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至于。”孟川说,“睡一觉就好了。”
他看起来确实像没什么大碍的样子,吃完饭还坚持要去刷碗,温钟意想帮忙他都不让。
由于后脑勺肿了个包,孟川睡觉不敢平躺,只能侧着睡。
睡前温钟意给孟川讲了一些两人认识一年后的事,孟川听完依然没有记起什么,说自己很困想睡觉。
这次是真的困。
说完没多久他就睡过去了。
头皮依然疼得突突直跳,孟川蹙着眉,不知过了多久,眼前混沌的黑忽然被一道金光切割成碎片。
他做了个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他正在与人激烈枪战,破空而出的子弹贴面擦过,鲜血流进了他的眼睛。
他像感受不到疼般,冒着枪林弹雨,义无反顾地向前。
他似乎要去找谁。
终于,枪声停止,空气中只剩漫天血雾,未散尽的硝烟浓得呛人。
孟川从掩体后出来,随手抹去脸上的血,跟战友汇合,一并往丛林更深处走。
他跨过地上成片的尸体,穿过被鲜血染红的溪流,一边走,一边从死去的敌人身上搜刮武器,明明是令人胆寒的场面,他却习以为常,还能和战友开几句玩笑。
有人说:“上校估计等很久了,我们快点吧。”
他们又解决了几个潜伏在暗处的敌人,直到看到不远处的皮卡车,孟川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
一道颀长的身影站在车边,光影勾勒出他挺拔清瘦的轮廓,像一把闪着锋芒的利剑,只是看着,就有种惊心动魄的力量。
孟川笑意愈深,大步走过去,停在他面前,道:“久等了。”
梦中的孟川依然看不清那人的脸,但他闻到了一股非常熟悉的玫瑰香。
那人似乎在仔细端详孟川,目光扫过他的全身,简短地问:“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吗?”
“没有了。”孟川说。他也就脸上多了几道擦伤,其他地方都没有大碍。
那人便没再看他,转向其他战友慰问了几句。
大家都叫他温上校,语气毕恭毕敬。
孟川一直面带笑意地看着他,恭敬中掺杂着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都上车吧。”那人说,“这里不安全。”
孟川正要回应,忽然听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声响。
那是扣动扳机的声音。
孟川脸色顿变:“小心!”
与此同时,一声枪响骤然打破平静,子弹以极快的速度直直射了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孟川来不及多想,他猛地将那人推开,紧接着便有什么东西贯穿了他的胸腔。
那一刻孟川感觉不到疼,他只是觉得庆幸。
“孟川!”那人在喊他的名字,声音失去了一贯的冷静,像是恐慌到极致,从灵魂深处发出的悲鸣。
孟川想说自己没事,嘴一张却发不出声音。
他身上很冷,意识变得模糊,膝盖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轰然倒在了地上。
朦胧中他听到枪声又响了几下,很快有人踉跄着过来把他抱在怀里,嘴里不停地说着话。
温热的液体掉落在他脸上,有一滴掉在他的唇缝,又湿又咸,是眼泪。
怎么还哭了呢,别哭啊。
孟川想抬起手抹掉那人的眼泪,然而手指只是微不可察地蜷动了一下,便失去了全部意识。
画面倏而飞速变幻,孟川的头脑一阵胀痛。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看到了一片昏暗的墙壁。
像是某个不见天日的地牢,空气中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他的手脚都被镣铐锁住,上身赤裸,布满了狰狞的伤疤。
事实显而易见,他被俘虏了。
但孟川并不恐慌。
他靠着墙壁坐在地上,脑中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很快,他的思绪被打断,外面传来隐约的枪响。
有人一脚踹开地牢的大门,乍然涌入的光线让孟川不适地眯起眼。
他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门口方向传来:“孟川,你在哪?”
孟川愣了一秒,随后猛地从地上站起来,手铐脚铐一同发出沉重的响。
“我在这。”他说。
两日未进水进食的嗓子已经干哑到极致,每说一个字都仿佛要撕裂喉咙。
孟川看到那人走到自己面前,用一种很轻的劫后余生般的声音对他说:“终于找到你了。”
劫狱的过程并不顺利,孟川的身上的镣铐刚解开,还没有离开地牢,他们便被敌人包围在了里面。
那人扔给他一把枪,头也不回地说:“我不会让你死的。”
孟川看着他的背影,眼眶有些发热。
他们在地牢里交战许久,打空了两只手枪,终于等到了援军。
孟川松了口气:“可算来了。”
然而一口气没送到底,他瞥到地上骨碌滚进来一个东西,居然是手榴弹!
孟川瞳孔骤缩,拉起那人的手拔腿狂奔:“快!”
但这次他们没有那么好运。
巨响过后,炸弹的碎片击中了那人的膝盖。
那人倏地跪在地上,腿上的血疯狂涌出,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那一刻,梦境与现实重叠,孟川终于知道温钟意的膝盖为什么会有那样一道伤疤,也终于明白他轻描淡写的话语背后是怎样鲜血淋漓的现实。
他不再觉得那是温钟意与旁人的故事,他身处其中,清晰地感知到了当时的情绪。
一股痛到极致怒到极致的邪火在孟川胸腔里冲撞,他咬牙把那人背到安全地带,给他简单包扎,叮嘱队友一定要照看好他。
“你要去做什么?”队友在他身后问。
孟川攥着枪,一字一顿地说:“我要去杀了他们。”
片刻后,梦中的一切潮水般褪去。
孟川没有想起来太多,但仅是这两个画面,就足够他明白那四年的记忆对温钟意而言意味着什么。
那是战火纷飞中生死与共的难忘岁月,是早已铭刻于灵魂深处的爱。
次日清晨,温钟意迷迷糊糊醒来,一睁眼就对上了孟川灼热的视线。
“唔。”温钟意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问,“几点了?”
“还不到六点。”孟川嗓音很低,拨开他额前凌乱的头发,说,“再睡会吧。”
温钟意确实还没睡醒,他闭上眼,却感觉到一道不加掩饰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
温钟意忍了片刻,实在没办法忽视,睁开眼睛瞪着他道:“你看我干嘛?”
孟川嘴唇动了动,刚要说话,温钟意又命令道:“把眼睛闭上,一块睡。”
“我睡不着。”孟川说。但还是听话地闭上了眼。
温钟意又睡了半个多小时,起床洗漱的时候孟川就倚在洗手间门口盯着他看,看得他浑身发毛,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得了绝症。
他吐掉嘴里的泡沫,狐疑道:“你不会真把脑子磕坏了吧?”
“我昨晚做了两个梦。”孟川忽然开口。
温钟意随意道:“什么梦?”
“先是梦见我中弹,然后梦见你膝盖受伤。”孟川平静地说,“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你膝盖上的伤是为了救我留下的?”
温钟意手一抖,漱口杯掉进了水池里。
他没有捡,怔愣地抬头看向孟川,眸光微微颤动:“你……想起来了?”
尾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不可多得的美梦。
孟川说:“只想起了这两个。”
温钟意安静了几秒,微微弯了下嘴角,看上去很欣慰的样子:“不着急,慢慢来,能想起来就好。”
孟川并没有找回记忆的开心,只觉得心情沉重。
温钟意坐在沙发上,孟川则半跪在地细细抚摸着他的膝盖,眼里情绪很浓。
温钟意有点不忍心看他这样,对他说:“没事了,能保住这条腿已经很不错了。”
孟川沉默着,低头吻了吻他的伤疤。
谁都没想到这次磕到头会让孟川记起之前的事。
温钟意伸手摸了摸他肿起的后脑勺,制止了他想再去撞一次的行为。
“不行。”温钟意皱着眉心说,“我们再想别的办法,这样太危险了。”
“又磕不坏。”孟川说。
“你以为你的头是铁做的啊。”温钟意好笑道,“哪有拿头当按钮使的。”
但不管怎么说,恢复记忆这事总归是有了希望。
温钟意看向孟川的眼神里带着期待,话也多了起来。
孟川在听到过去的事的时候终于感到了一丝熟悉,虽然暂时记不起来,但他不再觉得自己是局外人。
月初易感期到来,孟川待在家哪也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