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明晦被蛊惑一般,在他反应过来前,已经伸出了手指,想拭去向引生理性的眼泪。
向引皱起眉,往后一错避开了向明晦的动作。
他的上眼睫像某种细软的刷毛,轻轻蹭了一下向明晦的指节。
被蹭到的那处皮肤麻痒异常,向明晦几乎立刻打了个激灵。
他拉住向引的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一松,把向引放回家了。
他捂着自己的手指,愣愣地站在原地。
陆宇踱步过来,笑嘻嘻地:“来吧大少爷,小的送您回去。我知道你住哪个病房耶。”
向明晦:“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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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向明晦正在和医生掰扯出院事宜时,病房里又端进来了一个哨兵。
一头红发,歪歪扭扭躺在急救床上,嗯嗯啊啊哼哼唧唧。
医生对向明晦说:“你不愿意做检查觉得自己好了那你就办出院手续吧,正好这个床位给这个新来的住。这人主星都没出呢,就搞得一身伤回来。所以就说关系户……”
向明晦打量着红毛,红毛双手双脚都被绑在床上,在那里不停地扭动踢打,很明显处于狂化状态。
护士差点被他打到,只好把塞着他嘴巴的口巾拿开让他说话。红毛嘴巴一张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我什么身份叫我住这种多人间,医生也给我换了,又丑又挫!对,把向引叫过来!我这回要他好看,嘿嘿嘿嘿……”
他已然神志不清了。护士给他打了一针镇定剂,和医生点点头,就出了病房。
向明晦蹙起眉头对医生道:“我不出院了。”
医生八风不动:“噢那你继续躺着吧。”
向引今凌晨刚说完没空去普通病房,天亮就打脸了。
护士打电话给他说,有个上面命令特殊关照的哨兵,说只认可他的治疗能力,一定要他露面。
人小姑娘非常为难,不叫向老师过去,回头这个哨兵一定不会让他们好过;叫向老师过去,这哨兵明显对他不安好心,此举简直是把人往火坑里推。
向引也听出她的为难,答应下来,从家中前往白塔。
到了病房一看,真是赶巧了,就是向明晦待着的病房。这闹事的哨兵估计也是闹得整间病房都知道自己有后台了,向明晦见到向引来,那眼神里的鄙夷真是藏都懒得去藏。闹事的哨兵向引也认识,正是向超,他的精神屏障被向引击穿后不久,应该是为了装逼之类的原因硬是也接了白塔的任务出去做了,难度还不小,结果显而易见。
向超本来伤得绝对不止于此。因为这个哨中败类在危急时刻抓过他的向导帮他挡刀,而这位悲催的向导已经不治身亡。
他们并未结合,因此自己向导死了,向超不痛不痒,反正有的是向导妄图攀上他这根高高在上的枝头。
越主动的,向超越看不上。反之,向引这种极品向导,还是个一言不合直接动手的硬茬儿,他越不假辞色,向超越期待他面具脱落后的样子。
向引万万没想到,自己把向超暴揍一顿,本以为他会识相,结果他竟然还能觍着脸倒打一耙,说些粗鄙之语。
“我任务失败伤成这样,可都是向老师之前破坏我精神屏障的错。我的向导还因为你的错死了,我精神链接破裂痛苦得要命,你不好好补偿我,说不过去吧?现在各位同僚都见证着,我想想,向老师以身相许,我勉强可以接受……”
向引帮他从狂化状态中抽出后,他那张嘴就没停过。
向引一句话都不回,突出一个充耳不闻消极抵抗,免得刺激向超再说出更逆天的话来。
向明晦,自然是旁观的同僚之一。
他起先十分鄙夷,向引前脚说没空来他病房,后脚就迫于权势乖乖过来了。
之后,看见向引这么被人磋磨,他本来应该觉得很开心才是。要你平时对我爱答不理,结果还不是个窝里横。做小伏低去吧,回头我嘲笑你也有个谈资。
然而,那种畅快仅仅存在于想象之中。实际上,看见向引一言不发,全然逆来顺受的样子,向明晦的心脏就跟被人狠狠攫住一样,涨痛到仿佛下一刻就会迸裂出酸涩剧毒的液体。
这个哨兵他怎么敢!向引为什么也不反抗一下!
“向引,我劝你别给脸不要脸,我们也算是一家人,有些事私了对我们都好,对吧?”
向超嘚吧嘚吧说着,突然感觉周围一阵阴寒。转头望望,旁边床上,一个高大冷峻的哨兵兄弟正一脸扭曲地盯着他,五官就跟没协调好似的拧成一团。
向超看见有人似乎想要打抱不平,更加起劲,“哟,想护着你向老师啊?哎,你是路见不平,还是你俩本来就有点关系?别这么小气,让我插一脚,三个人一起,更爽啊!”
“你晚上最好睁眼睡觉。”哨兵冷冷吐出几个字。
“干嘛,我怕你啊?知不知道我老子是谁?”
“关我屁事,我就叫你小心点,免得哪天伤重不治。”
“差不多得了。”向引终于开口,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第051章 向哨世界10
夜半三更,医疗科的住院部一片黑暗。哨兵病房里,只有白噪音潺潺流动着。
向超打着鼾睡得正死,突然,整个人被兜头用被子蒙住。
“是谁?!”他在被子里发出沉闷的呼喊,挣扎着想坐起身,身上一重,有人骑了上来,锁住他的膝盖,接着用全身的力量压着他殴打起来!
隔着被子,疼痛感变得迟钝、迟缓,而窒息的感觉也将痛感无限拉长。
“是谁?!有本事让我看到你的脸啊!!敢对我玩阴的,不怕向家来清算你嘛?!”
向超暴怒却又毫无还手之力,胡乱的吼叫反而使得被子里面的氧气更加稀薄。
他的恐吓在被子外的向明晦听来,显得格外无力,懦弱。
挣扎渐渐弱了,但,暴力还在继续。
向明晦属实是随机找个倒霉蛋来发泄了。谁让向超撞在他面前了呢?
嗜血、焦躁、麻痒、酸痛……
无数种难受的感觉啃噬着心脏,周围的每个人都让他感觉那么不快。
仗势欺人的权贵哨兵,施加高压的无能长官;随波逐流的苏帷,嬉皮笑脸的陆宇。还有,那些被他杀死的,倒在血泊里再起不能的敌人。
以及,永远无动于衷,麻木不仁的向引。
凭什么?凭什么他要无端地受这些气?
为什么?一离开向引,他就觉得连呼吸都漫长到痛苦,但,一接近向引,心神就都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到底有什么事情,是他可以支配的么?
只有眼前的这个畜生。
然而,不论怎么使用暴力,都像打在棉花上一样,不够把他满腔的不爽发泄殆尽。
不够。
向明晦把向超从被子里扒拉出来,刚要继续殴打,却发现他已然就剩了半口气,眼眶里只盛着发绿的眼白。
“他快被你打死了。”有哨兵说道。
黑暗中,有好几对发出幽光的眼睛。
病房里,所有人都醒着,无声旁观完这场黑暗中的行凶。
向明晦当着所有人的面,差点打死了一个哨兵。
“真不禁打。”向明晦松开手,哨兵软绵绵地倒在床上。
向明晦听了听他的心跳,“啧”了一声,对着他胸腔用力按了几下。
咔嚓一声,是肋骨折了的声音,与此同时,向超猛地抽上了一口气。
涣散的瞳孔聚焦,向超迷蒙地目视上方,看清了凶手的眼睛。这双眼睛轮廓很漂亮,但此刻透露着疯狂的杀意和暴戾。
他对这双眼睛的主人有印象。白天的时候,他们为了向导对呛了几句。
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就差点被杀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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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超白天是怎么抬进病房的,半夜就是怎么被抬出去的。
满打满算,在这间病房待了24小时还不到。
如他所愿,确实很快地更换成了单人间。重症室。
向超这两遭,被向引和向明晦实打实教训了个狠的。再怎么蠢,也长了记性。况且,被打成这样,还嫌不够丢人的。恢复意识后,他没对那个高大英俊的哨兵展开什么大张旗鼓的报复,而是叫人偷偷地去查。
叫他晚上睁眼睡觉,那就别怪他没提醒这b晚上走夜路小心点!
可是,这一查,就没了下文。不论向超怎么支使手底下的人,抑或是央求他爹给白塔说好话,都搞不到这哨兵的任何资料。他不知道,只要他路上随便薅住一个路人一描述,就能得到向明晦的名字。奈何,他就是想彰显自己有靠山!
这一折腾下来,反而让向超以为这哨兵是什么来头很大的人物,于是,竟然悻悻罢休了……
另一边,向明晦本以为那个红毛肯定要找人修理他或者向引,他就当了个活靶子,老老实实在医疗科又躺足了一周。
结果无事发生。
红毛没来报复,白塔没来处分,向引没来看望。
向明晦越想越不对,把那天白天晚上的事仔仔细细在脑子里过了一下,突然心里一悚。
他漏掉了一个关键的信息!
“向引,我劝你别给脸不要脸,我们也算是一家人……”
“……敢对我玩阴的,不怕向家来清算你嘛?!”
这个恶心的权贵哨兵,一定姓向,和向引沾亲带故!
既然如此,这人还想对向引……行骚扰不轨之事?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印象里,向引从来没对他说过自己家里的情况。并非向引讳莫如深,而是他从来没想探究过。
他一直以为,向家就只是、只有向引和向明晦两个人而已。
事到如今,是怎样一个情况?
他差点杀了向家看上去地位颇高的一个人。
且,看样子,向引在自己家并没有多大的份量。看他面对红毛骚扰时忍气吞声的样子就知道了。要放在平时向引怎么可能会不反击?
因此,如果向家真的是什么权贵世家的话,要处理他,实在是相当容易,甚至相当正当。
然而,无事发生。
向明晦只能想到一个可能性。
那就是,向引帮他挡掉了这一切……默不作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