱,又畏寒。
裴忌只在里面待了须臾,便感到有些热。
午时暖阳正盛,屋内暖洋洋的迎着金日,四周鸦雀无声,唯有层层叠叠纱幔后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均匀呼吸声。
骨骼分明的大掌掀开纱幔,恰好一阵微风袭来,薄纱似云似雪地在眼前轻盈飘逸,一具莹白如玉的纤瘦身躯,在其中若隐若现。
裴忌又往里走了一步。
纱幔垂落下来,遮挡住他们的身形,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轮廓。
裴忌似乎坐在了床沿。小世子畏寒,地龙与暖阁还不够,床上还塞了好几个汤婆子。
裴忌知道,两个用来捂脚,两个用来捂手,两个放在旁边备用。
供暖十足的室内,香气芬芳。小世子双手交叠、正趴在玉枕上熟睡,颊肉被手臂挤得变形鼓出,长长的睫毛随着均匀呼吸晃动,脸蛋睡得粉扑扑。
小衣单薄宽松,露出来的一块肩头饱满粉润,乌发似流披在身后。
墨发冰肌,天生好颜色。
裴忌凝视片刻,手掌覆上小世子的额头,温度正常。
微凉的手下滑摸至颈侧,也没有发热。
不过这温度还是冰得小世子小声呜叫,正在睡梦中的他眉尖抖抖,跟气坏了似的,张唇龇牙、作出一副凶狠之态,竟还要咬人了。
好凶一只。
“怎么将屋子烧得这么热?”裴忌说,“已是初春,往后供暖切记适度。”
小世子的两位义兄,大哥温和包容,二哥便有些严苛、不会一味纵容,他们是明白的。
侍从低声解释:“前些日小世子在太学险些落湖,自那日开始,也许是被惊着了,总是喊冷。所以奴婢们才将屋子烧热,又时刻备着汤婆子。”
“嗯。”裴忌这会儿倒也没说什么。
现在已是初春,天气转暖,裴忌担心供暖过度,反而会让幼弟的身子变差。
他一直不是很赞同兄长与义父的做法。
太惯着幼弟,使幼弟性情愈发娇气,身体耐受能力很差。
冷一点、热一点都不行,又总是生病,似美丽又易碎的琉璃。
带着一层茧意的大掌,将雪白皮肉蹭出了点粉红。
隔着层层薄纱,侍从无法将其中情形看真切。
不过裴二公子没有凶小世子,他们还是松了一口气的。
“学官近日讲学如何?”
“尚、尚可……”
“小殿下功课如何?”
“这、这……”
拇指轻轻抵住脆弱的喉结,往上捻了捻,抬起尖细伶仃的下巴尖。
裴忌望着这张面向自己、红唇微分的小脸,眼神低垂:“我看,小殿下近日根本没有把心思放在功课上吧。”外头侍从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喘。
拇指不轻不重揉了揉下巴尖,也不知梦着什么,少年竟主动打开唇瓣。
一股子说不出来的香味,跟点了熏香似的,从裴忌进屋子开始,便一直如影如随地缠着他。
越是靠近、香味越是浓郁。
好端端一少年郎,身上跟裹了香囊一般,将屋子里里外外、被褥间,都闷出他身上的甜腻软香。
裴忌松开手、合上他的嘴巴,又取来被蹬到一旁的被子,为他盖上。
畏寒是真,爱踹被子也是真。
北凉王小世子,未及弱冠,金枝玉叶,名为“虞藻”。
虞藻昨夜看话本看得入迷,一不留神熬了个通宵。
不过他也不在意,学官来府邸授课,本就是走个过场。
他才不要听那些文绉绉的大道理。
听不懂
虞藻隐约有点苏醒的征兆,但身子疲乏、困得很,若不是肚子饿得打鸣,他定要再睡一会儿。
四周安静得很,他试着喊了喊侍从的名字,无人回应。
睡得迷迷糊糊的他,缓缓坐起身,揉着眼睛看向前方逆光的颀长身影。
这道身影愈发靠近,长臂一伸将他捞入怀中。
手臂上方的细窄腰身,下凹成一个夸张弧度,柔软得好似一手可握。
胸前衣襟大大敞开,露出大片粉白皮肉,在乌发间朦朦胧胧、若隐若现……
身下还有几本散开的书。
虞藻被搂了近半刻钟,才回了些神志。
一睁眼、仰起头,他正靠坐在裴忌怀里,而裴忌的另一只手,执着一本书。
虞藻眨了眨眼睛,粉扑扑的小脸好奇伸过,继而神色一呆。
这、这是他的功课
一片空白
“这就是你近日的功课。”
纸张翻页声簌簌,裴忌那张冷脸看不出情绪,竟是冒出几分叫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他的语气也是淡淡的,“等兄长回来,你要如何交代?”
虞藻瞌睡劲儿散光。
他的大哥、也就是裴雪重,在出兵剿匪前,特地叮嘱他要好好听学官讲学。至于功课,裴雪重回来会检查。
这段时间,也由裴忌代为督促,不能叫他荒废学业。
但虞藻一直在跟裴忌打马虎眼,加上裴忌最近公务繁忙,只有夜里才能回来。
他每次将功课藏在枕头底下,每晚抱着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