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回起身,“好的,麻烦了,我尽快。”
“不麻烦不麻烦。”丛鑫摆摆手,走出两步又返回来,“对了,如果有更合适的人选……”
季回连忙表态:“有更合适的我就退出。”
“好的好的,再见。”
季回缓缓坐回座位,端起咖啡一点点喝完。
待嘴中的苦与酸慢慢回甘,他朝服务生招了招手,“您好,结账。”
服务生看了眼桌号,往这边走来,“您好先生,这一桌的账已经结过了。”
季回看上去有些发懵。
“什么时候结的?”
整个交谈过程中,丛鑫没有离开过座位。
服务生回答:“是跟您一起的那位先生走时去前台结的。”
季回的位置刚好背对着前台和大门,并没看见丛鑫走之前去结了个账。
他追问:“多少钱?可以给我看下单据吗?”
服务生将订单夹放在季回跟前,俯身介绍:“一杯美式是三十八元,两杯一共七十六,刚才那位先生是我们店的会员,打完九折后是六十八元四角。”
季回伸手按在卷翘的单据纸末端,三十八一杯的咖啡,往他肩膀那座大山上又丢了块石头。
“谢谢。”他松开手指,拿好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
刚转过身,头顶大灯突然闪了一下,就好像有人给他变了个魔术,面前出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季回怔了两秒。
“景师兄。”
景樾冷着脸,将季回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在他的印象中,季回只在毕业典礼上穿过一次西装。
青涩的少年穿着并不合身的衣服,象征成熟的领带紧紧扣至喉结下方的凹陷处,他知道季回为什么这么穿,因为只要轻轻松动纽扣,就可以看见锁骨上的吻痕。
不久之前季回曾许诺他一个永久标记,可第二天就带着还未愈合的咬痕和一身红酒信息素不告而别。
时隔多年,季回再次穿上西装,却是为了跟另外一个男人的约会,而那个男人,只愿意请一杯三十八元的咖啡。
打完折后,都不到三十八。
“好巧。”景樾没给季回太多目光,转而看向身边的女生,“我们找个位置坐吧。”
季回随之看去。
那是个非常漂亮的女性omega,皮肤白皙,妆发利落干净,身体纤细高挑。
omega怀中抱着一大束红玫瑰,几乎要把整个人都埋起来。
季回想起邹鑫鑫在群里说的话。
这应该就是景樾的相亲对象,以后会结婚的那种。
意识到自己正被人观察,女生大大方方朝季回点头致意,而后笑着指了指角落的位置,“我们坐那儿吧。”
“好。”
过道刚好能容两人并肩,景樾侧过身子,绅士地微抬胳膊,示意身边的omega先走。
两人几乎是背擦着背交错而过,季回没停顿,他挺胸抬头,努力让自己的背影看上去从容,尽量迈着平稳的步伐离开。
而角落的人迟迟没有落座,眼神毫不掩饰地跟随季回移动,直至人影消失不见。
后颈婻沨干净,藏了一半在衬衣立领下——季回今天没贴隔离贴。
“景老师,你怎么不坐啊?”
景樾回神,缓缓坐下。
他本该将今天的约见推辞的,理由有很多,实验任务紧张,有新的教学研讨会,或者不必找任何理由,直接拒绝。
可谭母今天居然将电话打到了唐老师那里,言语中全是对他的谴责。
唐七礼帮他说了几句话,挂断电话后,仍旧建议他过来看看。
“omega心思很敏感的,如果真的要拒绝,最好是当面讲清楚,你妈妈说的对,这样一声不吭放别人鸽子的确不好。”
所以他来把话当面说清楚,却没想过会在这里碰见季回。
他有些后悔没有早点到,不然就可以看看那个连顿饭都不愿意请、也不知道送人回家的alpha到底是谁。
“景老师,要不要喝点东西?”
景樾将思绪拉回,他看向对座的人,嘴唇微启:“方……”
女生立马坐直身体,明亮的双眼注视着景樾,又在长久的卡顿中慢慢失去光彩。
最后她泄气道:“方、心、维。”
景樾立马道歉:“抱歉。”
这个名字谭母应该在他跟前提过不少次,但他没太上心,只知道对方是个小学教师。
“方老师,今天——”
“我知道。”方心维打断他,“你今天来见我,只是想告诉我,我们不合适。”
景樾点点头,仿佛省去不少麻烦,“是,而且我目前还没有结婚的打算,不好意思。”
“好吧。”方心维叹了好大一口气,然后将红玫瑰推至景樾跟前,“我还特意准备了玫瑰花呢。”
看着那束红玫瑰,景樾嘴唇动了动,表情细微但还是被方心维捕捉到。
“景老师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是我给你送花?”
景樾的目光又落回方心维脸上。
“虽然我们从小到大被教育:男士要照顾女士,alpha要爱护omega,年纪大要让着年纪小,但我们俩情况不同。”
方心维粲然一笑,“我早就知道你对这次相亲十分抗拒,因为从头到尾都是谭阿姨联系我,我连你通讯都没加到,可我对你很钟意,所以我想试试,能不能追到你。”
景樾像在透过方心维看另外一个人。
“景老师不会是第一次收到omega送的花吧?”
景樾终于有了反应,语气生硬干涩。
“不是。”
第9章 野花灿烂
从咖啡厅出来,骤然接触到高了几度的空气,季回霎时闷出一身热汗。
他将西装外套脱下搭在臂弯,漫无目的往前走。
这里是舟城最繁华的老城区,四处可见逼仄狭窄的胡同和老字号招牌。
工作日的晚上人并不多,大家都被电脑键盘困在钢筋水泥中,来来往往最忙碌的是拎着保温箱的外卖员。
季回停在一家面店门前,随手一指,“来一份这个,谢谢。”
等待出餐的时间,他掏出手机给方清雨发了条消息。
【季回:方老师,打扰了,我想早点进行下一次治疗,想问下您什么时候有空?】
方清雨没回,季回正要收起手机,想到意佩的话,他默默将振动换成响铃,并将铃声调到最大。
这时隔壁店面的卷帘门突然升起,一位头发花白的婆婆蹒跚走出来,往门口的木桌上摆了一大捧红玫瑰。
没过多久,她又从屋里拎出一张手写广告牌。
今日特价,99朵玫瑰花束,69元。
季回的目光被吸引过去。
那束玫瑰应当是很早就包装好,但迟迟没能等到来取花的人,一天过去,花瓣呈现不同程度的绛色,叶片上洒满水珠也无法拯救干枯的脉络。
“您的餐好了。”
“好,谢谢。”
季回接过,转身走进花店。
一进门,各种味道扑鼻而来,不全是花香,更多的是植物汁液特有的气味。
“你好。”货架后面响了一声,然后探出一颗脑袋,“需要什么?”
说话的不是刚才那位婆婆,而是一位年轻的女生。
女生搁下手中的花艺剪,从货架后绕过来,“要买花吗?送人还是带回家插瓶?”
季回道:“我要一束红玫瑰,九十九朵,送人的。”
“红玫瑰?”女生撩起围裙擦了擦手,指指门外,“外头那个是中午刚包好的,客户没来取,你要的话给你便宜点。”
季回摇摇头,“不要那个,麻烦帮我包束新的,要最新鲜的花。”
“行,你稍等啊。”女生进了里屋,用不知哪里的方言大声喊道:“婆婆!包束红玫瑰!九十九朵!”
“红玫瑰?外头不是有束红玫瑰蛮?便宜卖蛮!”
两人的交谈如同吵架,一声比一声高。
“人家不要那个!要新的!最新鲜的玫瑰!送人的!”
“新的!送人的!知晓了!哎哟做什么那么大声蛮!”
女生走出来,给季回搬了张凳子,不好意思笑笑:“婆婆年纪大了,耳朵听不清,你坐在这里等一下吧,马上就好。”
“谢谢。”季回没坐,而是走到玻璃门旁,看着外面那束蔫巴巴的玫瑰。
就算已经不再鲜活,也比他之前送景樾的每一支花都要灿烂。
季回追景樾时刚满十八岁,领完最后一个月的未成年补助,手里只有几百块钱。
他没有魄力花掉半个月的生活费去买整束玫瑰,于是每天都去校门口的花店,用几块早饭钱买一支最便宜的花,再趁没人的时候,偷偷放在景樾的实验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