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三方夹击之下,李锦绣的额头慢慢沁出了一层冷汗。
觉得自己一定是说错话了,一定是!
到最后时烨也没能如愿邀请到江宗主去御尸宗做客,在李锦绣明面上帮忙,实际上捣乱之下,非常成功地避免了一场见血封喉的厮杀,待燕雨真还有赵二带人赶来时,御尸宗众人早已经逃之夭夭。
看见李锦绣安然无恙,赵二面色一喜,冲过来就要抓他的手臂,结果半道儿上被燕雨真截胡了。
“你拦我做什么?!”赵二推开燕雨真横过来的剑,不悦地道,“他是我哥养在外头的小嫂子,我还不能凑近点,问问他有没有受伤了?”
“什么小嫂子!少上杆子过来认亲戚!就算他曾经是,也已经死过一次了,现在他是我灵剑宗的弟子!”燕雨真冷冷道,两人你推我搡的,看起来都没什么大碍。
李锦绣暗暗松了口气,抬手才抹了把额上的冷汗,忽察觉到两束冷冰冰的目光,不由抖了一下,等他再回眸望时,刚好和师尊擦肩而过。
东边泛起了鱼肚白,光线明亮到有些刺眼,李锦绣望着师尊离去的背影,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感觉师尊好像生气了。
更糟糕的是,他还没明白师尊生气的点在哪里。
第39章 师尊暗暗吃醋
小舟弟弟虽然被他义父带走了,可留下的烂摊子还在。
李锦绣暂时顾不得师尊,赶紧拉着赵二追问两个小外甥可否平安。
“你放心吧,两个孩子都平安无事,已经被我哥追回来了。只不过……”话到此处,赵二显得有些为难。
李锦绣不是那种喜欢刨根究底之人,也隐约明白了什么,不过说到底了,这是赵家的家事,自己一个外人瞎参和什么的。
倒也没有继续追问,反而是赵二追问他被掳走后发生了什么,以及他和御尸宗之间是不是有仇,既然有仇何不杀了他,还要千里迢迢将他挟持到此地,还有为什么披着江宗主的衣服,他自己的衣服哪儿去了。
李锦绣很敏锐地察觉到燕雨真冷飕飕的目光宛如两把利剑,唰的一下往他身上投来,赶紧抬抬手,打断赵二的喋喋不休,郁闷地问:“我没被杀,你很失望啊?”
“失望倒不至于,我就是很好奇。”赵二满眼的清澈,“你跟我讲讲呗?”
“你问这么多作甚?”燕雨真不允许李锦绣再离开自己的视线,更不允许任何人跟他独处,跟棒打鸳鸯的大棒似的,杵在两人中间,将赵二隔开,不悦道,“赵二公子有这份闲心,不如多操心操心自己家的事吧,少把手往别人家伸!”
“我就是因为关心家事,所以才追着问的!”赵二眼睛一瞪,据理力争起来,“他虽说没名没分,一直被我哥养在外头,但肯定有点感情在。不久前救了我大侄儿,如今又因赵家缘故,被御尸宗的人掳了去,赵家万不能坐视不理。我关心他是理所应当,反而是燕公子,此前不是明明很厌恶他,恨不得离他八丈远,这会儿倒是护上了?”
燕雨真冷冷道:“你的眼睛是瞎了么?哪只眼睛看见我护着他了。”
“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从方才开始,你就一直防着我。”
赵二十分不悦,说这话时还挑衅似的往李锦绣身边凑了凑,很快就被燕雨真再度隔开了。
此地不宜久留,三人御剑飞行,入耳风声阵阵,李锦绣心里惦念着小舟,不知道小舟这次来势汹汹闹了一出,到头来什么收获也没有,还白搭上一波门徒,回去后不晓得会不会受罚。
御尸宗虽是邪宗,但门规也十分森严,对待门中弟子的刑罚,远比名门正派的更加严酷,不知会不会也给小舟弟弟上什么尸虫啖肉之刑。
早知道当时态度就该再强硬点,哪怕拼了一条命,也要趁乱将小舟带走才是。
李锦绣正苦恼着呢,冷不丁被旁边的剑气挤了一下,因为心不在焉,身形一晃,差点从剑上摔下半空,幸好他身手敏捷,及时稳住了剑身,听着耳边两人争执,竟不知何时就争执到了“李锦绣”,也就是自己身上了。
赵二怒气冲冲地道:“燕雨真,我本来不想说的,可你实在太过分了!就是因为你脾气臭,在师门中没什么朋友,当初李锦绣看你可怜,才跟你一道儿玩,可你倒好,他死后你是一点都不难过啊!”
“我为何要难过?”燕雨真冷眼睨向一旁鬼鬼祟祟投来目光的李某人,声音很冷,“欺师灭祖,忘恩负义之徒,人人得而诛之!”
李锦绣的心脏突然一阵刺痛,像是被人用刀子猛戳了,赶紧御剑往旁边闪闪。
原本他想飞快点的,可俩人追得很紧,非得跟他挤在一块,他不得不以“旁观者”的身份,听赵二和燕雨真为他争执不休。
“欺师灭祖,忘恩负义,确实是李锦绣的不对,但说到底了,你素日跟他在一块儿,明知他因爱生恨,走火入魔了,也不拉他一把,但凡你当初多劝劝他,他能走到最后一步吗?”说这话时,赵二也往李锦绣身上瞥了瞥,试探的意味很浓。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他自己糊涂,旁人如何劝说得了?”
怎么没劝?!
燕雨真当初就差把嘴皮子磨烂了,反复拉着李锦绣喝酒谈心,让他不要糊涂,兔子还知道不吃窝边草呢,死残废一天到晚坐轮椅有什么好的啊,还是个药罐子,离二里地就能闻到身上一股子苦药味,不嫌难闻啊?
真要是在一起了,李锦绣不仅得天天给容成宣推轮椅,还得一日三餐伺候他喝药,图什么呢?
燕雨真当时就曾问过他,抛开容成宣的那张脸,还喜欢他哪里?
李锦绣当时回答他:“抛不开。”
可把燕雨真气得够呛。
李锦绣眨了眨眼睛,将燕师兄的心声听了个正着,当即就不禁咋舌起来,心说燕师兄还是一如既往的口是心非啊。
同时也暗暗惊奇,自己年少时那么执迷不悟的吗?
人人都说他爱慕容成宣,指责他为了容成宣连脸都不要了,还因爱生恨,走火入魔之下,连昔日恩师都敢当众拔剑相向,可他却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每每听见旁人提及容成宣,还心如止水的,一点波澜都没有。
赵二更恼了,李锦绣毫不怀疑此刻如果是在平地上,他就该气到跳脚了,咋咋呼呼道:“就是因为你对他这种态度,才让他一错再错!倘若我是他师兄,我才不会放任他那么胡来,定会把他关在房间里,哪怕把他腿打折了,再也不放他出去,也好过看他疯魔!”
李锦绣:“……”
我真是谢谢你啊,你也没放过我。
宿文舟掳走他后,走的是水路,两天时间一口气将他从瀛洲拐到了距离瀛洲八万里的广陵,说起来真是难为师尊了,居然千里迢迢追到了广陵来。
水路最容易隐藏气息和行踪了,也不知道师尊是用了什么方式,才精准追到了此地。
赵二才十几岁,正是藏不住事儿的年纪,李锦绣从他口中得知,原来小舟弟弟还虚晃一枪,派了一部分门生挟持着燕雨真往和广陵相反的方向去了,江寒溯在两个相反的方向之中,选择了孤身往广陵追去,也就是说,他在两个徒弟之中,选择了李锦绣。
“我猜江宗主定是中了御尸宗的奸计!”赵二神神叨叨地道,“御尸宗在北边,江宗主却往南行,定是认为御尸宗在行调虎离山之术,偏偏正中了他们的诡计,简直岂有此理!”
修真界从李锦绣还没出生那会儿,就有公认的四大害,恰好位属于修真界版图中的四个方位,因此将这四个宗门统称为四大邪宗,分别是上北御尸宗,下南天魔宗,左西万鬼宗,右东炼魂宗。
本身这四大邪宗之间,互相掣肘较劲儿,谁也不服谁,一言不合就是干,每次都打得轰轰烈烈,死伤无数,彼此之间积怨已久,都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逐步蚕食。根本不存在勾结联手,平时不起内讧就不错了。
因此,赵二并不认为御尸宗的□□将人掳到南边的天魔宗,所以口口声声说是诡计。
就为了让他们误以为两宗之间有所勾结,从而派人往南追,找天魔宗要人。等天魔宗的人跟灵剑宗弟子打起来了,御尸宗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简单来说就是,赵二认为江宗主聪明反被聪明误,竟落入了敌人的圈套中,没能亲自去救座下亲传弟子,反而救了个名不见传的小角色。
说实话,李锦绣都有点佩服赵二的想象力,不过还真被他猜对了,小舟带他往南跑,还真不是去投靠天魔宗,而是要带他回家祭拜父母的。
只可惜啊,没能祭拜成,师尊找来的太突然了,终究是有点遗憾。
当然了,这种话也不好对外乱讲。
“说起来多亏了贵宗的沈师兄,幸好他出现及时,不仅帮我哥追回了两个儿子,还救回了燕公子,否则此刻燕公子只怕已经被关进了御尸宗的地牢里,还不知道要受什么样的折磨呢。”
赵二说这话时,还有点幸灾乐祸,下一刻一道劲风袭来,差点将他扫下高空,才稳住身形就怒骂道,“燕雨真,你有病啊,好端端的,你突然推我做什么?难道我说的有哪里不对?”
回答他的却是一声冷笑,很显然燕雨真不想再跟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一般见识了。
“说起来也是奇怪,燕公子好端端的,怎么就能神不知鬼不觉被御尸宗的人掳了去?难不成这些年都没什么长进,连御尸宗的门徒都打不过?”
燕雨真冷冷道:“赵家的护宗结界漏得跟筛子一样,内鬼都出在了自家人身上,身为主家不好好反省,反而责怪到客人身上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语罢,还冷眼睨向了李锦绣,等李锦绣抬眸同他对视时,又匆匆将目光移开了。
李锦绣满脸迷茫,有心想对着燕师兄一探究竟,但又生怕探知出了不该知道的,再想想燕师兄不久前的屈辱遭遇,当即默默闭紧了嘴,觉得在这个节骨眼上了,还是不要招惹燕师兄为妙。
任何人突然之间“失贞”了,想必心里都不会好受的。
待他回头找个机会,好好拉着燕师兄开导开导。
暮色渐笼,晚霞如血一般照红了半边天,行至半道儿时,众人跟前来接应的一波人汇合。
人群中一袭素衫的公子最为显眼,虽是修士,但身上透着一股很浓的书卷气,不浓不淡的剑眉下,眼眸明亮如星辰,望着人时犹如春风拂面,给人一种平易近人之感,身后跟着十来个灵剑宗的弟子,见到师尊时,眼神一亮,迅速收剑落地,步履轻盈,快速拾级而上,拱手拜道:“弟子见过师尊!”
江寒溯冲他点点头,见夜色已深,索性就吩咐原地休整,明日再赶回仙岛。
李锦绣一看见大师兄沈银竹就非常高兴,大师兄的年纪比大师姐还有长几岁,也是师尊的首徒,性格最是温柔不过,对下面几个师弟师妹都很好,一向尽职尽责,从不舍得苛责,哪怕面对的是顽劣不驯的小师弟,也总是耐心十足。
每每李锦绣在外闯了祸,不敢面见师尊,都会蹭蹭跑去寻求大师兄的庇护,只要大师兄肯帮忙开口求个情,师尊或多或少都会网开一面。
李锦绣强压制住内心的喜悦,假模假样地对着大师兄拱手行礼,道:“见过大师兄,我叫小山,是师,不,是江宗主新收的入门弟子。”
是入门弟子,而不是亲传弟子,只有亲传弟子才有资格叫师尊。
李锦绣在人前很有分寸,刻意跟江寒溯保持距离。
这一声“江宗主”,让原本都走到二楼楼梯口的江寒溯,硬生生脚下一顿,下意识侧眸往楼下大堂里瞥了一眼,恰好就看见李锦绣亮晶晶的一双鸳鸯眼,又圆又大,还水汪汪的,此刻正神情专注地望向自己的大弟子,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可爱意态,当即心尖一紧,收拢在宽袖下的手指下意识攥紧了。
“原来就是你啊。”沈银竹目光中半点探究之意也无,反而眼角眉梢都荡开了笑意,“我已听说你的事了,你比我想象中年纪看着更小些。”顿了顿,他微微一笑,“师尊挑的弟子总归不会差。”
“我也早就听说过大师兄的名号,今日一见才知传闻非虚,大师兄果真仪表堂堂,器宇轩昂。”李锦绣嘴巴甜,三言两句就把距离拉近了,长得清俊又稚气未脱,笑脸迎人的样子总归很讨人喜欢,沈银竹愣了愣,随即就笑得更开心了。
看着两个徒弟有说有笑的,江寒溯一言不发,直接推门进房。
一路上他都在克制,在忍耐,反复安抚劝说自己想开一点,事情既然都发生了,过去就让它过去吧,无论如何,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只是让江寒溯如鲠在喉的是,五年前小徒儿才十五岁,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倒是学会怎么讨心上人高兴了。
以往小徒弟做错了事,江寒溯身为师尊自然要责罚一二,戒尺才用三分力敲在掌心,小徒儿就嗷嗷叫唤,捧着手直吹气,各种撒娇痴缠说好疼好疼,求师尊别打了,他都知道错了。昔日连打手板的疼都受不住,反而能受得住尸虫啖肉之刑了,还整整十轮!
真有骨气啊!
他的这个小徒儿还真是让师尊大开眼界!
为了在意的人竟能生出这般勇气来,枉江寒溯从前那么心疼他,念他年纪小,无父无母四处漂泊,早早饱尝了人间冷暖,每每都不忍心苛责,有些事情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过去了,由得小徒儿胡作非为。
想不到师尊的娇纵和偏爱,不仅害了小徒儿,也害了自己。
如今放眼修真界,谁人不知灵剑宗宗主江寒溯,曾经座下有一爱徒,对其百般偏爱,千般娇纵,最后还没教好,行出了欺师灭祖,以下犯上之事。
毫不夸张地说,江寒溯名声在外,霁月风光,一世英名全毁在了李锦绣手里,直到今日这段过往还是无数修士茶余饭后的笑谈。
江寒溯深吸口气,掩上房门后,便在床上盘腿打坐。
不生气,就算气死了,小徒儿没心没肺的,也不会当回事。
可是师尊怎么可能不生气?
他亲手养大的徒弟,自己都不舍得打,不舍得骂的,居然为了其他男人就那么糟|蹋他自己!
才十五岁啊,就敢瞒着师尊擅闯御尸宗行窃,还被当场抓获,若不是御尸宗宗主看在江寒溯的情面上,只怕当夜就把人折磨死了。
李锦绣怎么敢的?
还隐瞒得滴水不漏,倘若那琉璃眼当真能医治好容成宣的腿,倒也不枉费李锦绣的一番心血,可目前看来是毫无用处,容成宣似乎也并没有念他这段旧情。
江寒溯只觉得一团火焰在胸膛中烈烈燃烧,饶是他再如何努力压制,那火还是无法熄灭半点。
他记得特别清楚,初相识时,李锦绣才七岁,又矮又瘦,衣衫褴褛,整个人脏兮兮的,又是灰尘又是血,还背着一个比他高,比他结实的容成宣,跟小狗一样,挣扎着爬上了通往仙山的台阶,身后拖了一条长长的血印。
那时灵剑宗正敞开山门,选拔一批少男少女,作为宗门的新鲜血液,无数人千里迢迢远道而来,将家中得意的子弟往江寒溯面前送,可江寒溯当时已有两个亲传弟子了,对这些孩子都没什么兴趣,至多就是收为入门弟子罢了。
就在这时候,人群中传来了骚乱,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儿突然出现在了众人眼前,他人小但胆量出奇得大,询问这里是不是收弟子,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他就说自己也想拜入灵剑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