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汀想了想说：“和之前的不同，西、南、东三个方向延越想和谁交换都成，但向北，我希望延越只与平克交换。”
厉把手里的冰碗放下，“你的意思是想垄断？这似乎不大可能。先不说你能吃下延越手中多少货物，就说这样做本身对延越也没什么好处。”
仰汀并不想就此作罢，他大概能明白垄断的意思，说：“是，平克想垄断，条件延越可以提。”
厉食指有节奏地在八仙桌上轻敲，“想完全垄断，平克提何种条件都不可能。但我这里有一个方案，不知仰汀首领要不要听一听。”
仰汀抬手示意，“秦厉首领请讲。”
厉先是说：“我们祭司更喜欢叫这样的交换为生意，所以我也喜欢这么称呼。”
说完，他才说正事。
“中小部落的生意延越会坚持做，但我们可以给你更低的价格，例如同样的一只羊，现在延越的市价是一只羊两匹布，那我们能给到平克一只羊三匹布的价格。这样一来，平克在转手的时候有利润，就是换取更多物资的空间，届时平克对外也进行一只羊两匹布的交换。这样，离延越近的中小部落还是会来延越交换，但离平克近的中小部落便会去平克交换。不过要是如此的话，平克就需要在数量上做出保障，比如必须拿出多少只牲畜和植物来交换，不然延越没有理由用同样多的布匹和陶瓷交换更少的物资。”
仰汀对此倒是无异议，追问：“那其他大部落和城呢？”
厉挑了挑眉：“怎么，仰汀首领是想做其他大部落和城的生意？”
仰汀并不遮掩：“没错，平克想做其他大部落和城的生意。”
厉看他，说：“不错的想法，但你要知道，如果这些东西一旦只有你平克才能从我们延越带走，要如何抵御其他部落和北边那座城的觊觎呢？”
仰汀想了想说：“这，我便需要延越的配合。”
“哦，我们要如何配合？”厉感兴趣的问。
“希望延越对外宣称，大部落以上的生意，你们只与罗王城做。”
厉手指敲击桌面的动作停止：“仰汀首领，你不觉得延越这样做会无形中得罪其他城吗？”
仰汀给他分析道：“无论延越和罗王城的交情如何，但在别人看来延越就是罗王城下的势力，既然是罗王城的势力，对外宣称物品只服务于罗王城便没什么要紧，不是吗？”
厉并没有表现的不高兴，说：“无论外人怎么看，延越和罗王城都是平等建交，所以我们绝不会主动对外面释放你说的信号，况且平克的实力还不足以让延越做出如此多的让步。”
在别人看来，一个中型部落敢用如此态度和一个大部落说话，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但仰汀并不介意。
厉接着说：“你想垄断北边大部落和城这些上游市场我可以理解，作为第一个向延越提出合作意向的大部落，延越也愿意为这份友谊多做一些事情。比如，我可以拒绝北边的大部落和城的交换。但同时，平克在物品的交换数量上，也要让延越满意。我们暂且以秋季交换集会为期，如果这个期间平克达不到我们定下的要求，那之后我们可能会换其他的大部落，或者其他几个大部落来合作。”
仰汀心里清楚，其实延越并不关心跟他们合作的是谁，或许平克作为第一个过来谈合作的部落是有那么一点情分，但如果达不到延越的预期，他们换起合作对象也绝不会手软。
延越处于快速发展阶段，他们希望能简单快速的换取更多物资，只要自己能接住这一个需求，就能从与延越的合作中长期获利。
刚才之所以敢提出不要与其他城合作，是因为仰汀心里也明白，既然选择了罗王城，那延越势必会考虑罗王城的利益，保持利益的最大化就是让其具有独特性。这道理他知道，延越和罗王城自然也明白。
他相信，刚刚延越首领给他的交换条件是比其他部落优惠，但也清楚罗王城得到的交换条件只会更优惠。
厉的话还没有说完，“你刚才的提议延越不会采纳，至于你要如何制衡其他大部落的觊觎，或许可以从北边的城入手，相信你们也会有自己的计划，这个无须延越操心。不过我希望可以给我们第一次的交换定一个并不过分的数量，毕竟延越也需要看到平克的实力。”
这个结果并不算坏，至少平克拿到了北方的独家代理权，至于如何制衡其他大部落，仰汀心里也有自己的计划。
“好，就按秦厉首领说的办。”
延越的第一个供应商定下来，常念很开心，这样能省去他们许多麻烦。
布匹也好、瓷器也好，或是细盐也好，对于延越来说已经有成熟的工业流程，且所需的人力物力并不算多，能保持绝对高的溢价，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剩下的，就是要抓住这个机会，快速发展。
延越的房子很好，炕很宽敞，而且被褥更是舒服，但仰汀依旧失眠。这次合作对于平克来说太重要，如果抓住了，何尝不是能让平克向上越进的机会。
回去要如何与北边的容城谈，他要好好思量，容城这个助力，他必须用好。好在以往平和便与容城来往还算密切，每年都有不少的交易往来，不然他也不敢如此和延越谈。
第二日，康首领做好决定，叫人过来通传他们愿意加入延越。
延越这边也利落，不但给他们带上了一周的食物，还叫了战士护送，以保证部落能顺利搬迁。
这个小部落叫文山，来往用了三日的时间，延越外城就又多了一个文山族。
后面陆续又有大部落来交换，虽然没有如平克那般谈垄断代理，但想要交易的数额都不小。
种子方面，常念收获了樱桃和甜瓜，其实相比这些，他倒是更期待玉米、漆树这些实用的种类。不过他也将玉米和漆树画了出来，发给了过来的大部落，告知如果找到这些能换取更多的资源。
因为布匹、瓷器和细盐的需求很大，许多大部落一时间搞不到那么多的马、牛、羊，延越这边干脆放低条件，表示一月以下的野猪幼崽和成年、幼年的鹿也都能参与交换。
大部落自己搞不到，就发动周围的中小部落一起忙，一下子叫延越的养殖业迅速壮大。别的不说，到今年秋季田里的收获加上养殖场的产出，绝对可以保障延越的吃用，到那时他们也将完成从狩猎向农耕文明的转变。
除了猪、羊、鹿这些储备肉，交易集会结束延越的马已经增加到一百八十多匹，牛十几头，这下子常念不用担心牛近亲繁殖的问题。
因为驴是最开始驯养的家畜，中型部落和大部落自是不少，延越部落的驴一下子猛增至二百多头。
无论运盐运矿，还是耕种拉犁，妥妥的够用！
除此之外，像文山这样的部落延越又收了三个，现在外城也十分热闹。
清晨，常念穿着草鞋带着人在施好肥的育苗田里撒发芽的稻种。深一脚浅一脚的泥，让他走起路来有些吃力。
常豫在一旁说：“祭司，大家都学会了，你上去歇息会儿吧。”
他们祭司嫩豆腐一样的人儿，可不适合在泥地里打滚。常念倒也没为难自己，点点头将装种子的竹篮递给一旁的人，自己一瘸一拐出去了。
厉走过来的时候，就见到他半条腿都是泥，人更是不顾形象的坐在地上哈赤哈赤的喘气。
他并没有出口怪他亲力亲为叫自己累着，而是把人抱到一个干净的石头上，拿水帮他将腿上的泥冲了下去。
“刚才我从大棚那过来，看你种的那些种子都出苗了。”
提到这个，常念就来了精神，“你也瞧见了，我今早特地过去看的，一个个长得真好。”
完事，他想起来问：“你这是从哪儿回来的。”
厉一边帮他擦腿上的水，一边说：“从南城门那儿回来，南边的大部落将物资送过来了，我顺便打听了一下七星的消息。”
提到七星，常念皱了皱眉，问：“他们怎么样？”
厉如是说：“七星算是实力不弱的大部落，尤其最近与南边的城走的较近，行事上也比以前更嚣张些。”
常念问：“请他们吃个饭如何，其实我们也可以接触一下南边的城。”
厉心中有计划，说道：“不急，还不到动七星的时候。”
对于这方面的判断，常念远不如厉，所以并未再说。
“那他们人呢？”
“我叫庚负责接待了。”
常念看了看左右，其他人离的比较远，他拽着厉的衣袖说：“我想你背我回家。”
厉作势就要蹲下，被他一把拉住了，“我只是想想，这边的地还没种完呢，我不下去也要看着他们做完。”
水稻要比小麦麻烦，第一次种要做好把关。
不远处，负责部落家猪养殖的人走过来，先是行礼：“见过首领、祭司。”
各处的负责人常念都熟悉，遂问道：“是猪场出什么问题了吗？”
那人腼腆一笑说：“回祭司，也算不得什么大问题，就是到了月份的那些猪似乎有些不积极。”
至于什么不积极，常念也猜到了，和之前他饲养的猪一样，到了配种的年纪却还是一副的天真懵懂、无欲无求。
“知道了，上次配的药还有，等下午我过去看看。”
交换集会结束，但预想的清闲日子没有来，依旧是马不停蹄的忙碌。常念躲懒似的靠在厉肩上，突然很想念冬天。
“今年冬天，我们是不是能闲下来了。”
厉想了想未来的计划，轻笑：“希望如此。”
躲懒的念头只出现一会儿，常念便说：“再过两日，雁就要带人建造内城的城墙，我有一个想法想和你商量一下。”
厉早发现他这几日爱走神，想来是在思考此事。
“你说说看。”
“水泥砂浆这阵子我们准备了许多，足够支撑内城城墙的浇灌，反倒是鹅卵石有些捉襟见肘，你觉得我们用食盐和其他小部落换鹅卵石如何？”
“换鹅卵石？怎么换？”
常念将想法仔细说出来，“比如我们可以对附近的小部落宣布，以后两筐鹅卵石可以交换一罐盐。鹅卵石哪个部落都不缺，但缺盐的部落一定不少，等他们将一筐筐鹅卵石背过来放到城下，我们不但有了足够的石头用，而且也节约了一部分人力成本。毕竟我们的人去捡石头背回来也需要花费时间。”
厉想了想，说：“是个不错的办法，明天我让丘将这个消息扩散出去。”
“不仅如此，这也是变相让附近部落参与到延越的建设，一些并不重要的活我们也可以征用附近部落的人做，比如做砖坯。内城的建设我们需要用到的青砖红砖无数，即使是做砖坯这种简单的事情，也需要许多人力。这只是我说的一项，再比如说建房子用得圆木、铺地用得石板，这些需要大量耗费人力的事情我们完全可以外包。”
这次，他又给厉阐述了一个新的概念——外包。
常念继续道：“当然，盐总有存够的时候，但我们有可长久存放的食物、更保暖的布匹和治病救人的方法，这些都是他们需要的。我们甚至可以像内城一样，给他们发工钱，并且告诉他们用钱随时都可以和延越交易，甚至能在冬季到来之前在延越购买长久存放的食物。如此既解决了我们人力不足的问题，又可以将延越的货币推广出去。”
至于铜钱是否会被仿制，这个常念和厉都不担心。
延越的铜钱是小平钱的制式，铸造之法与青铜器并不相似，是按照一定比例的铜锌合金炼制而成的，合金的成分不同，铜钱所呈现出来的颜色也不一样。所以想仿制，以现在的技术来说很有难度。
厉在他的头上揉了一下，说：“我看你的重点是想把延越的货币推广出去吧？”
“你怎么看出来的？”常念有些不可思议。
小狐狸打算盘的样子，他太熟悉了。
第103章
常念向一边挪了挪,拍了拍旁边的石头说：“一会儿你还有什么事要忙吗？”
厉一掀下摆坐到旁边，“没什么重要的事。”
从口袋里拿出几枚铜钱，常念问：“你觉得有了铜钱之后如何？”
“方便许多。”
“除此之外呢？”
厉看着他手中的铜钱说：“加快了部落中物品流通的速度。”
常念托腮看他,“你看出来了？”
随着小狐狸学了这么久的经济,厉在这方面还是多少有一点嗅觉,说道：“看出来了。”
他看一眼旁边拿出老师派头的人,满足他的小心思说：“打个比方吧,例如秦巧嫂子家的鸡蛋多了,弘家的猪肉多了，如果想要两家达成交换,既要秦巧嫂子想吃猪肉同时弘也要想吃鸡蛋才行。但如果这时，只有弘想吃鸡蛋,可秦巧嫂子并不想吃猪肉，这个交换就没办法达成，反之也是一样。交换没有达成，且弘家里又不会腌制猪肉,这会让多余的猪肉腐烂，造成粮食的浪费，而鸡蛋多的一家,在换不到合心意的物资时,也只能硬着头皮吃鸡蛋。但有货币就不一样了，大家囤积的是货币，只要市场上有物品流通,谁想吃什么,就能购买什么,不会造成交易的迟滞和单项物品过多的浪费。”
其实，这也是延越货币能快速推行下去的原因,只不过普通人没办法一下子说明白其中的原因，只是感觉这样更方便了。
常念觉着厉学东西很快，让他这位老师很有成就感，遂接着说：“其实货币的好处还远不止这些，刚你说的两点都是从利民的角度出发。你还记得我和你说的国家的概念吗？”
“当然。”
“我从来不觉得城是一个部落的终点，那样太狭隘了，国才是延越要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