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文德顺着视线看过去。
透明宽敞的玻璃水缸，足足四五米长，陈列在三尺多高的方台上。
水中央有一抹靓丽的蓝色，薄如轻纱，悠悠晃动，往上可见闪着碎光的鱼鳞，像小巧的骨扇又像精雕的玉石，玲珑剔透，美得梦幻。
这是一条鱼尾。
思索之际抬起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琉璃眼。
那漂亮的眼眸中没有恐惧，没有羞耻，什么情绪也没有，似高山上的雪莲那般纯洁，又似出淤泥而不染的神明那般遗世独立。
他伏在玻璃面上，姿态俯视，卷长的头发披散在裸|露的身前，手臂肤色很白，腕骨戴着精致的银铃，额间印了一朵浅蓝色花纹。
最让人难以直视的是那张脸，美若神佛。
关于大海的传说种种，津津乐道的海怪、人鱼.......
这些大多是空闲时光的消遣闲聊，没有谁会当真，传闻里，人鱼是一种凶残的生物，会用外表蛊惑人心，它们性情冷漠，擅于伪装与欺骗。
当不存在的事物出现在眼前，戴文德难得发出疑问：“哦一条人鱼”
“谁！？”
“谁在说话？”
那两个海盗被吓了一跳，环视四周，下一刻门被推开。
身穿贵族服的戴文德像是走在自己的地盘一样放松随性。
他举起枪缓缓开口：“别紧张，我经过走廊的时候听见一些让人心理不适的言论，所以想进来看看。”
海盗们对视一眼，瘦的那个以一副商量的口吻说道：“不要开枪，不要开枪，您看，我们其实可以一起.....”省略的那几个字让人无限遐想，他笑了几下：“您觉得怎么样？”
胖的那个慌忙拿起自己的衣服，跟着附和：“对对。”
戴文德判断出衣服里有坚硬物，对准胖子的手立即扫了一枪，他居高临下，手指摩挲着枪管：“我可没有和别人共享的嗜好。”
“啊，该死的！”胖子捂着手臂，朝旁边的人喊道：“还不赶快把他毙了。”
“砰!”
这回胖子再也说不出话，子弹穿过他的眉心，不偏不倚。
“你........你.....”
剩下的那个海盗磕磕巴巴，着急忙慌想去摸衣服里的那把枪，但搜寻未果，等他神经反应过来疼痛时已经晚了。
他摸着染红的胸口倒地。
戴文德轻而易举解决完两人，心情还算不错地走近玻璃水缸:“两枚子弹。”
不到一晚，这条船很快就会化作灰烬，包括这间房，而从刚才的经历就可以看出，这条人鱼没有反抗能力。
他不怎么走心地感叹一句：“真完美。”
紧接着问：“要带你离开么？”
塞林没有回答，他只是轻晃了一下鱼尾，淡然的目光落在戴文德脸上。
他从这个人类身上闻到了一抹熟悉的味道。
........
林清鹤看到一半的时候有些口渴，房间里的水壶已经空了，他拿着杯子经过一楼走廊来到大厅。
热水入胃，整个人舒爽不少，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他转过头，是岑寒回来了。
“晚上好。”
岑寒的父母因为公事回了一趟西京，今晚的饭局都是长辈，气氛和谐，他不免多喝了几杯。迈向楼梯的脚步忽然停顿，转而朝沙发走去。
“劳烦，帮我倒杯水。”
林清鹤尽量保证合适的温度，他俯身将水杯递给岑寒，隐约从对方的衣襟上闻到了酒的沉香味。
身前的人穿着雪色睡衣，锁骨精致，可能是洗过澡的原因，指尖透露出一截粉，岑寒漫不经心移开视线，抬手接的时候不小心触碰到一抹温热。
林清鹤神色自然收回手，听见岑寒问：“感觉怎么样？收到李然的邀请。”
他反应过来或许岑寒是有意在大厅停留，于是毫无隐瞒说出了自己真实的感受：“有点意外，难以相信，无法想象。”
连着三个四字词语，准确让岑寒知晓林清鹤有多么不能理解李然的做法，以及对自己的演技有多么不自信。
“不过琳姐告诉我，有至少五千万的片酬。”林清鹤话锋一转：“我又觉得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低沉的笑声传开，玻璃杯壁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着细碎的光，岑寒单手扯松领带散漫道：“确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想了想，他又开口：“李然这人严格，不会允许影片被演砸，所以除了担心你被他要求无数遍重来之外，其他不用多想。”
无数遍重来，林清鹤哑然，岑寒的安慰不仅没有起效果，还使得他更加没底。
“开个玩笑。”岑寒搁下水杯：“李然联系你自有他的考虑，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这样的机会，珍惜当下，嗯？”
林清鹤和岑寒那双深邃的眼眸对视，最后一点犹豫消失不见，毋庸置疑岑寒的话对于他身边的人来说分量很重，这归因于对方的身份。
但他愿意听取岑寒的建议，是因为相处以来，对方表现出的风度，远见，以及气魄。
他温声回应道:“嗯。”
第17章 神圣
第二天上午，星辰派的保姆车来接林清鹤，孙琳和席念都到齐了。
孙琳今年刚过三十二，外表成熟可靠，上半身白色衬衣，下半身黑色包裙，风衣外套，搭配一双低跟鞋，是那种游走在都市里男人都要让出一头的女性。
“琳姐，席念。”
孙琳点了点头：“剧本看得怎么样？”
林清鹤系好安全带：“看完了，感觉很有意思。”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很有意思，《梦蓝月夜》不属于现实题材，带了点梦幻与虚无的色彩，男主塞林是人鱼，同时也是兰蒂斯海的神明，另一位男主戴文德是王室里的公爵，他们因为一场海盗抢劫而相遇，戴文德救下被困的塞林，从此公爵身边多了一位神秘的东方人，本以为是跟随以报救命之恩，但真相却另有隐情。
埋下的伏笔不少，谜底被层层揭开，最后结局美好。
双男主的影片这年头比较火，观众的接受度比较高，资本家看中商业契机，愿意投资的不在少数，然而明星和同性谈恋爱还是没那么常见，也不敢公开。
塞林这个角色的确特别，他太远离尘世喧嚣，不沾一丝烟火气，能让他入眼的事物少得可怜，这也就意味着，他没什么话语，不怎么跟人交流，站在别人的角度，他就是清冷，孤傲，寂寥与不可攀，可同时他又强大温柔，会帮助迷路的船只寻找航向，会解救意外掉入海里，被凶猛的捕猎者盯上的孩童。
从某方面而言，这样的特点和林清鹤有些相似，不过塞林拥有毁灭与生万物的能力，他凌驾于王室权力之上，所以他孤傲得明显，但林清鹤的傲气是生在骨子里，大部分时间都很温和，不轻易展现。
虽然只阅读了一遍故事，林清鹤已然对作者笔下的塞林生出了几分喜欢，大抵是同类人相惜吧。
有意思说明对剧本感兴趣，孙琳稍微放下心，如果说觉得无聊与枯燥，那就很痛苦了，因为不仅要忍受演技的磨练，还要逼迫自己跟角色共情。
她开口说道：“嗯，我前两天挑了几个综艺节目，他们正缺嘉宾，都挺不错的，回头有时间你决定参加哪个。”
综艺节目，苏姨平时喜欢追，有时候林清鹤也会坐在电视机前跟着看一会儿，明星们摘掉光环，变得平易近人接地气，亲自下厨，一起做游戏，规划旅行路线。
他沉默一瞬，说道：“我不会做饭。”
其实他想表达的是生活经验有限。
席念在一旁笑出了声，不愧是她仙气不能自理的男神。
孙琳罕见地被噎住：“没让你去做饭。”
她思索几秒，还是根据实际情况和擅长的来最好：“如果你不喜欢和太多人打交道，那就划掉密室逃亡和剧本杀，至于剩下的，一个走的是乡村清新文艺风，一个走的是民间旅游自在风，前者是第三季，浏览量不错，后者是第一季，负责人说任务不大，但艺人需要靠自己到达目的地，中间估计有的折腾。”
“民间旅游自在风，这个好哎。”席念感叹一句：“既能体验风土人情，又能玩剧情。”
林清鹤也偏向最后一个：“民间旅游自在风。”
“也行，名字叫《有时间就去散散心》，因为是第一期，有新鲜感，观众期待感挺大，没问题我就回复那边的导演了。”
.
车开了接近一个半小时才到约定见面的地方，是搭建好的拍摄地点。
李然叫了人出来接应，二十多岁的场地工作者。
他一见到林清鹤，语气肯定：“你好，是林老师吧？”
林清鹤第一次被称呼老师，心中泛起一丝涟漪，他点头应和：“是的。”
怎么长得这么好看，视频里还以为开了美颜，没想到本人就这样，场地小哥默默想。
“您跟我来，导演在里面和部分演员讲戏呢。”
《梦蓝月夜》耗了巨资布设场景，光是建筑就造价两个多亿，更别谈其他摆设陈列，目的就是为了百分百还原小说中的一些画面，可谓十分用心。
林清鹤被带到场地，逐渐听见讨论的声音，随着前面的工作者喊了一声林老师来了，气氛立马变得安静。
拿着剧本围在桌前的众人转过头，眼睛一亮，来人衣衫素雅，气质如幽兰，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就自成一幅画卷。
林清鹤在众多目光下神色自若颔首：“大家好。”
坐在中间的李然朝林清鹤招手，嗓音透露出不容反驳的气场，对所有人介绍道：“饰演塞林的男一，林清鹤，小鹤过来坐。”
李然一开口，众人心思各异，纷纷压制住惊讶，让座的让座，打招呼的打招呼，恢复了刚才的热闹。
李然不管他们的想法，语气带了点对晚辈的照顾：“喝点热水休息一下，这里一会儿就结束。”
林清鹤温声道谢，他的位置很微妙，就在导演旁边，这是有讲究的，以他目前的咖位来讲不如在座诸位，但他是男一，还是得到李然认可的男一，理应给他尊重。
说一会儿结束就一回儿结束，林清鹤听得正进入佳境，没想突然就散了场。
“小鹤，你先试个妆，看看造型如何。”李然越发觉得选择林清鹤是个正确的决定，他扬声叫道：“场务，带他去化妆间，何丽来了吧？”
“来了李导，在那边等着呢。”
何丽是位化妆师，技术很不错，早上被李然一通电话炸醒，说要化塞林的妆容。
于是她准备得很充分，这可是重要角色，马虎不得。
不过当她见到林清鹤的那一秒，她就觉得不必准备那么充分，自身条件已经过硬。
“乖乖，你一定拥有完美的基因。”何丽看着镜子里的小年轻，笑着说道：“脸简单修一下就行，头发得弄弄，我帮你把发带解开。”
林清鹤任由她动作，十分配合。
“现在要画额头上的花钿，你要是睁着眼睛累就闭上，可能会有点久。”何丽进入工作状态，表情认真严肃，拿着化妆笔轻轻勾勒，手下那张脸不见一点瑕疵，睫毛细长，五官精致。
她画完后又拿出棉签沾了点浅色唇釉涂抹，身体微微后仰，这妆容有那么一点兰蒂斯神明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