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面对她几乎已经判若两人的相貌改变[1], 诺克斯几乎是一瞬间就将格蕾辨认了出来, 这让她感到既高兴又有些惊讶。
“我们是通过灵魂来辨识他人的,相貌躯体本身都是极易发生变化的外物。”
像是猜中了她在想些什么一样,诺克斯轻轻笑了一下:“不用担心,你在灵魂层面上仍旧是完整的你自己。”
他的言下之意,那位多年以前的亚瑟王或许对你产生了一些改变,但这绝不足以让人错认灵魂。
“说实话, 那一刻真的让我感到非常开心。”
格蕾在车中说,随后又猛然意识到,这位司机先生或许不理解自己所说的究竟是什么情况€€€€毕竟亚瑟王的召唤和她本身的特殊性, 即便在时钟塔中也是大部分人都不曾知晓的秘密。
然而对方却只是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 仿佛一切理应如此。
逐渐驶离阿卡姆疯人院的周边地区之后,格蕾的精神状态看上去也好了许多, 变得能够朝车窗外不断张望。在阳光所能照射得到的地方,哥谭是个足够繁华的商业城市,收起了黑暗当中的獠牙,显出证券交易中心及周围地区特有的纸醉金迷。
“这里就是其中一处。”
埃尔梅罗二世低声说道,他并没有避开身为司机的布鲁斯,默认来接待他们两个的人一定也清楚这些基础的信息。
灵脉的枢纽,整座城市当中最好的地界,若是种上庄稼能够滋养植物生机勃勃地生长,用于种植灵药材料和修建炼金工坊也能够事半功倍,而这座城市里的人们在这片土地上盖起了金融中心,让钱流转到四面八方。
“师父。”
格蕾突然说:“虽然已经离开了那片区域,但我还是觉得,有种仿佛置身于别人家魔术工房当中的感觉。”
“在哪里会比较明显?”
埃尔梅罗二世问。
“所有地方都一样。”
格蕾回答,从跨过三门大桥开始就是这样,一开始她还以为是阿卡姆疯人院和污水处理厂所带来的残余影响,但车子开过两条街区之后,格蕾终于可以确认,整座城市的灵脉都仿佛被精心编织过一样,给人以一种巨大的魔术工房之感。
通常来说,魔术师对于土地如此高效率的应用往往只局限于一两栋建筑物之内,高精度的魔术工房经常是代代相传,需要消耗许多代魔术师的精心雕琢,才能够将周围的灵脉调整成最适合被他们使用的状态。
外来的魔术师擅自闯入自然不会受到欢迎,格蕾如今如此的紧张就是因为感受到了这种隐含的拒绝€€€€就好像是未经许可就闯进了别人的家中,不知道究竟会在什么时刻遭到主人的何种对待。
“虽然早就已经有所预料,但没想到竟然到了这种程度吗。”
埃尔梅罗二世叹息道。
“师父……”
“不是在说你。”
埃尔梅罗二世安慰一般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等到了诺克斯的店里,找他要一点能够隔绝土地影响的药吃吧。”
远离了繁华的建筑群,司机先生将车拐进了一条小巷。
巷子的宽窄仅容两辆车勉强并行,周围大部分的建筑物都已经无人居住,格蕾很惊讶于诺克斯竟然会将店铺开在这种地方€€€€在伦敦的时候可不是这样,闲暇的时候,诺吉利的大家都愿意去他的店里坐坐。
店铺门口原本挂着不营业的木牌,在他们抵达之后没多久就从窗户当中飞出来一只巧克力制作的知更鸟使魔,将木牌翻了一下换成了正在营业。
“这么着急就过来了吗?”
诺克斯推开门:“圣杯战争还没有完全结束呢。”
“时钟塔那边希望能够尽快结束这起事件。”
埃尔梅罗二世说,“如果放任这边的情况继续恶化,说不定就要直接启动冠位决议了。”
“也太说笑了,毕竟是地球另一端的麻烦,灾厄想要蔓延到他们那边还需要些时间。”
诺克斯抬起头,看向仍旧停在店门口的那辆豪车,布鲁斯摇下车窗:“商量一下,方便我进去吗?”
诺克斯没有拒绝,而是拉开店铺的大门:“我还要给格蕾准备魔药,你们自便。”
于是来自伦敦的君主师徒二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面貌平平无奇的司机将自己的脸从脸上撕了下来(简直就像是侦探小说里写的那样)€€€€实在是个有些过于惊悚的画面€€€€随后,对方换上了新闻和时尚杂志当中很常见到的那幅面孔。
“原来您是……”
虽然对于流行元素甚少了解,但格蕾在露维亚的书桌上见到过眼前这张脸。
“如果不做易容就直接出现在机场的话,会引起不必要的轰动。”
布鲁斯用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解释道。
可以看出,店里比他上次来的时候又多增添了一些零碎的物件,其中一部分看上去非常可疑,也不知道都是从什么地方收罗来的。诺克斯在自己的温室当中忙碌了一会儿之后端出来四杯花茶,给每个人面前都摆放上一杯,随后又掏出一颗糖单独加在了格蕾眼前的茶杯里。
“喝这个应该能让你感觉好一些。”
诺克斯说。
“土地的修整已经完成了吗?”
埃尔梅罗二世问:“”看格蕾的样子,应该还有不少负面影响存在。”
“能做的尝试都做了一遍,结果不是特别理想,应该是他们有许多琥珀金被用在了建筑物当中,让整个哥谭变成了一个大号的魔术工房,便于他们撬动土地的力量。”
竟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埃尔梅罗二世又问:“圣杯战争的情况怎么样了?”
“从者的灵魂姑且已经收集到了四骑,从魔力量上来说算是还不错的程度,大概再填进去一骑或者两骑,应该就足够让圣杯显现出来了€€€€顺带一提,Rider是这次的圣杯战争当中最早出局的。”
诺克斯回答,剩下的两名master碰巧是不太想要互相残杀的熟人,所以如果没有新的契机,情况可能会先搁置一段时间。
“但从你的表情上来看,并非是没有意外发生,对吧?”
埃尔梅罗二世敏锐地抓住了对方言语当中的暗示。
“确实如此。”诺克斯点头,“虽然按理来说,小圣杯能够支持存储进六骑从者的魔力,在制作这具身体的时候也尽可能做得结实,但由于一次异常的大范围魔力逸散,实际上的魔力储存量已经很接近那个极限数值。”
€€€€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布鲁斯不动声色地转头看过去,而诺克斯明明接受到了他的视线,却目不斜视,没有给予他丝毫回应。
“所以我有些担心我们的计划,或许从一开始就存在一点漏洞€€€€”
诺克斯犹豫了一下:“如果即便已经召唤出了全部的从者,对这片土地的魔力抽取仍旧没能将灵脉当中淤积的魔力抽干净,那么遭到刺激的这片土地会做出怎样的反馈?”
“……”
埃尔梅罗二世面露难色,他现在就很想点烟€€€€那不管怎么想都不会是什么太好的结果。
一杯热腾腾的药茶喝下肚,格蕾的脸上终于多了些血色。诺克斯和埃尔梅罗二世所讨论的内容他听得并不完全懂,此时举起手来插嘴提问:“请问……这片土地当中究竟还存在怎样的问题?”
“简单来说,这有可能涉及魔法。”
埃尔梅罗二世解释道:“哥谭的情况就像是在整个地球当中直接圈出了一块完全孤立的区域,在整个世界都走向神秘消退这条规律的情况下,仍旧在普通人看不到的地方私自藏匿着高规模的神秘€€€€这本身就有违常理,严格来说,整座城市都已经被制作成了与地球其余地方截然不同的异域。”
“如果将整个星球看作是一个活着的生命,这里与其说是星球的一部分,倒不如说像是一个寄生在地球之上的异物€€€€并且还在随着时间的推移,源源不断的生长扩张。”
“这种大规模的干涉和布局,绝对不可能没有更高力量的介入,也不知道当年的美国政府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能够眼睁睁地容许他们培育出这种怪物一样的城市……不,如果说他们一开始就是知情人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他站起身,表态要借诺克斯的水银盘来继续做些布置和推测,格蕾立即跟了上去,诺克斯原本也打算帮忙,却被坐在不远处的人拉住了手腕。
他看着布鲁斯,直到对方移开视线。
“€€€€我很抱歉。”
他说。
“你是人类,人类作出符合人类特征的决定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诺克斯原本打算把这个对话敷衍掉,可对方却没有松开握住自己的那只手。
这有点奇怪,洛克斯想,通常来说,对方应该已经开始觉得尴尬了。
布鲁斯€€韦恩只是比别的大多数人类都聪明,不代表他缺乏对于尴尬的共情。
“我还有事情想要向你确认。”
布鲁斯坚持说。
根据康斯坦丁的说法,魔力积蓄得越多,就越会影响小圣杯作为人类行动的机能。时钟塔对于哥谭灵脉的处置方案很好理解,简单来说就是将含有诅咒的魔力抽离出去,用于召唤英灵消耗在圣杯战争当中。
“但如果由你来担任小圣杯的话,那些诅咒现在应该正全部累积在你的另一具身体当中。”
诺克斯没有否认,静静等待着对方接下来的话。
“就算魔女拥有对抗诅咒的力量,也不代表能够轻而易举地解决所有问题€€€€在圣杯战争结束之后,你会变成什么样?”
“当然会离开这个故事。”
诺克斯回答,“你们人类会在意辛黛瑞拉和王子过上幸福的生活以后,神仙教母去了什么地方吗?”
“你当然和这种情况不一样。”
布鲁斯立刻就说:“你是€€€€”
他没办法将“你是我的朋友”说出口。
人类的一生不过百年,而这对于幻想种来说,不过是路过了一个故事的时间。如果一切顺利,他会在遥远的未来当中拥有一些新朋友,缔造出全新的故事,就像是他给哥谭带来的故事一样。
他们所拥有的时间全然不对等,背负的重担与责任也截然不同。
布鲁斯掏出一把匕首,放在对方面前:“这是在猫头鹰法庭当中收到的魔术礼装。”
他说:“他们似乎是希望我用这把武器把你给……”
“那件事我知道。”
诺克斯开口。
“你当时藏在我的影子里?”
“没有,只是从自己的身上分了一部分藏进去,能够以我自己的思维模式给出建议和紧急庇护,因为是只有一点点的灵魂碎片……”
他伸出食指和中指并拢比划出了一个剪刀的动作,在自己额头的头发上轻轻夹住一小缕:“就像是这么一点点,所以在他们张开抵御魔女的结界时,说一两句话的程度就会消失了。”
“因为和整体的灵魂具有神秘学上的强烈关联,灵魂碎片在消失时会给我回传一点点反馈,我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你所面临的情况。”
在听说过杰森的牙可以变成两只狗以后,布鲁斯对魔女在灵魂魔术层面上的造诣已经有了预估。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他问,“我总不能真用这种武器来攻击你。”
“嗯……确实是很难缠又危险的魔术礼装,短时间内能拿出这种东西,说明他们也已经下了不少本钱。”
诺克斯探过身子,向那把匕首伸出了一根食指,手指尖接触到匕首的锋刃,就有一线鲜红的血珠从指腹当中滚落了出来。
“……?!”
原本以为这种冷兵器对于魔女会完全无效,布鲁斯一开始根本没想到要阻止,见状之后才立即反应过来,一只手猛然扯开诺克斯的手腕高高举起。
他注视着对方的手指肚:“你不是不会流血吗?”
毕竟之前在地铁列车上的时候,就连小丑近距离抬枪击中头部都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太过明显的损伤……
他看得很清楚,那时候即便对方的脑袋上被开出了一个明显的大洞,也没有哪怕一滴看上去像血液的东西从里面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