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实偏就如此荒谬。
一个曾经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不久前晋升上尉的alpha就这么离奇失踪了。
明明在那天下午,他还跟温钟意通过电话,说晚上要做他最爱喝的奶油蘑菇汤。
他说话时语调微微上扬,显得不那么正经。
温钟意当时刚结束一场会议,正在去医院的路上。
他最近频繁感到恶心,隐隐有一个猜测,但不敢确定。他想等确定下来再告诉孟川。
“我还想吃板栗酥。”他对孟川说。
“已经买了,等你回来吃。”孟川笑了笑。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下午。
平常到如果不是因为这场意外,温钟意根本就回忆不起这么多细节。
监控室刺眼的灯光下,温钟意细长的睫毛颤了颤。
他的眼中布满血丝,俨然已是强弩之末,但紧绷的神经容不得他有片刻松懈。
“你到底去哪儿了?”
温钟意看着监控中空无一人的画面喃喃出声。
他的手搭在平坦的小腹上,里面有他和孟川共同孕育的小生命。
孩子尚不满一个月,他还没来得及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孟川。
夜色已深,屋顶的白炽灯无声地亮着,派出去搜寻消息的军队没有传回来任何一丝关于孟川的讯息。
也许是因为灯光太亮,温钟意抬手捂住了脸。
omega挺拔的脊背仿佛失去了支撑,在漫长又绝望的等待中,慢慢、慢慢弯了下来。
……
温父打来电话的时候,温钟意已经回到了家。
他面无表情地给自己注射了一支抑制剂,以此来缓解本能的生理反应。
孕期的omega会比往常更加渴望alpha信息素的抚慰,尤其是在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时候,这种渴望不亚于发情热。
房间里的玫瑰香浓得仿佛身处玫瑰庄园,温钟意身上盖着孟川的衬衫,上面的苦咖味已经淡了许多。
他平静地跟父亲通话:“还在找,还没有消息。”
海陆空三方的军人都加入了搜寻,孟川的失踪不是一件小事。抛开他本身的上尉军衔,他还是独立国开国上将的女婿。
温父沉默片刻,说:“会找到的,再等等。”
温钟意“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你在哪?”温父问。
“在家。”
温父说:“我和你爸爸过去一趟。”
“不用。”温钟意手背抵在眼皮上,声音沉得发闷,“我没事。”
温父没有理会他的逞强,只说:“我们十分钟后到。”
父亲和爸爸的到来并没有让温钟意放松多少,但满腔情绪总归是有了一个出口。他在爸爸的怀抱中睡了一觉。
温父面沉如水地站在阳台听属下的汇报,冷声道:“接着搜。”
温钟意睡得并不踏实,不一会儿便从梦中惊醒。
睁眼那一瞬他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思绪回笼,眼中的光亮也黯淡了下去。
爸爸温柔地抚摸他略长的黑发,安慰道:“小川会没事的。”
“还没有消息吗?”温钟意问。
爸爸遗憾地摇了摇头。
窗外天蒙蒙亮,孟川失踪已经快超过60小时了。
除却一同并肩作战的那三年,战争结束后,两人没分开过这么久。即便有时一方出差,他们也会用手机保持联络。
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
温钟意直觉孟川的失踪不是那么简单。
如果监控没出问题,那孟川就是在这个房子里消失的。
温钟意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孟川跟他开过的玩笑。
“告诉你一个秘密。”孟川嘴角噙着笑,神色是少有的认真,“其实我不是这个世界的,我是外星人。”
彼时是战乱第二年,两人刚刚确定关系。
温钟意正看着作战地图低头思忖,没有回应。
指挥室大门半掩,屋里只有他们两个。孟川捏住他的下巴,亲了下他的嘴唇,语气不满:“怎么不理我?”
温钟意的视线从地图转移到他脸上,无奈又好笑:“什么星,脑残星吗?”
孟川失笑,再次低头亲吻上去,说他:“你怎么还骂人啊。”
之后孟川没再提这件事,这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玩笑,被温钟意扔在记忆深处,却在此时不合时宜地翻涌上来。
温钟意的嘴唇有些发白。
长时间的休息不足已经让他的脸色足够难看,现在又苍白了些许。
如果孟川没有开玩笑,如果他真的就此消失。
那他又该去哪里寻找。
把这个想法告诉父亲后,温钟意得到的只是一个饱含心疼与宽慰的拥抱。
“再去休息一会吧。”父亲说,他的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如果哪里不舒服及时告诉我,别强撑着。”
温钟意没再说什么。
他抱着孟川的衣服坐在沙发上,平静地回忆关于孟川的画面。
孟川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最初相遇的时候,他还是个beta。
战队绝大部分成员是alpha。
beta是少数,omega只有一个,也是唯一的领导者。
每一个刚加入的新兵都会对此感到不解,时常会有“温上校的军功靠的是父亲”的流言传出,但用不了多久,这些声音就会消失。
温钟意的战绩有目共睹,没人再敢质疑他的能力。
挑选突击队员那天,温钟意第一次见到孟川。
跟其他神情严肃不敢跟温钟意对视的士兵不一样,孟川吊儿郎当地站在队伍最末,看不出半点紧张。
他个头很高,面容英俊硬朗,隔着一段距离跟温钟意对上视线,冲他挑了个眉。
温钟意的目光略有停顿,清隽的脸上一派冷然,没什么表情。
孟川见他不搭理自己,翘起嘴角笑了笑,视线从始至终落在他身上。
温钟意从头走到最末,离孟川越来越近,他的目光也变得越发肆无忌惮。
温钟意从未受到过如此不加掩饰的打量。他偏过头,下巴微抬,神色淡然看着眼前的beta,问:“叫什么名字?”
“孟川。”声音中气十足。
孟川以为温钟意还会再问点别的,结果他只是略一颔首,便转身走了。
omega的身形要比alpha瘦弱许多,温钟意穿着大衣,背影挺拔,扑面而来的风掀起他的衣摆,一截窄腰和笔直的双腿映入孟川的眼帘。
他径直走上高台,站定,对身旁的下属说:“开始演习。”
演习场很大,尘土飞扬,温钟意负手立在高台上,底下的人看不清他的脸。
这场战场模拟演习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倒下去的人越来越多,遮天蔽日的尘埃缓缓落定。一道逆光的身影站在场地中央,朝温钟意直直地望过来。
孟川脸上多了道伤,有血丝冒了出来。他的胸口仍在起伏着,抬手摸了下嘴角,露出一个野性十足的笑。
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温钟意看着他,沉静的眸中多了一丝名为赞许的情绪。他对身旁人说:“就他了。”
这场演习过后,孟川便成了突击队的一员。
队伍里除了他,其余人都是跟随温钟意出生入死无数次的老将。
这是一支除了牺牲不会换人的队伍,是整个战队最精锐的存在。
第二天,孟川就被派去执行突击任务。
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每次出任务都是一场诀别。队员们会提前写好寄给家人的信,以防不测。
孟川没有写。
他说:“我在这里没有亲人。”
当时温钟意只捕捉到了“没有亲人”这几个字,忽略了“在这里”
现在回想起来,温钟意陡觉心里一沉。
他又想起有一次过生日,孟川给他唱了一首歌,旋律很独特,温钟意问他这是什么歌。
“生日快乐歌啊。”孟川很惊奇,“你们这里没有这首歌吗?”
温钟意以为这首歌是来自他家乡的民间小调,摇头说:“没有,我第一次听。”
又想起孟川目睹他注射抑制剂时的怔愣与茫然。
“这是什么?”孟川问。
温钟意觉得他在说废话,但还是回答:“抑制剂。”
“抑制什么?”孟川又问,似乎是真的不明白。
“抑制发情。”温钟意说,“你没上过生理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