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酷刑,本就不该因为燕雨真的“猜忌”而执行。
燕雨真不死心,怕他跑了,就取出捆尸绳。
李锦绣都懵了,觉得此举太损了,捆尸绳顾名思义就是捆尸体的,自己可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他才不愿意吃这个苦头,连忙装作很害怕的样子,往师尊身后一藏,就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两手紧紧抓着师尊的衣袍。
“过来!”燕雨真挣着绳索,凶神恶煞。
“我不!”李锦绣见师尊没有施法挣开他,有点蹬鼻子上脸,仰头哀求,“江宗主救我,快救我!这个哥哥好可怕,我不喜欢他了!”
燕雨真额上的一根青筋狠跳,左一句好可怕,右一句不喜欢,如刀子般捅进了他的心里。
绑,必须绑起来!
否则跑了怎么办?
第12章 我抱的是江宗主,又没抱你
李锦绣听见了他的心声,越发抓紧师尊的衣袍:“我不会跑的!我发过毒誓了,要一生一世跟在江宗主身边!”
燕雨真看不得他这么腻着师尊,面色越寒:“你有什么资格跟在我师尊身边?”
这很明显是在套话,李锦绣才不傻呢,反正只要不搜魂,燕雨真就没证据。没有证据就不能拿他怎样。
屈打成招那是旁门左道爱干的事儿,在江寒溯面前这样胡来,燕雨真有几条狗腿都不够打断的。
当即就牢牢抱住师尊这棵大树,李锦绣哼了一声,藏在师尊背后道:“那自然是以江宗主座下仆人的身份了!”
非常得意,一点都不觉得当师尊的仆人就低人一等了。
不管是当徒弟,还是当仆人,本质上都是侍奉师尊,不过是名头不一样而已。
李锦绣死去活来一遭,脸皮更厚了。
燕雨真气得够呛,面色都黑了几个度,若不是师尊在场,他真的会抽出鞭子,噼里啪啦给这个小白脸点颜色看看!
深呼口气,燕雨真皮笑|肉不笑地道:“是么?既然你是师尊的仆人,而我是师尊的亲传弟子,如此一来,你也该是我的仆人!”
他再度挣了挣捆尸绳,发出啪啪的可怖声音,夜色已沉,破庙中也昏暗朦胧,玄青色的弟子服被寒风灌得飞扬开来,燕雨真年轻俊美的面容,落在李锦绣眼底,竟一瞬间似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差,半明半昧骇人得紧。
李锦绣不禁哆嗦了一下,越发藏在江寒溯的背后,下意识想撒娇似的嚷嚷一声“师尊,你快说句话呀”,可如今身份不明,他也只能把到嘴的话生生咽回去,一开口就是勾栏似的哭惨,“江宗主……”
江寒溯微微扬眉,不禁莞尔。
三跪九拜求来的正经弟子身份,孽徒似的心态,勾栏般的求宠招数……这都是哪个教他的?
江寒溯还未来得及表态,燕雨真已经受不住了。
他家小师弟虽然脸皮厚,娇纵又任性,还特别淘气贪玩,行事也不那么光明磊落,一肚子花花肠子都泡在黑沉如墨的坏水里,缺点一大堆,翻个底朝天都找不出一点美好的品质,但在师尊面前一向规矩有礼……哪怕三年前昏头了,为情所困还一时鬼迷心窍,想叛出师门,也都是先当众断腕割袍,亲手了结了师徒之情。
弥留之际,李锦绣虽然留下了一句看似凶狠的遗言,可鬼都听得出来,他说那句话时有多害怕,抖得多厉害,声音颤得像是在哭……与其说是大放厥词,死不悔改之下诅咒师尊,不如说他是一时赌气,像个任性的孩子。
燕雨真很难相信,李锦绣在经历过被师尊亲手所杀之后,还能这么坦然自若地跟师尊撒娇,求师尊的庇护……明明最想杀,也最该杀李锦绣的人,就是师尊!
除非……李锦绣脑子有病!
燕雨真相信自己的直觉,定不会有错!
“你怕什么?我又没怎么你!”燕雨真冷冷盯着他,想要找出一丝破绽来,语气很不友善,“你有什么长处?”
“什么,什么长处?”李锦绣懵了下,头发特别长,算不算?他瞧了瞧自己的手,手指也蛮长的,说实话。
但很显然,头发长不能算长处,手指再长也没有用武之地。
燕雨真奚落他:“你以为仆人是那么好当的?什么不三不四的阿猫阿狗都能接近我师尊?”
李锦绣觉得有道理,然后就掰手指说,自己会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带孩子。
燕雨真不屑一笑:“这些可以用法术做到的事,何须你做?”
言下之意就是认为李锦绣没有价值。
而没价值的东西,就该丢进垃圾桶里。
李锦绣有点慌了,下意识望向师尊,却恰好瞥见师尊唇角划过一丝浅淡笑意,他以为自己是眼花了,使劲眨了眨眼,那抹熟悉的宠溺笑容,果真消散殆尽,应该只是错觉。
“你到底还想抱多久?”燕雨真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
李锦绣从前就打不过他,如今重生到一个小白脸身上,就更打不过他了。闻言越发往江寒溯身后藏,嘴也不消停:“我抱的是江宗主,又没抱你!”
“你还想抱我?!”燕雨真语气骤戾。
李锦绣都有点佩服燕师兄的理解能力,但为了不让误会继续扩大,他便道:“你别误会,我可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人。”
燕雨真点头。
是,你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人,你随便起来都不能算个人!
最终还是江寒溯出声叫停,命燕雨真安排弟子们原地休整,还提醒了一句,任何人都不得擅自离队。
如此,燕雨真即便对李锦绣有意见,也不得不听命行事。
临走之前,江寒溯还让他赔了李锦绣一块肉麦饼。
这下不仅李锦绣懵了,连燕雨真也懵了。
“江宗主怎么知道燕公子一脚把我的肉麦饼,踢进火堆里的事儿?”李锦绣非常迷茫。
江寒溯侧眸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不过,现在知道了。”
李锦绣:“……”
燕雨真:“……”
江寒溯把目光扫向了燕雨真:“此事是你鲁莽在先,向……”语气顿了顿,李锦绣赶紧说,“李小山!桃李满天下的李,小山重叠金明灭的小山!”此话一出,燕雨真又冷了脸。
江寒溯点点头,笑了。
李锦绣见师尊笑了,原本还有点忐忑不安的心,瞬间就安定了许多,看来师尊没有厌弃他到连“李”这个姓也深恶痛绝的地步呢。
江寒溯又道:“向李公子道歉。”
“师尊!”燕雨真狠狠咬牙,十分不悦,“他,他不过就是死缠烂打也要跟着师尊的仆人!”
在仆人二字上,咬得很用力。
既然李锦绣不知廉耻,自甘下贱,放着好好的玄门弟子不当,非要当仆人,那他又何必苦口婆心,眼巴巴地盼着李锦绣重归正道?
“我只知他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江寒溯道,“纵因一时困境,委身为仆,也未必就处处低人一等。”
燕雨真一向不敢违拗师尊,咬了咬牙,草草冲着李锦绣拱了拱手,然后气得一甩衣袖扬长而去。
李锦绣摸了摸鼻子,这才慢慢从师尊身后爬了出来。
很快就听见外头传来人仰马翻的声音,还夹杂着鞭子的破风声,以及燕雨真的训斥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畜生就是畜生!”
李锦绣估摸着燕师兄应该是指桑骂槐,但也没有上杆子认领的道理。
索性就又烤起了饼子,还象征性地要分给师尊一半。
江寒溯微笑着摇头拒绝了,定定看着李锦绣一口一口,把饼子嚼碎了咽下去,吃得非常香甜。
“好吃么?”
“不好吃。”李锦绣很诚恳地摇摇头,“但我饿了,所以也不挑。”
“你从前……”江寒溯眸色暗了暗,敏锐察觉到这三年来,小徒儿一定过得很苦。本以为自己已经释怀了,毕竟再多的苦,也是李锦绣自作自受。
可真当他亲耳听见时,难以言喻的苦涩,还是在嘴里心里慢慢化开了。
“从前啊,饥一顿饱一顿的,我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正儿八经吃过一顿饭了。”
李锦绣想起自己死后,被囚|禁在死溪林里,为了魂魄不散,他需要通过外在条件,来滋养魂魄。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吃!
但他又不愿意鬼吃鬼,只好成天到晚翻找白骨,附身上去后,就跟饿鬼投胎一样,各种找吃的。
他没注意到师尊的眼神,跟开玩笑似的,语气很轻快,“我一开始身子弱,走几步感觉就快散架了,总找不到吃的,好不容易找到了,也都是其他野兽啃过的残骨,又没法生火,我就只好抱着啃几口。恶心得不行。”
“后来身体恢复了些,就尝试着找点新鲜的东西吃,但运气总是不好。明明我想捕猎,可到头来我却成了猎物。”
李锦绣想起自己之前附身在狼啊,或者狐狸的残骸上,结果却被比他更凶猛的野兽吃掉,就不禁打起了寒颤。
最可怕的一次,他好不容易附身在一具刚死不久的凡人身上,本以为自己可以逃出去了。
可倒霉的是,刚刚杀了原身的人,不放心又回头查探,刚好撞见死而复生的一幕,为了保证他死得不能再死了,直接将他大卸八块。
李锦绣就是这么倒霉。
品尝了一次被人剁碎的痛苦,他那时就在想,为什么连死也这么难。
又为什么自己执念那么深,早死早投胎不行吗?
现如今终于得见师尊了,李锦绣又觉得,吃点苦,受点罪也没什么。
最起码,他又回到师尊身边了,哪怕当个没名没分的仆人也好。
总好过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年复一年地空想。
第13章 燕师兄是一点都不心疼他啊
李锦绣觉得,一定是自己遇见了师尊,把今生所有的运气都用光了的缘故。
他一次次地附身,又一次次的因为各种原因再次死掉。
魂魄附身又离体,难以避免地会受到污浊之气吞噬,为了求生,李锦绣只能想方设法维持魂魄的完整,可代价就是记忆被消磨,一次次复生,一次次惨死,记忆惨遭打破,像是原本很完整的锦缎,被撕扯得千疮百孔,面目全非。
李锦绣有时候一觉醒来,都忘记自己原本长什么模样了。
好在消磨掉的,都是一些痛苦不堪的记忆。
李锦绣把最美好的记忆护得很紧,像保护什么绝世珍宝一样,不容许任何东西践踏。
只有守护着美好的记忆,他才能笑着,一次次挺过来。
说好了是当仆人,但李某某一点当仆人的样子都没有,直接贴着师尊坐下,握着树枝捅火玩,火光将他的脸照得红通通的,像熟透了的石榴籽,娇艳欲滴,姿容漂亮极了。
江寒溯定定看着他,不忍再听,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兔子呢?”
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