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心里想,如果我和孟泽按照原计划,乘大巴车去县城,那么还要三小时后才能上车。按照最坏的打算去想,等我们到了那里的时候,方应琢真的还能安全吗?
好在,孟泽在昨夜就已经在网络上发布了视频。在方应琢的指导下,孟泽注册了一个微博账号,上传方应琢已经剪辑好的视频,而后,方应琢使用自己的账号转发。除此之外,还有方应琢提前联系好的那批媒体人也转发了视频。
不管怎么说,舆论情况已经开始扩散,周敦行的名誉势必会受到影响。
摩托车飞驰在山路上,没想到天公却不作美,竟然在这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雨珠一滴一滴砸在我的头盔上,模糊了我眼前的视线。为了行车安全,我不得不降低了车速,心里却愈发焦急。
孟泽的手紧紧地抓住了我的外套,我能感受到,其实孟泽有些慌张。是啊,毕竟孟泽还只是个十七岁的高中生,就算再勇敢,被迫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尽管我只比孟泽大一岁,但我已经是个高中毕业的成年人,如果就连我也乱了阵脚,情况只会更糟糕。
我只好渐渐强迫自己镇静下来,让自己不要瞎想——这不是还没发生什么事么?
可惜,秦理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行程已经过半,雨势却越来越大,孟泽从一开始抓着我的外套,变成了紧紧搂住我的腰,我一再降速,几乎要以为自己骑的其实是只电驴。
隐约间,我听见了一阵巨大的引擎轰鸣声,混杂在雨声之中,让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然而那不是幻觉。下一秒,另一辆摩托车像不要命一样,以更快地速度从我的内侧超了过去,与我擦身而过。
我本能地向另一侧闪避,身边就是没有防护栏的万丈悬崖,稍有不慎,我与孟泽就会连人带车滚落下去,粉身碎骨。
好险……我尚未从方才的心悸中缓过神来,那辆摩托车却不依不饶,再度调转车头向我冲来!
我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使出最大的力气及时刹车,车子堪堪停下,前轮已经微微探出悬崖,碾落了一片碎石,纷纷向山下滚去。
这辆突然窜出的摩托车以暴力的手段将我逼停,与此同时,还有一辆灰色的面包车在我身后停下,两辆车形成了两面夹击的局面,除非我跳下悬崖,不然无路可逃。
有三个人从面包车上走下来,其中一人控制住孟泽,另外两人则一左一右地架住我,将我拖拽着带上了那辆面包车。
作者有话说
好消息:买了一把据说很好用的键盘,生产力有望提高(但愿如此)
坏消息:因为买了新键盘,变成了倒贴写文
还是期待大家的评论哦3!
第37章 吻
我怎么也想不到,一年之内,我竟然会被绑架两次。并且这两次之间不过只相隔了几个月。
人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一回生二回熟吗?
秦理,你这运气也算是糟糕到家了。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体会到怒极反笑的感觉。事实上,当你一直担心的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反而会陷入到一种诡异的平静状态中。就像我现在这样。
至少,这代表着我可以开始思考新的解决办法。
我与孟泽的双手被绑住,嘴里塞着毛巾,脑袋上套了头套,被扔到了车内最后一排后边的那块空地上。
车子在山路间不断地颠簸,我们不知会被带去何处,只能听见雨珠不断敲击车窗玻璃的声音,像是急促的鼓点,如同一段前奏,昭示着有什么事情即将开场。
我听着雨声,心想,也不知道方应琢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无论如何,希望他是安全的。
唉,我自己现在泥菩萨过江,担心别人也没什么用。
……但还是有点担心。
毕竟方应琢是我的房客,也是我的小宠物,担心一下合情合理。
我又想,方应琢果然是个傻子。
整件事情,只有方应琢跟周敦行没有任何关系,正如他第一天来粟水镇时说的那样,他只是一个来散心的游客。
可是方应琢做的事情跟“散心”丝毫不沾边,他在对一切毫不知情、甚至不清楚孟泽是好是坏的时候,就去问孟泽需不需要帮助,主动卷入了事件之中。
想到这里,我不免又有些烦躁,开始马后炮地埋怨,方应琢也真是的,没事瞎逞能什么?如果此时此刻被绑架的只有我一人,我甚至未必会有多少情绪波动,毕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么多年我都是单枪匹马一个人,也没什么东西能威胁到我,大不了两败俱伤。可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就算方应琢没出事,我身边还有孟泽,我不光要保全自己,更要保证孟泽这个当事人的安全。
就在这时,面包车的副驾传来一声低低的笑。
我立刻听出了那人正是周敦行。
果然,这一切都跟这位罪魁祸首紧密相关。无论是商店门口出现的狗尸,还是水果店对面盯梢的男人,全部出自周敦行的指使,是他对我们的恐吓与警示。
“小泽啊,你真是太不听话了,不乖的孩子一般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这个道理你还不明白吗?”周敦行慢条斯理地说。
如果不是嘴里被塞上了毛巾,我一定会在此时此刻破口大骂,刚巧,我们这儿的方言最不缺的就是骂人的话,如果让我敞开了尽情发挥,我能变着花样连续输出半小时。显然,孟泽与我想法一致,他的情绪立刻变得激动起来,从车里直起身子,剧烈地喘着气,呼吸间带着蓬勃的怒意。
然而我们现在被迫按下了静音键,只能发出一些没什么含义的音节,无济于事。
随后,周敦行话锋一转,竟然转移到了我身上。
“秦理,真是没想到,你也给了我一份惊喜。教书的时候我就说过你是我教过最聪明的学生,现在一看,果然是这样。”周敦行继续说,“呵呵,真可惜啊,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不然……”
不然怎么样?
老子一定亲手把你那根又脏又臭的东西剁碎,再把那些碎块塞进你的嘴里。
敢惹我,也算是你周敦行惹对了人。我绝不会坐以待毙,只会看准时机,咬断敌人的咽喉。
“每个人的耐心都是有限的,既然你们这么执迷不悟,之前那种过家家捉迷藏的游戏,恕我就不继续奉陪了。”
说完这句话,周敦行没有再开口。
一时间,车厢内又只听得见外面的雨声。
我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孟泽已经在网络上发布了视频,周敦行不可能不知情,然而周敦行此刻的语气洋洋得意,就仿佛此事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按理来说,除去骚扰学生这一条,周敦行是同性恋这一点被公之于众,在思想观念落后的山区乡镇,也绝对够他喝上一壶,让他备受别人的歧视。粟水中学的校长,周敦行恐怕是做不成了。
但周敦行现在这么泰然自若,除非……
除非他为自己铺好了一条新的后路。
上一次被绑架的经历多多少少让我增长了经验,这一次,我一直在脑子里同步记录着车子行驶过的路线。我与孟泽在通往县城的路上被人拦下,现在其实依旧在原本的道路上。
进入县城城区之后,我又暗自记下了每一个转弯,最终在头脑中搭建出一个立体的地图,以此来确认自己目前的位置。
渐渐地,我竟然发现面包车开向了一个我曾去过的地方。那里是位于城郊的金缦会所。至于我为什么会来过这种场所,还要从严小禾没自杀时说起——
那时,我发现班里的严小禾每星期都要请假两三天,远远高于其他学生的请假频率,巧合的是,在严小禾旷课的时候,周敦行同样不在粟水中学,而是会请其他老师来代课。时间一久,我便产生了一个猜测,被周敦行强迫的学生会不会就是严小禾?
于是,为了验证我的推测,在某一天,我向代课老师请了假,骑上摩托车,准备跟踪周敦行。
周敦行住在粟水中学的教职工宿舍,我看着他沿街走了一百米,来到一个十字路口处,有一辆黑色的轿车在那里等待他。周敦行上了车,在他开门的一瞬间,我注意到座位里侧的人正是苍白纤细的严小禾。
我心里一惊——我猜的果然没错!等到黑色轿车开走后,我立刻发动摩托车跟上了它。
就这样一路跟到了县城。
我不知道周敦行到底想搞什么名堂,直到黑轿车停在了金缦会所附近。
虽然我没来过这地方,但我听班上有人曾经提起过。那位同学说:“你们知道洛城的金缦会所吗,那地方是会员预约制,我爸就是金缦的会员,上次我妈去那抓小三,我还跟着进去了……”
在我陷入回忆的时候,周敦行与严小禾已经下了车,走进金缦会所。我把摩托停在了一棵树边,独自一人向金缦的大门走去。
那位同学说的果然属实,前台会有工作人员查询预约状态,不允许散客进入。
好在我已经提前打好了腹稿,我看着前台姑娘,装作一副十分焦急的样子,皱着眉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我爸是这儿的会员,我要进去找人,能进了吗?”
“您的父亲叫什么名字?”
那位同学叫靳鹏,至于他爸的名字……我好像在收上来的试卷签名里见到过。我在心里对靳氏父子说了声抱歉,然后面不改色地回道:“靳磊。”
“好的,这边帮您查看一下,”前台姑娘敲了几下键盘,而后说,“靳先生今晚有约,靳公子里边请。”
好家伙,幸亏靳鹏的爸是欢场常客,真是天助我也。
我怕在原地再多待一秒就会露馅儿,脚底抹油一样迅速地溜之大吉。
就这样,我有惊无险地进入了金缦会所的内部。周敦行与严小禾早已不见踪影,但我仔仔细细把共有五层的金缦会所逛了个遍。
在那个时候,我已经可以确认,这金缦会所不是个正经地方。但由于其会员预约制的进入方式,具有很强的私密性。
周敦行带严小禾来这里,究竟是想做什么?
其实,当时的我动过想要帮严小禾一把的念头,可我手里没证据,不知该怎么做,再后来,严小禾就自||杀了。
算起来,这回是我第二次来到金缦会所。上次冒充了别人的身份,难免有些做贼心虚,结果现在蒙着头套,绑着双手,活像个阶下囚,还不如上回。
面包车停下后,位于副驾驶的周敦行先一步离开了,车子继续缓缓行驶,又绕到金缦会所的后门,我和孟泽被人拽下了车。
我们又走了一段弯弯绕绕的路,押送我们的人拉开一扇门,将我和孟泽干脆利落地丢了进去。下一秒,伴随着咔哒一声,门被人落了锁。
在这漆黑狭小的空间里,我立即敏锐的感知到,除了我与孟泽之外,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我听到了那人从角落里传来的呼吸声。
什么人?
会是方应琢吗……?
我摸黑向着坐在墙边的那人走了过去,用手碰了碰。
还真是方应琢!
那一刻,无论周敦行把我们带到这鬼地方来是要干什么,我竟然已经没有丝毫恐惧。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方应琢也在,我便可以笃定地坚信,我们可以做成任何事。
尽管手腕被绳子绑住,但手指依然可以自如活动,于是我们三人互相帮忙,终于解开了绳子,拿掉了头套与嘴里的毛巾。
我终于得以观察周围的环境——我们三人身处金缦会所的杂物间中,面面相觑。
眼前的方应琢头发凌乱,脸颊和衣服上沾满了灰尘,手腕和手背上有几道划痕。他不再是平时那副永远干净清爽的样子,唯独那一双眼睛依旧明亮。
见方应琢这样,我大致可以推断出,我和孟泽也是如出一辙狼狈的样子。
一直以来,我对自己的外貌并不在意,然而,让我亲眼看着方应琢变成这样,我的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令我异常烦躁。
我问他:“方应琢,你怎么回事?”
方应琢被房间里的灰尘呛得咳嗽了几声,然后向我们解释道:“从大巴车上下来之后,我就向我们约定好的报刊亭走,没想到一辆车突然向我撞过来,我只好向路边躲闪,结果从后面冒出来另外一个人,拿棒球棍砸了一下我的后背……唔,跟你昨天提到的那人很像,穿一身黑,戴着鸭舌帽。我被这一下打得发懵,差点站不稳,然后车上下来了两个人,就这么把我带上了车。”
“我和孟泽的遭遇也差不多。”我对方应琢说,“方应琢,你知道我们在哪儿吗?这里是……”
“金缦会所。”方应琢说。
我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孟泽也愣了一下:“你们怎么都知道?”
“由于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在其中一人的口袋里放了窃听器。就是这种东西。”方应琢摊开手掌,向我们展示,是一个黑色的小圆片,“关键时候,也只能用这种方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