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浅怔然地望着他的眉飞色舞。
他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根本没注意场上在做什么，也听不懂他说的。
但他只是看着黎星嘉，对他颔首。
对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是不可能去扫他的兴的。
黎星嘉分享完就转回头去了，刚刚只是他再平常不过的举动。
会下意识地向周边人寻求互动，无论能不能得到回应，好像都浇不灭他的热情。
只要他选择了你。
只要他认可了，你是他的同伴。
林浅沉默着望着面前，金属栏杆反射出他自己的脸。
他抿着唇，唇角上扬，眼尾下垂微弯，沉静而愉快。
他这才恍然。
原来刚刚自己看着黎星嘉，是这幅表情。
第12章
猛兽区入口。
开阔公路前方是茂密起来的树林，远方则是山的影子。午后的阳光怠惰地洒在树木上，风吹过树林，影影绰绰中难以分辨，蛰伏的是否是兽影。
门口停着几辆笼车，有大型观光用的，若干中巴大小的，最小的只有出租车那么大。
四人分成两组，各自坐的是最小的那款，摄影师坐在副驾驶。司机同时是讲解员，他有时会停下来，递饲料给后座的乘客，而喂动物也就是他们此次的任务。
黎星嘉和林浅的车先开进去，一进入林区，体感温度明显下降。阳光被树荫遮蔽，路边的黄色标识牌告知前方有猛兽出没。
“是熊！”林浅脱口而出。
他和在散养区的状态完全不同，可能是因为坐在车里，不用担心接触到动物的皮毛吧。黎星嘉看他兴奋，便把夹着苹果的长剪递给林浅，示意他尝试着喂一下。
黎星嘉道：“早上你一只都没喂，给你点游戏体验。”
熊不会像小鹿一样跑走——它们在车外徘徊片刻，就熟练地扒了上来，短短的熊脸凑得很近，黎星嘉忍不住夸了一声：“好可爱，毛茸茸的好可爱。”
司机降下车窗，林浅态度审慎地举起喂食钳，熊随意嗅了嗅，就顺利地叼走了食物。
林浅稍稍松了口气，他可不想全天的任务都交给黎星嘉去完成，也不应当。
车要走之前又被更多的熊围了上来，他们光喂熊这一项就取得了不少的积分。
接下来通过狼区和鬣狗区，也是相当顺利。
“我们今天赢定了。”车子缓缓向下一区移动，林浅满意道。
“肯定的。”黎星嘉应着，随即被出现在路尽头的动物吸引了注意——
那是一只蹲在马路中间的成年虎，躯体身形庞大，随着逐渐靠近形状越来越清楚。它遥遥看到车前来，却并不让路，而是拱起身子，低低咆哮起来。
司机并不紧张，显然已经习惯。
他放慢车速，同时让摄影师帮忙把准备好的鸡肉递给后排乘客：“可以尝试喂一下老虎。”
黎星嘉看一眼林浅。
林浅听见黎星嘉小声问他：“怕不怕？”
怕不怕？
老实说，他是有一点怕的。先前在熊区和狼区完全没有这种感觉，一种被森冷目光审视的感觉，林浅望着前方那只虎，冷不防与虎睛对视，瞬间起了一丛鸡皮疙瘩。
“不怕——”但他终于还是说。
黎星嘉于是再度将夹着肉的钳子给了林浅，林浅接过来刚刚拿稳，还不等司机将车停下——“砰！”
车顶传来一声巨响，全透明的车顶被什么东西覆盖住，原本被阳光倾泻的车内投下影子。
车里的人不约而同的抬头，林浅的手更是忍不住一抖。
手腕上一紧，他侧过眸，黎星嘉一手接住了钳子，防止他把东西掉到地上，另一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别怕。”黎星嘉呼吸有些急促地说。
可他分明也吓了一跳。
——它直接跳上了车。除了日日开车经过的司机，谁都会吓一跳——就连副驾驶上掌镜的摄影师，镜头都明明显地摇晃了。
虽然车顶也装备了坚固的笼网，虽然猛兽跳上来或许是常事，但毕竟和大型观光车不一样，它距离车里的人太近了。
黎星嘉慢慢松开手，还不忘安抚地拍了他一下：“没事。”
说完他又去问司机：“它是不是饿了？我感觉它有点想攻击我们，不知道是不是感觉错了。”
司机望着在车顶不肯离去、还威胁地低声咆哮的这只，很肯定地说：“不会是饿了——我们会固定时间给它们喂食，游客投喂的只是它们的零食而已。而且这只在我上一趟跑的时候还很乖，这看起来更像是……”
他有点迷惑，然后似乎想起什么，恍然转头问：“你们两位中间有待分化的alpha吗？”
黎星嘉和林浅都是一愣。
黎星嘉眸光微动，和平常不同，没有马上开口，似有什么顾虑。林浅看一眼黎星嘉，遂主动代他反问：“这有影响吗？”
如果有影响，进园之前就会要求说明。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会不事先告知？
司机苦笑道：“因为信息素会对猛兽产生影响早就是传说了，并没有科学依据啊，我们如果公开核查，说不定还会被投诉封建迷信。”
“而且现在第二性别是极少数，我在这工作这么多年，也就碰到过一两次这种情况。”
司机说着，目光不禁再次扫过后座这两位。上车时他只被告知了这次有跟随录制，看了一眼两个乘客都是生脸，想来也不是什么大明星，便没放在心上。
但如果是alpha便不同了。
这个社会，一旦涉及到alpha、omega，便难以避免一些传统的、既遭到诟病又引人向往的议题。隐藏得最深的那些氏族依然由alpha主持大局，且alpha内部等级更加森严，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极少数甚至有平常人向往却绝不可能染指的……高阶异能。
而alpha的等级在他们分化前都只是猜测，不可准确预估。普通alpha将拥有比常人宽广很多的人生路径，然而一旦分化成高阶alpha，他们的人生将不再由自己决定。
不管怎么样，遇见alpha都是件稀奇的事啊……司机想着又看了他们一眼，出声道：“如果有这种情况的话，我们就快点通过这一区。”
具体哪一个才是alpha，如果他们不想说，司机也不好打探。但是……无论谁是，那将是一道鸿沟。
送两人离开猛兽区前，司机看着后视镜，仍旧在止不住猜测。
摄影师和守在外面的工作人员交流了车上的事，工作人员的表情变得严肃，频频看向黎星嘉。黎星嘉和林浅坐在休息区，黎星嘉放松地仰坐在白色扶手椅里，林浅则不停地用手机在搜索什么。
“黎星嘉，你……”林浅查了半天“alpha信息素”“老虎”这些关键词，但网上相关信息杂乱，哪里是随便搜得到的。
“嗯？”仿佛彻底放空一样的少年眯着眼哼出一声，而林浅欲言又止。
他想问的，如果问出口，实在交浅言深。
黎星嘉眼前是明蓝的天。
他抬手拂了一把发丝，明明林浅没有问，却似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望着天空斟酌了一下开口：“我去年又去检查了一次。”
林浅望着他，手无意地攥紧。
“结果是分化概率下降了……三年前还是65%，去年已经只剩下25%。”
“这个结果，公司是知道的。”黎星嘉就像在谈论一件别人的事一样语气轻松，“公司也对应着做了安排……所以那位师傅的话你不用太放在心上，可能只是巧合而已。”
其实公司策划改变，不再以黎星嘉为中心，身处其间哪里会感觉不到。林浅之前也是根据这些蛛丝马迹猜出一二，但亲口听他说起，又是另一种感受。
林浅盯着黎星嘉良久，嗤了一声，望着入口处：“可我看老师们可不这么想。”
他们看起来对黎星嘉引起猛兽异动的事很在意。
“还是希望成员里再多一个alpha嘛，很正常。”
“但是……”林浅动了动嘴唇，刚想说什么，看到另一辆车也从出口驶出来。
*
“你们的车也被袭击了？”罗越鸣愕然问。
黎星嘉和林浅对视一眼。
“我觉得也不算袭击吧，只是那只老虎心情不好。”林浅慢慢道。
黎星嘉：“你们又是怎么回事？”
罗越鸣似乎回忆起当时的情形，脸色很不好：“我们……那不是一只，是一群。”
第13章
先前一切都进行地很顺利。
进入虎区后，他们的车被虎群包围了，投喂的食物甚至引不起虎群的注意。
十几只品种各异的成年虎，有些拦在车前，有些爬上了车顶，有些鼻子顶着围栏朝关闭的车窗里喷鼻息……
“就好像。”罗越鸣打了个哆嗦，回忆道，“就好像，车里有他们丢失的同类一样。”
公司的人在和动物园的工作人员交涉，摄影师神情激动地摘下相机，要给对方来沟通的人看他拍下的镜头，而动物园的人则一直在赔小心，希望能息事宁人。
罗越鸣的形容让在这边陪伴他们的工作人员脸色越发凝重，他叮嘱黎星嘉让大家别走散，自己走到一边去打电话了。
林浅迷茫了，就算司机的猜测是真的，为什么罗越鸣他们也会遭受攻击？
他望向黎星嘉，黎星嘉垂着眸，指尖一下一下地弹叩着包带上的滑扣，和他下象棋时拿着棋子思考的动作一样。
“有没有一种可能。”黎星嘉抬眸，视线一个一个从几个伙伴面上扫过，从林浅，到罗越鸣，到神情烦躁的赵枭之，缓缓道，“你们去做过分化检查吗？”
林浅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直觉荒谬地摇摇头：“我没事去做那个干什么。”
每个人六岁、十二岁会检测两次，如果两次的结果都是0，那就没有再查的必要，因为其分化概率已经无限接近于0。而且自费检测费用昂贵，普通家庭根本不会为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幻花这么多钱。
意外的是，罗越鸣却挠了挠头：“我……去年做过一次。是报考体育特长的时候顺带做的，概率倒不是0啦，但也很低很低，我觉得大概是不可能的吧，毕竟我个头长得这么慢……”
他脸上显出苦恼神色，确实为身高问题非常烦恼。
“多少？”黎星嘉追问。
“Alpha……分化概率15%。”罗越鸣因不好意思而吞吞吐吐，就好像说出这个是在自夸一件自己根本没有的东西一样，面皮微微泛红，摆手道，“你们不用在意啦，反正我不可能是alpha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