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
03站在院子里叫了声“柳芽”，很快一个穿着新衣服的小女孩从屋里跑出来，站在03面前，怯生生地抬眸望着03。
孟湘妃从门前经过时，听到03用她清冷柔和的声音跟那个还没她腿长的小女孩说“我们来玩游戏”，轻嗤一声，琢磨着这世道怎么回事，化神期的绝世剑修能跟个五岁的凡间小孩玩到一起，凤诀还这般护着她，堂堂婪央宫宫主喜欢给人当娘？
她嗤笑，坐在灵虎的背上，操控着它出城，路上所遇的凡人无不惊恐退让，跑进房屋中紧闭房门，见她如见魔鬼。
“……”
孟湘妃讥讽地看了一眼这些逃窜的凡人，坐着灵虎一路奔向城外，这段日子她们已经将平金城方圆千里翻了底朝天，还拜会了周围的门派，据谭月所说再远的望金城同样有太衍宗弟子坐镇，孟湘妃打算前去望金城，同那里的太衍宗弟子互通有无。
但当她乘坐猛虎在山林中奔逃，刚跑出万米远，她整个人忽然一痛，骤然从灵虎上摔下来。孟湘妃惨叫一声趴在地上，痛得满身冷汗。
这股剧痛并非来自身体，而是神魂，仿佛千把冰冷的寒刀在灵魂前赴后继刺下，拉开一条一条口子，又如万根长针刺入神经，在脑髓里搅拌，剧痛让孟湘妃差点死过去，徒劳地在地上翻起眼睛，有一瞬间，她想杀了自己。
灵虎怒吼，前爪在地上刨了刨，俯身贴了贴孟湘妃的脑袋。
寒冷的冬日，孟湘妃却如同从水中捞出来，满身大汗。
“呵，呵呵。”痛来得快去得快，孟湘妃身体疲软地爬起来，靠在灵虎身上，她望向一个方向，眼底不敢有一丝憎恨，畏惧地看了一眼那个方向后，重新爬到灵虎背上，驱使灵虎向那个方向跑去。
人间多的是山。
荒山野岭虎豹横行，没有凡人会来这里，若是没有灵气的山脉，修仙者也不稀罕经过。孟湘妃跳下虎背，揉了揉灵虎的脑袋，低声道：“去吧。”
灵虎瞳孔圆圆的瞳底慢慢竖成一条线，似乎不认识这个它千里迢迢背到这里来的人类，喉咙里立刻发出威胁的吼声。
孟湘妃微微一笑，只放出一点威压，这没开灵智的老虎当即怂下来，恐惧地扭头就跑，孟湘妃看着它金黄的皮毛消失在山林中，一转头，瞥到
一抹白色。
“温哥哥，你真是个坏东西。”孟湘妃抬手拍拍胸脯，不满道，“你有千万种叫人家出来的办法，何苦这般为难我，叫我差点死去。”
“你要是想妾身死，有的是舒服的办法，何必非要折磨我的神魂？”孟湘妃娇滴滴地笑起来，抬手咬了下手指，欲语还休地望向温春生。
温春生站在高崖上，正望向远方的城镇，闻言皱起眉头，对孟湘妃道：“污言秽语。”
“咦，我可什么都没有讲，温哥哥莫要想岔了。”孟湘妃一副我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表情，缓缓走上高崖，站到温春生身后，她顺着温春生的目光看去，远方的平金城坐落在光秃秃的平原上。
孟湘妃瞳孔缩了缩，顿了下，笑吟吟道：“不过温哥哥怎么大老远跑来中洲？你呀，不说一声就退出五洲大比，不能在闻道学宫见到哥哥，你可不知道妾身多伤心呢。”
温春生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低声说：“此番不是见到了？”
“……”孟湘妃勉强一笑，说：“那魔修，难不成真是温哥哥搞出来的动静？”
温春生回头看她，笑着问说：“怎么，你不喜欢他们？”
孟湘妃垂眸，娇嗔道：“自然不喜，妾身可是正道修士呢，只不过你瞧上妾身如花似玉，非要妾身从了你，妾身才不得不为之。”
她说着，抬手在温春生手臂上点了点，哼道：“日后可不许再用神魂召唤我了，可真痛死人家了。”
温春生弯起嘴角，再次望向平金城。
冷厉的风从北方吹来，驱赶着乌云急匆匆赶来，似乎不久后，今年的第一场冬雪即将来临。温春生看着那飘荡着青烟的城，温柔地说：“若非有他们相助，怎么会能和闻道学宫精锐的学子相见？”
孟湘妃惊住，掩唇道：“温哥哥是想……”
杀了这些人不成？！
一瞬间，各种想法在孟湘妃脑海闪过，搅得她心神不宁，又极其恐惧，她脸色难以控制地白起来，僵硬地笑道：“闻道学宫有行墨尊者坐镇，温哥哥你已经有和景尊者对抗的手段了？”
对抗？
温春生轻轻笑起来，说：“你想多了，我自然不会做这种蠢事，而且你知道，我向来惜才。”他话音刚落，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落下，平
静地站在温春生身后。
他摆摆手，那两道人影便向着平金城飞去。
孟湘妃看到其中一个熟悉的人，吸了口气。
“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的声音充满恐惧，身体也颤抖起来。
温春生依然在笑，温和地说：“不要怕，我很少害人性命，只是我从未见过系凌人这般天赋出众的人物，对她十分好奇，湘妃，你与系凌人相处几日，觉得她是什么样的人？”
孟湘妃咽下口水，笑了笑说：“我与她不熟悉，只觉得她能力出众无所畏惧，还有些天真无邪。”十分有攻击力的天真。孟湘妃想到分毫不给人面子，随意递战书的那人平静冷漠的表情，有些难以形容。
“不知世事。”
无所畏惧，天真无邪，不知世事。
温春生品味着这两个词语，眼底笑容更深。
无畏是没有经历过打击，天真是没经历过黑暗。凌山派从未在五洲显露过痕迹，系凌人当是被保护很好的天才，入世几年名声显露，对付天真的人，击碎她的心防最简单不过。
温春生垂手，转身就走。孟湘妃惊愕道：“您这就走了？”
“是。”温春生低声说，“你若是想看便在此处看着吧，而平金城……”他笑了笑，说，“你也进不去了。”
孟湘妃立刻转头，望向那被乌云笼罩的城。
“哒。”
03抽出一根木条，垂在床下的腿晃了晃，透过新贴的窗纸看向厨房的方向。
袅袅炊烟在天空中飘荡，肉香萦绕在小院中，厨房里的女人叫了声“芽芽”，趴在小桌子另一旁跟03玩叠叠乐的柳芽连忙跳下床，踩上新做的布鞋跑去厨房。
03趁这个功夫掏出信笺，这次她用的纸是竹叶笺，几片浅绿色的竹叶嵌在纸浆中，显得格外清雅。03在清雅的纸上写：“凤诀，你好，今天我吃炖大鹅和面饼，平金城的面饼好厚，吃起来是面饼的味道，请你尝尝。”
她勾着毛笔，认真地在信纸上画了个圈圈，点上许多芝麻。
等03写好“情书”抬头，厨房里的柳芽憨厚的父亲端着一大碗炖铁鹅出来，而柳芽娘亲站在厨房门口，笑得温柔地低头将肉塞进柳芽口中。
点着脚的柳芽笑得十分开心，抱住
母亲的腿。
03看得目不转睛，等到柳芽父亲把饭送到房间里来后更开心了。柳家人不跟她一起吃饭，03盘腿坐在床上，丝毫没有仙人风范地撸起袖子，决战大鹅。
“应该给凤诀写情书仔细描述农家菜的风味，再给主系统写一份农家菜味觉分析报告。”03满足地说想，凤诀一定会为贴心的她心动，还能赚主系统的积分，真是不错！
酒足饭饱，03端着干干净净的碗出门，柳芽端着盆出来，要去打水刷碗。这条街的水井在巷口，03作为一个礼貌的小系统，她主动地帮柳芽拎起木桶，一大一小出门。
水井处有两个人在排队打水，见到03后连忙让开，看起来十分怕她。03满不在意地放下水桶，探头往水井里看了看，03说：“你好。”
水井里静悄悄一片，传来03的回音。
非常有趣！
03举起玉箫，“卟卟卟”对着水井吹吹，柳芽扶着水桶呆呆地看着03，伸手推了推她。03就吹着玉箫让开，站在柳芽身后卟卟卟的看她将桶挂在绳勾上丢进井中。
柳芽回头看向03，葡萄般的大眼睛期待地看向03，03点点头，打了个响指，灵力驱动绳索，将装满水的桶一点一点拉上来。站在03身前的柳芽举起手捂住耳朵，跺了跺脚。
03哈哈大笑，放下玉箫去拎水桶，就在她弯腰瞬间，异变突生，一道黑色的影子猛的从水井中冲出来，向着03袭来，03面不改色地举起九霄。
半透明的长剑在她指尖快速旋转，出剑瞬间剑鞘坠落，冰寒之气蔓延，袭向那不知在井下躲了多久的黑影。
就在剑光斩断黑影那刻，一个小小的手掌自03背后而来，拍向她的后脊，03猛地跃起，转身，长剑划过，柳芽黑色的眼睛望向03，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她的身体被剑气击飞，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倒在地上，口中发出嗬嗬的声音，渐渐无声。
“系前辈！”
“芽儿！”
两种声音一起响起。
不远处的门口，出门接孩子的妇人口中发出凄厉的声音，手中木盆“砰”地落地，惊惧地冲上前，抱住倒下的孩子。
而谭月和一个男子飞来，震惊地看着03。
“系前辈！你怎可随意
对手无寸铁的凡人出手，还是这么小的孩子！”谭月惊慌道。谭月身后的男子拔出剑来，警惕地指向03。
“你是闻道学宫弟子？为何作践人的性命！这哪里是正道手段！”
“你为何要伤害我的孩子！”柳芽的母亲惊怒夹杂地呐喊，她眼底充满痛苦，低头看着双眸紧闭，身体越来越凉的柳芽，眼泪“唰”地落下来。
“芽儿！柳芽！”妇人仓皇大喊，“仙人杀人了！她杀了我的孩子！”
院中柳芽模样憨厚的父亲举着锄头跑出来，双眼发红地冲向03，03挠挠脸，飞起落在墙上，她掂掂九霄，有点好奇地看着哭嚎的柳芽母亲和愤怒的柳芽父亲。
有听到动静的人探头出来，询问发生什么事情。之前两个躲在一旁让03和柳芽先打水的人在03出剑时惊恐地跪倒在地上，指着03震惊地说：“她突然发疯拔剑就砍，柳芽害怕地伸手拍了她一下，被她一剑杀了！”
“她这段时间住在柳芽家，和柳芽一起玩耍，没想到说砍就把柳芽砍死了！”
“芽儿！”柳芽的母亲哭得快要晕厥过去，抓紧柳芽冰冷的手，已然陷入无限的悲伤中。
巷子里不多时聚满人，平金城的凡人惊慌畏惧又愤怒地瞪向03，有人道：“柳芽生来不会说话，本就可怜，他一家子穷困，本以为仙人来让他们过上好日子，没想到这不是仙人是阎王！”
“柳芽今年才五岁大，他们一家就这么一个女儿，就这么死了啊！”
“什么仙人，滚出平金城！”
“阎王！”
“杀人凶手！”
谭月胸膛起伏，低声说：“我和师父刚回到平金城，就见到方才一幕，系前辈，我尊称你一句前辈，还请你解释方才的事情，不然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枉我们一家将你视作座上宾，你为何要杀了我的孩子！你给我的芽儿偿命！”柳芽的母亲也呐喊道，从地上捡起石头愤怒地向03砸起。
03歪头躲开飞来的石子，看了一眼柳芽垂在地上的手，平静地说：“她先动手，我自卫。”
“呵，荒唐！她一个小小的孩子，如何能对你动手！”谭月的师父愤怒道，“她只是伸手碰了你一下，就被你这般残害，此等行径与魔修又有何异！你如此冥顽
不灵，莫怪我将此事告诉太衍宗掌门，请她传信行墨尊者，拿你是问！”
他说完，冷冷地瞪向03。
03没有说话。
一分钟过去了，03还是没有说话。
谭月的师父皱了下眉头，剑尖仍然指着03，催促道：“说话！还是你一句解释都没有？”
要怎么解释呢？03眨眨眼睛，弯起嘴角，说：“我只是想，如果我一直不说话，你会不会很尴尬？”
“哈哈！”
“你竟然还敢笑！”柳芽的母亲气面红耳赤，怒道，“芽儿如此喜欢你，你一言不发将她杀了，你还是人吗！”
虽然我本来不是人，但你说得不对。
03一脸平静。
这时谭月看了一眼03，说：“师父，看来此事她无可辩驳，还请师父再此看守她，我前去太衍宗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