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平野扣弄着指腹,轻点了头。
“麻烦你了,孩子,”徐崇拍拍他的肩膀,拿了抽屉里的真知棒给他,“前两天没收的,送你了。”
荆平野:“……”
说完后,徐崇收拾东西离开了办公室。
荆平野再次来到二班后门处,犹豫了下,轻轻推开了后门。孟常已经走了,荆平野从应逐星身后的空隙侧身进入,坐在了靠窗的空位上。
高一加班学习的人并不多,加上应逐星才两个,另一个同学坐在前门处,戴着耳机,兴许在听听力,因而荆平野的进来没有引人注意。
刚一坐下,应逐星才察觉到,面向声源:“忘拿东西了吗?”
他没有仔细听脚步声,只以为是同桌中途而返。
荆平野说:“没忘拿东西。”
应逐星明显怔住,意外道:“小野?”
“那个,孟常还回来吗?”荆平野说,“不回来我在你这儿写试卷。”
应逐星:“他回宿舍了。”
“行。”荆平野于是拿出试卷,开始写题。
应逐星很明显有点紧张,坐得很直,字都不会敲了,过了会儿,他轻声问:“你怎么来了?”
“想来就来,”荆平野说,“反正教室是公共资源,不让来吗?”
“没。”应逐星连忙否认。
听见荆平野笔尖沙沙的声音后,应逐星也开始慢慢写作业了。两张桌子并得没有缝隙,胳膊动作间会偶尔碰到。过了会儿,荆平野假装不经意地问道:
“你最近都是和孟常一块学习吗?”
应逐星的手停住,很快否认:“没,我自己学的。”
荆平野不大相信:“那不就没人给你念题了?”
“我可以找老师。”应逐星解释说。
这个回答像是一只手,将荆平野情绪中因为烦恼而卷起的褶皱,轻轻捋平了。荆平野又开心起来,总归在念题在一方面,他的位置是无可取代的,但荆平野只“哦”了声,听声音倒是很平和,但实际因为好心情,他转笔都转得更快了,不自觉地托腮看着应逐星。
看了半天,才突然想起徐崇下达给自己的任务。
“那个……”荆平野脑中闪过无数话。你的生物竞赛是不是泡汤了?你很难过吧?有什么烦恼可以和我说。然而荆平野说不出口,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事,应逐星一定是难过的,非要再揭人伤疤,看看伤势吗?
那些话在喉咙里转了千百回,最终说出口的却是:“这周六陈千过生日,你要一起去吗?”
“陈千生日?”
“对。”
“我去的话……”应逐星踌躇着问,“那你还去吗?”
这是什么话?荆平野:“我当然去了!”
“那就行,”应逐星笑了笑,“我还怕我去了,你就不想去了。”
荆平野顿了下,低声说:“……有什么不想的,你去呗。”
应逐星问:“那我需要准备什么礼物吗,他喜欢什么?”
方才捋平了的不悦又复发了,荆平野说:“你管他喜欢什么,热热闹闹的就行,空手去也没事。”
但这话很没有道理,给寿星庆生,居然不管寿星的喜好。
荆平野尚且不清楚这是吃醋,只是一股脑都讲了——他在应逐星面前从来都是有点坏脾气的,说话不以中听为目的。
“空手去不行吧,”应逐星说,“我想想送什么。”
荆平野看见他笔袋里的一枚硬币,拿了出来:“你送你的硬币给他好了,反正他天天拿着铅笔涂,也算投其所好了。”
铅笔涂硬币是广泛流行于学生之间的玩法,敷张纸在硬币上,铅笔一涂就能印拓在纸上,算是小型复印机了。
听到硬币,应逐星愣了下,茫然地问:“我的硬币?”
“你笔袋里的啊。”
应逐星才反应过来,忽然语气紧张道:“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荆平野说,“礼轻情意重。”
应逐星像是强装镇定,好声好气:“你给我吧,这个真的不行。”
“哎,不给,”荆平野起了逆反心理,故意说,“我帮你送过去。”
动作间椅子拉动一下,应逐星兴许以为他真的要走,居然抓住了他的手腕——位置还找得很准,伸手想来抢。
荆平野的背后是墙,无处可退,一时被逼在角落,应逐星校服上很淡的皂香变得清楚,攥住胳膊的掌心是冷的,温度似乎顺着手腕流至心脏,热油入水般激起震动,荆平野的心跳陡然加速起来,慌张道:“给你给你!”
拿到一元硬币后,应逐星明显松了口气,并向他道歉:“对不起,刚才弄疼你了吗?”
荆平野的脸热得要命,含混地说:“……没。”
“这个不能给他,”应逐星又说,“我再想想别的礼物,可以吗?”
荆平野“哦”了声,说:“行。”
之后没有再说话,只是单纯坐在一起学习。到时间后,又一起结伴回宿舍。这是开学以来,他们第一次一起。应逐星忽然说:“谢谢你上午给我送的酸条糖。”
“又不贵。”荆平野嘀咕着。
他看见路边的石头,伸手拉了一下应逐星的袖子,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放开,力度很轻地拉着,荆平野忽然说:“你之前去小卖部,是不是都是为了……给我买酸条糖?”
应逐星问:“说实话吗?”
荆平野“嗯”了声。
应逐星于是说:“是。”他很快说,“不过给你买的时候,我自己也能顺带买点零食。”
说这话无非是不想让荆平野有心理负担,就像两周前提出不一起学习一样,荆平野又不笨,怎么会听不出来?荆平野犹豫问:“那你会容易磕碰到吗?”
应逐星愣了下,很快回答:“不会的。”
回宿舍的路似乎变得很近,都没说两句话,一下子到了。
分开前,应逐星忽然说:“那回头周六的时候,咱们一块去给陈千过生日。”
这纯粹是没话找话。荆平野“嗯”了声:“对。”
“行,”应逐星笑了笑,“你回去好好休息,晚安。”
荆平野明明还有很多想说的话,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好也说“晚安”,分开。
周五,滨城降落春雨。
雨势很小,淅淅沥沥的,打得新叶冒绿。
最后一节课结束,陈千边收拾书包边说:“别忘了明天晚上七点半!圣保迪KTV,谁不记得路给我发消息!”
一旁的田深推了推眼镜,严肃道:“铭记于心!”他也在受邀请之列。
又有同学问:“寿星请客吗?”
“吃完饭过去,还是到那儿现吃?”
陈千:“都行,总归饿不着你们。”
他过生日图一个热闹,叫上了班里的好几位同学,不过没有女生——陈千试着邀请了李荷,但李荷说她周末需要去学琵琶,没有时间,只好作罢了。
陈千问荆平野:“应逐星来吗?”
“来,”荆平野说,“到时候我俩一起去。”
“和好了?”
荆平野没出声,陈千啧啧两声:“闹够久的,差不多得了。”他探头一看,“你看,人家都在外面等你了。”
荆平野看见了应逐星的身影,连忙收拾好书包出门,说了声“走吧”,应逐星立马抬眼,笑了笑,敲扫着盲杖跟在他的旁边。
回家的公交车上,荆平野看了会儿外面的雨,才问:“你想好准备什么礼物了吗?”
“我打算订点甜品,”应逐星问,“到时候一共几个人?”
“没数,不过应该不少。”
“十盒够吗?”
荆平野揣摩着:“应该够。”
“行,那我订了明天下午去取。”
去年应逐星订蛋糕时闹出过意外,因而荆平野一时不大信任:“我和你一起去提吧。”
应逐星笑着说:“不会有问题的,不放心的话,我到时候取回来你再检查一下。”
荆平野只好收起好意,嘀咕着:“随便你。”
这场春雨雨势虽小,但密密的,直到夜里才停。
早上,荆平野听见应逐星出门的动静,理应是去丘丘家里了。
他赖床了一会儿才去吃早饭。因为今天晚上要出去玩,所以妹妹和黑豆让大人带去了包子铺,并不在家,一时冷冷清清的,很是无聊。
下午五六点钟,应逐星回来了,手上提着一个大的纸袋。
一共装着十来盒甜品,浩浩荡荡得如同进货。荆平野一个个对单子,确认没有异样才放心下来:“这回总算遇到良心商家了。”
应逐星玩笑道:“总不能全都是骗人的。”
荆平野看着他准备的礼物,忽然又想起了应逐星笔袋里的那枚硬币。明明再普通不过,应逐星却这样宝贝。
他正想问时,又听见应逐星问:“你看里面是不是有一盒草莓白巧的?”
荆平野一下转移了注意力,低头找了出来:“对。”
“留给玥玥吧,是动物奶油的。”
荆平野于是将草莓白巧的暂时放进了冰箱里,关上冰箱门后看向应逐星,心里不自觉有点期待。
我的呢?
应逐星并没有察觉他的目光,问:“我们等会儿就走吗?”
“……对,”荆平野说,“也不远。”
应逐星点点头:“行,那我先去收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