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到楼梯的一半，一个方形的水晶平台上，便停下来了。
帝国皇帝封明赭拿起放在一旁的酒杯，敲了敲杯身：“早就想和大家聚聚了。”他说。
声音并不大，然而现场鸦雀无声，又有扩音设备，这话响在所有人的耳畔。
“局势紧张，我知道大家的难处，但是大家也知道我的难处。互相体谅。总归是几百年前传下来的老道理：有封家人的一天，就有你们的一天，也就有帝国的一天。是不是？”
“是！”
“自然如此。”
“我们当然是站在皇帝陛下这边。”
众人纷纷说道。
封明赭笑了一笑：“那就——干杯。大家今晚玩得愉快。”
说完，他轻轻抿了一下酒杯。
自始至终，他没有看封成璟一眼，没有和他说一句话，甚至目光都不曾在封成璟身上停留一秒钟。
仿佛这个刚刚回归帝星的儿子其实并不存在。
封成璟抬头望着那个人，他的血缘关系上的父亲，两世了，他仍然感受不到任何的联结。
那个人对他来说，是全然的陌生。
迟琼突然觉得心里一酸。
游戏剧情他经历过，他知悉发生的一切，然而真正待在封成璟怀里，被他抱着，离他这么近，从他的角度来看这场荒谬绝伦的父子相见，他只觉得心里难过。
他拥有一整个游戏商城，可是在这点上，他能做的太少。
——封成璟从来不曾得到过父亲的爱。封成璟始终是孤独的。
开始不开心。开始觉得不值得。开始憋屈地想着“凭什么”。只是，过去是对着一个纸片人，现在，却是对着一个真真切切存在的、看得见摸得着的封成璟。
封成璟似乎感受到了怀里猫咪的不安，他的手指揉了揉猫咪脖颈处的皮毛——随后，他就往前走。
所有人的目光都逐渐落在他身上，可是他没有停。
他往前走。走到了宴会厅中心的楼梯旁，他开始上楼。
一步一步的，不紧不慢的。
护卫们有些紧张，然而皇帝做了个手势，他高高俯视着，由着这个年轻人抱着一只猫，踩着一级一级的台阶，不急不缓地走到了他的跟前。
俯视变成了平视。帝国的皇帝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儿子，长得已经比他高了。
封成璟看着他。曾几何时，他也是憧憬过、期盼过得到这个人的爱和注视的。但已经是太遥远的从前的事。
“聊一聊吧，父亲。”他笑了笑，轻声说。
“凭什么呢？凭你姓封吗？这不够。”封明赭道，仍是高高在上的样子。
封成璟一字一字道：“凭我能在一秒钟之内，把你的尸体从这里扔下去，怎么样？”
氛围猛地变得剑拔弩张。封成璟又低低笑出了声：“只是玩笑。父亲大人，就凭，我知道7492那里有什么。”
“这够吗？”
帝国皇帝的脸色，瞬间变了。
水晶平台上有扩音设备，封成璟的这句话堂而皇之在所有人耳边响起，大部分人是困惑不明的，那只是一个数字而已，那代表什么？只是现场有几人的心里一沉。
封明赭直至这时才终于正视了自己的这个儿子。
有着封家遗传的好相貌，气质却是冰冷且带着杀意的，凛冽冷硬，就像——一柄冰刃。他突兀地想到了这个比喻。
夏离星返回帝星后，曾经上交过一份报告，其中提及封成璟用一柄量子炮狙掉了星盗的一搜军舰。封明赭看到之后只觉得嗤之以鼻，他想大概是那个姓夏的小护卫脑子坏了。
这个时候，封明赭突然又想到了那份报告。
他意识到，封成璟20岁了，已是一个，足够在星际里大放异彩的年纪。
“好，加上你姓封，你是我儿子的这点，够了。”封明赭道。他不再多说，转身率先沿着水晶楼梯往上走。
皇后安静地退到一边，没有随之一起的意思，封成璟则抬步跟上。
只是他手里的猫“喵喵”叫了一声，想要挣脱他的手。
封成璟收紧手，抱着他没放。“乖一点，跟我待在一起。”
迟琼又“喵喵”两声，往外挪着自己毛绒绒的身体：不行啊崽，等下爸爸还有正事呢。
“猫。”封成璟耐心地说，然而猫咪非常坚决。
他就是想走。
到底是松手让他跑走了，只是随后下意识地用拇指摩挲着左手的虎口。
毛绒绒迈着小短腿，跑得几乎是毫不犹豫。大公主知道自家弟弟对这个猫咪非常宝贝，便伸出手，猫咪就跳了上去，让她抱着。
封成璟皱了皱眉。
渣猫。
作者有话要说：
迟小琼：崽，中间你说“放心我知道的”，所以你到底知道了啥呀？
封小璟：知道你虽然没有喵喵叫说出口，但是你心里在说，你是我的猫，你最关心我，其他的崽崽才不要管了呢，明天就把他们都开除崽籍。
迟小琼：……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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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们那里下雪了吗？哈哈哈我出生在北方，一直很喜欢雪，不过现在在一个木有雪的城市。
分享个喜欢的句子给大家：
要是能和某个人一起面对这个夜晚，微笑地看着他，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看，雪下得多大呀”，这该多好啊。
（帕乌斯托夫斯基《白色的虹》）
第13章
不管他在心里怎么想，渣猫已经开开心心窝在别人怀里了。
压下心头的不郁，封成璟看了看封明赭的背影，跟了上去。
水晶楼梯的尽头连接着一个走廊，有护卫和侍者待在那里，见封明赭走来，率先帮他推开了门。
那是个小会客间，封明赭大步走进去，脱掉了自己的礼服外套随手扔在一边，翘着腿，坐在沙发上，给自己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又交代着侍者自己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无非是想晾他一下。
封成璟没坐，他站在一边，冷眼看着，只觉得他这个做派挺可笑的。
也曾经觉得这人高高在上，有着无上的光环，这时看来，其实就是个被命运推上高位的普通人而已。
其他侍者们退下了，封明赭才望向了他，停顿了一下，他说：“你比我想象得高。上次见你时，你才只有六岁。”
封成璟道：“不如我们省去这些废话，也不用有的没的试探，你讨厌我，你厌恶我，我知道，我也根本不在意。”
他看着帝国的皇帝，眼神中露出一种疯狂的恶意，笑容却是愈加大了。他说：“你知道废掉皇城，需要花多久吗？”
随后他自己给出了答案：“三个小时。”
“皇室守卫军八小时换岗，他们的精力能保持几小时？他们已经多久没真正打过仗了？更别提他们的老大陆洺水谨慎多疑，一个AI的假警报足够吸引他们30%的注意力。”
“皇城上方的防御罩已经七个月没有更新，你对这玩意似乎很有信心，但是如今星盗的武器都能击破这个防护罩，更别提星际联盟那边的新发明。”
“啊，提到了科学院，他们的中子弹已经成功了，你知道那能毁掉几个皇城？科学院的院长姓贺，有一个爱若性命的外孙女，今年九岁，已经开始上学读书了。一所学校的安防，能到什么程度？”
“你这座城，到处都是筛子。”封成璟道。
随后他问出了第二个问题：“你知道废掉帝星，需要花多久吗？”
他自己答：“三个月。”
然后是第三个问题：“你知道废掉帝国，需要花多久吗？”
这次，他笑着给出了那个他经历过的残酷的答案：“三年。”
“只需要三年就够了。你的帝国会覆灭，你的将士死在茫茫的宇宙里，你的星舰变成了星辰的废墟，你的子民离你而去，你的亲人，他们一个个惨死在你面前。而你什么都做不了。”
封成璟一字一字地说：“因为你没有能力。”
封明赭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他直视着封成璟，问：“你想要皇位吗？你的姐姐是我定下的皇储，但是你可以争，我给你这个资格。”
封成璟看着他的目光愈加轻视了。
“你根本什么都没听懂。”他冷冷地说，“我不要皇位，我也根本不想争。我知道7492，我知道银金，我知道这一切！但是这又怎么样？帝国靠着银金建立，又靠着银金存在了400年了，你真的相信，能靠着银金一直下去吗？”
一片沉寂。
封成璟笑着，不掩饰眼睛里的疯狂与放纵，也不掩饰语气中的嘲讽。
他微微俯身，眼睛直视着帝国的皇帝，说下了总结的陈词：“这就是你的无能。你相信银金，相信AI的监控和计算，相信星城顶上的这个破罩子，相信这个臃肿、腐朽、残喘着的帝国，你唯独不相信人——你太无能，所以你不知道有些出色的人，能做到什么。”
封明赭这一生大概都没有人这么对他说过话。
封明赭的眼睛里闪过太多的东西，让封成璟怀疑这个人下一秒就会掀桌而起，只是最后，他没有。年长的男人额头上渗出了汗水，他沉默了一下，开口道：“你找我谈，那么你总有什么想要的。”
封成璟只觉得，这人终于聪明了一次。
“我要军权。你只需要给我一个契机，我自己拿到手。”封成璟道。
“只要这个？”
“对啊，你想我要什么呢，父亲大人。”他凉凉地说。他的眸子里像是被点燃了，其中一片火光。
封明赭简直松了一口气。
“这个机会，我给你了，能做到多少，看你自己。”封明赭道，“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封成璟勾起嘴角。
帝国的军权早晚是他的。他今天来，更是为了他的父亲。
我也要你怕我，忌惮我，不要再试图掌控我——既然重生了一次，他当然要走那条最快的路。
“你不会失望的。”他说。
他话音刚落，房间里的警报声突然想起，AI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传出：“星城防护网发现错误，正在重新启动，十秒倒计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