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他清楚，林浅也清楚。这是一点心照不宣，于是当开先的热闹戏码过后，段沅冉还是伸出手，压着心底那点翻腾地、本能带来的不适，揽过好友的肩膀搂了一下。
一触即分。
整个过程，林浅面上的笑容一丝也没有变化过，他似乎预判了段沅冉的举动，又或者他的确和段沅冉的想法一样，克制着生理的本能，为镜头前会津津乐道、将这一幕反复放大、慢放、对着他们脸上的微表情进行一帧一帧分析的观众们，做出一个完美的反应教科书。
摄影师在镜头后面悄悄地比划了一个“ok”，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这场“段沅冉回宫”，哦不，是“段沅冉回公司”的大戏，之第一幕，也是最重要的一幕“王要见王”，也就算是完成了。
段沅冉心里绷紧的弦也稍微放松，下一个，他在意的就是黎星嘉怎么不在这了，但同样，这一点也是不能在镜头前表现出来的。
何况想也知道，这是公司的安排。
好在有个罗越鸣，可以让段沅冉飞快地把从林浅肩上挪开的手搭到小弟弟身上去，在这个没有心眼的乐天派小朋友面前，段沅冉一贯还是相当舒适自在的。
只是，这一搭，又感觉出不对来了。
“哇，小鸣，你也长这么高了。”段沅冉不禁感叹着。
罗越鸣有点不好意思：“那个段哥你就不要说了好吧，我是长了那么一丢丢，但是和你比就……”他比划了一个夸张的差距，吐了吐舌头，并不想再延续这个话题。
“还会长的还会长的。”段沅冉不在意道。
黎星嘉从门口朝这边探了探头，段沅冉立时就看到了，但还是若无其事地揽着罗越鸣朝前走。
林浅落在后面几步外，看得更加分明，心里冷笑。
“来了来了。”黎星嘉看到人过来马上就跑了回去，就位自己的钢琴。
赵枭之会意地点了点头，已经坐在了架子鼓后面，抄起了鼓槌。
从左至右排开，架子鼓，贝斯，吉他，小提琴，钢琴。
小提琴在罗越鸣手上，其他的由乐器占位，最中间搭了个简易的台子，摆了个立麦。
段沅冉揽着罗越鸣站到门口，刚和两个屋内煞有介事地准备好了的、同样几个月没见的队友对上视线，就见赵枭之特别有感情地开始演奏。
黎星嘉合着鼓点节奏即兴奏乐，罗越鸣立马摆脱段沅冉沉重的搂抱重新奏响小提琴，走到自己的位置和音。林浅也越过门口的段沅冉进来拿起了贝斯。
段沅冉瞠目结舌地站在门口，没想到这个欢迎仪式是如此的隆重且正式，而且队友们还在不断地朝他示意，让他去台上献唱一曲。
他的吉他包就放在桌上。看清自己的吉他，段沅冉更犹豫了……
但，镜头还在拍。
每多犹豫一秒，对他性格中优柔寡断的抨击就会更响亮一些。从前他是这个性子没有关系，他大可以躲在黎星嘉身后，但如今，就算粉丝再宽容，他也没办法容忍自己一直这个样子。
段沅冉硬着头皮上去拿出了自己几个月没碰过的吉他。
在队友们十分和谐的即兴乐曲中，段沅冉略有些心虚地调试着吉他。分化之后他忙于上综艺接通告，曝光如雪片，而自然没办法兼顾练习。
脱团几个月，手生，他是有理由，公司也不会让表现不好的部分流出去，播出去粉丝也只会夸他。
可不代表他就能不露怯、不厌烦，自己也觉得表现很好了。
……
一曲唱毕，段沅冉下意识地去看黎星嘉，看见对方神情如常，这才稍稍放下心。
应该……也没有很糟糕吧？
以后他真的会记得好好练的。
“够了够了够了。”段沅冉自己吃不消地要求暂停，“就唱这么多。”
今天本来也只打算录上半个小时，而时间已经延误到将近十点了，众人都有困意。过了这个“段沅冉献唱”的环节，只打算再玩两局桌游，就准备收拾收拾回家睡觉了。
玩桌游的时候，林浅和段沅冉坐在相隔最远的位置，并和桌子都拉开一段距离。
段沅冉左右各坐着赵枭之和罗越鸣，黎星嘉则在林浅右手边。林浅离桌子远，段沅冉注意到，黎星嘉帮林浅拿了好几次道具。
他眼神慢慢转暗，原本不太看向林浅那边的，现在却频频向那边扫去。
林浅对他的打量视若无睹，不仅没有减少和黎星嘉的互动，甚至还特意转过头凑近说话。
而黎星嘉半点没有躲闪，显然对林浅这种程度的接触十分习惯。
他们两个感情变好了？
不是，凭什么，发生什么了，在他不在的时候，这两个人成朋友了？
段沅冉愕然，然而神情不显。不但不显，他甚至看起来越发投入，对游戏也更加上手了。
又赢下一局。
段沅冉主动揽了洗牌。洗牌的功夫，他掀眼瞟去，看见林浅去倒水的时候，特别轻车熟路地拐走了黎星嘉的水杯。
灌满水带回来，又放在原来的位置。
而黎星嘉，从头到尾既没说一句谢谢，也没表现出受宠若惊，就特别自然地继续拿起来喝，就好像这样的事情理所应当，举手之劳，天天发生一样。
段沅冉垂下眼，不易察觉地在看牌的时候，舌尖抵了抵犬齿，心头划过一丝烦躁。
一定是黎星嘉。
黎星嘉怎么还是这样，对谁都非要顺手照顾一下。一定是自己这几个月不在，他那无处安放的小触角，某次无意中探测到了林浅的信号，一来二去两人就混熟了。
他就知道，早就知道，林浅想干什么，他早就知道了。
只是已经这么久了，他以为自己已经把林浅给解决了，谁知道突然间林浅就分化成了alpha，而黎星嘉和林浅，也还是成了朋友。
冥冥之中，有些事就算中断，暂停，也还是会因为什么阴差阳错接上线，回到他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
又一局结束，黎星嘉忍不住看了眼表。
在闭眼等发牌的时候，他顺势埋下头去，悄悄打了个哈欠。
算了算了，还是要打起精神。黎星嘉想，段沅冉时隔那么久才回来，本来定好的火锅局又临时取消，本来就是要多录一会儿。
再说了，等会儿还要陪赵枭之去看电影……这茬他还记着呢。
也是幸好先前很是睡了一会儿。睡着了，而且睡眠质量不错，否则至少电影他肯定是熬不住了。
要是在看电影的时候睡着，赵枭之这厮恐怕又要不开心。
黎星嘉抿抿唇，拿起林浅给他倒的水，咕咚了一大口。
好！清醒点了！
继续！
今天赵枭之连输三局，每把都是垫底。
“运气不好啊，今天？”段沅冉对他和气地笑笑。
赵枭之一声长叹，慢慢把手牌扔在桌上，听起来像是在答段沅冉的话，眼睛却看着工作人员：“是啊……也差不多到此为止了吧。”
工作人员一直看着镜头的，突然看到赵枭之目光直直对着镜头说话，哪还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要不……今天就到这吧。”工作人员犹犹豫豫后还是说。
黎星嘉舒了口气，又看了眼表，开始看向摄影机上的红灯是否已经关闭。
他想拿手机出来看电影票了。
赵枭之接收到黎星嘉的眼神示意，右手比了个不易察觉的“OK”，在桌上轻敲两下。
段沅冉却是迟疑。
“啊？结束了吗？”
段沅冉倒是还没玩够呢，他一直赢，赢得愈发起兴，巴不得录到十二点，再一起出去吃点宵夜。
这几个月来，他刚刚踏进真正的娱乐圈，见到的所有人又都捧着他，新鲜，飘飘然，但又老是有一种脚不沾地的害怕。
就好像这一切都是虚假的，体验卡到期就会被收回。
而此刻，看到的黎星嘉和队友们是真实的，虽然有状况让他烦躁，他反而踏实了，脚落到地上了。哪怕被这些人损，也比被那些经常出现在版面上的前辈无端夸赞要舒服得多。
可是，又有一点生疏。
所以他巴不得立刻化解掉这点生疏，一直和这些人待在一块，尽快熟悉所有他不在的时候发生的事，融入其中，直到这几个月的分开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反正我不玩了。”赵枭之摊手，一脸失意地趴在桌上，埋在胳膊里发出闷闷的声音，“不玩了，不玩了……”
“好了不玩了不玩了。”黎星嘉发话，他站起来，工作人员上前来收拾道具。
黎星嘉走过去，拉拉还黏在桌上的赵枭之，想到什么，又对镜头一关，就开始眼巴巴地盯他的段沅冉说：“我们去看电影，你要来吗？”
刚刚坐直，还垂着眼的赵枭之，唇边的笑意瞬间消失。
第28章
“啊？看电影。”段沅冉原本还在不动声色地咬着嘴唇，琢磨怎么委婉地提出不想结束，一听这话立马笑容满面了，“好啊，看什么啊？”
他说话间，恰好和正收拾东西、听了黎星嘉的话也不禁抬头看过来的林浅对视了一眼，看见林浅动作微滞，不由心情畅快，只觉得先前压在胸口的沉甸甸的烦躁被黎星嘉一句话就拂了开去。
林浅微顿，若无其事地像没有听到一样，拍了拍罗越鸣：“走了。”
罗越鸣略不甘心：“我也想看电影啊。”
林浅道：“太晚了，你家不是有门禁吗。”
那倒是。罗越鸣失落地低下了头。
黎星嘉安慰他：“下次白天看电影的时候叫你。”
“好哎。”罗越鸣提起精神道，“我要看河马超人！”
真的还是小孩，林浅无言地和黎星嘉对视一眼，两个人眼里都有些心照不宣。
而他竟然仅仅因为这个就又开心起来，林浅自嘲地想。
他和罗越鸣一块先出来打车，罗越鸣在屋里一直一如往常，出来之后却也沉默了一路，一直到两人站到公司大门口前的公交站牌边。
“你是在想赵枭之的事吗？”林浅问。
“很难不想吧，他居然……嗨，主要就是这么一联想，很多平时看起来很正常的事就怪怪的了……”罗越鸣苦恼道，“黎哥哥知道吗？不，他肯定不知道，那段沅冉知道吗？”
“哼。”林浅愉快地冷笑出来，同样确定道，“不，他肯定不知道。”
就让他这样不知道才好，为了让段沅冉吃个哑巴亏，他甚至可以帮赵枭之当一阵子这个挡箭牌。
实际上很多事情，他最近才想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