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宇从床尾跳下去,眼睛还盯在游戏上,嘴里小声念叨:“稍等稍等稍等,打完这局打完这局。”
丛鑫:“回你病房去。”
樊宇脚后跟扎在原地,手指头飞快滑动,已然进入了一种忘我的境界。
“……”丛鑫把公文包往床尾一丢,里头的文件和手机滑出来,床上地上散的都是,他来不及捡,拽着樊宇的胳膊,直接把人送去对面。
门没关严,外头传来小孩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比游戏里的枪声还要刺耳。
季回坐起来,边收拾文件边想,樊宇说的倒也没错,这种声音听多了的确会头疼,如果住在那个房间的是他,他根本没心思想景樾。
“嗡——嗡——”
振动声是从床尾传来的,季回从一堆文件里找出丛鑫的手机,看清来电人后,整条胳膊逐渐僵住。
景樾。
丛鑫很快回来,问:“我手机在响吗?”
“嗯。”那块手机仿佛什么烫手山芋,季回忙不迭递还给丛鑫,紧紧抿着嘴不敢出声。
丛鑫接起电话,开了外放搁在床沿,蹲下身去捡地上的文件。
“景教授?怎么了?”
景樾睡了一觉刚醒,微微沙哑的嗓音从喇叭中传出:“你好,首批采样针已经用完了,腺体正在培育中,实验室需要新的采样细胞,麻烦您跟医院协调一下。”
“没问题没问题。”丛鑫直起腰,把文件按照顺序排列好,“正好受试者今天正式入院,随时可以进行采样。”
“好……”沉吟片刻,景樾问:“7759在旁边吗?可以让我跟他说几句话吗?”
季回脸色“唰”地变白,他望向丛鑫,拼命摇头。
“呃……”丛鑫没想到季回这么抵触,“要不——”
“就说几句话,不会耽误太长时间。”
三个人同时停下,陷入僵局,最后还是季回先坚持不住,他朝丛鑫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可以。
“好,那我现在把电话给他。”丛鑫关了外放,递给季回。
季回把手机轻轻贴在耳边,连呼吸都不敢太重。
电话里,景樾的声音变得坚定,给人莫大的安全感,“您好,7759,我是这次试验的申办者景樾,我会为您培育一颗健康的、完整的腺体,但目前腺体培育仍有一定难度,失败率很高,所以需要您持续提供腺体细胞,我知道采样过程会带来痛苦,我向您保证,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完成。”
季回默默闭上眼,鼻尖涌上一股酸意。
他感觉景樾就在他身边,温柔地抱着他,轻轻哄着,将他心中的惧意一一挥散。
再多的痛苦也没关系了。
“也请您不要放弃自己,未来会越来越好的。”
季回不敢出声,赶紧将手机还给丛鑫。
“说完了?”丛鑫接过,跟景樾讲了几句,“嗯,马上,好。”
季回下床穿好鞋子,将隔婻沨离贴撕下来,开始揉动自己的腺体,为采样做准备。
他主动要求多采了几管细胞样本,幸好R型代素基本已经代谢出去,腺体没有那么硬,也没有那么痛苦。
结束后,丛鑫约他一起吃饭,季回看了眼已经漆黑的天,问道:“现在几点了?”
“快要八点,饿了吧,我请你吃门口那家炒面,很好吃的。”
季回肉眼可见着急起来,“我、我还有点事,先不吃了。”
说完,他不顾丛鑫说人不能不吃饭的话,匆匆往回跑。
八点出头,季回那块卡卡的老旧手机终于开机,这时已经有了两条未接电话。
他忐忑不安给景樾拨回去,响过两声却直接被挂断,他怔了几秒,紧接着,景樾的视频电话弹了出来。
季回故技重施,这次跑去了单人病房的厕所里。
视频接起,景樾似乎正在走动,镜头也晃得厉害,画面中只有模糊的白花花的一片。
随着脚步声停下,镜头在划过天花板后终于稳定。
手机放置的角度不太对,景樾只露了半个下巴,他不好好穿衣服,睡袍只在腰间系了根带子,衣襟大敞四开,肩背挺阔,流畅的薄肌若隐若现。
“季回?”
季回连忙答应:“嗯。”
“到了吗?”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没发现自己这样穿有什么不对,他转身打开冰箱,往玻璃杯里加了两颗冰球。
季回忘了回话,他的视线不由自主随着景樾移动,景樾侧身站着时,几乎呈直角凸出的喉结和修长的小臂愈发吸引人。
“看什么呢?又走神。”
景樾把水杯随手一搁,他没有选择调整手机,而是双臂扶着桌沿慢慢俯下身。
季回悄悄把手机拿远了些,这样的姿势压迫感太强,景樾平日里柔和的眉眼今天也极具侵略性。
景樾刚才问什么来着?
“到了吗?”景樾又问一遍。
“刚到,我在上厕所。”
“冷不冷?”
“还好。”季回早早做过准备,“这边下雪了,但不是很冷。”
舟城进入炎夏时,澳洲刚好是隆冬。
“带厚衣服了吗?”
“这边有。”
两人隔着小小的屏幕对视片刻,景樾突然凑近了些,“季回,怎么办?”
季回不明所以:“嗯?”
“你才刚走,就已经想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有更新嗷~
第42章 晚安小回
“我很快就——”季回说了几个字,又顿住。
不可能很快,于是他又换了一句话:“我会每天都给你打电话的。”
景樾在这样一个转变中有了最基础的判断,“项目的事很棘手是吗?”
所以还无法确定回家的具体时间。
季回点点头,越过手机屏幕看卫生间墙面上贴的“节约用水”四个红色大字,他站的这个位置刚好,仿木纹瓷砖,复古雕花,不太像医院会用的装饰。
“可能要多待几天。”季回说完,又问景樾,“景师兄,你今天没去实验室吗?”
景樾拖了张高脚椅坐上去,左腿屈起,右腿自然的耷着,他将玻璃杯的水喝尽,就着里头的冰块,换了杯啤酒。
“季回,今天之前,我已经整整两晚没睡觉了,你心疼心疼我吧,我是人,不是什么机器。”
季回连忙道歉:“对不起。”
他总是这样,道歉很快,明明有时候根本不是他的错。
啤酒比水喝得慢,景樾抿了一口,停下来,认真教导自己的爱人:“季回,我跟你说这个,不是想听你道歉的,是想听你的关心。”
季回嘴唇动了一下。
糟糕的原生家庭并未教会他如何爱一个人,追景樾也是他自己摸索的,他不知道怎么用言语表达爱意,如果景樾需要他,他会用行动默默表示。
“季回,坐了一天飞机累不累?”
“还好。”
“那就早点休息,待会儿洗个热水澡,能舒服很多,记得吹干头发,不然会感冒,一个人在澳洲要照顾好自己。”
季回聪明,他立刻明白这是景樾的教学。
他想了想,缓慢开口:“你在家也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再喝冰水了,对胃不好,试验的事不要着急,一定会成功的,我相信你。”
景樾眉眼染上笑意,“知道了。”
说完,他拿过手机,换做后置镜头,直接将那杯加了冰块的酒倒进洗菜池里。
他又将手机对着空荡荡的地面,抬高声音喊了声:“胖子。”
没过一会儿,那只胖猫甩着尾巴出现在画面中,它抬头朝镜头看来,背上的毛乱糟糟的,脸睡得一边大一边小。
“喵——”它拉长声音抗议景樾将它从睡梦中喊醒的行为。
景樾蹲下,贴近了拍。
“你送它的东西我藏起来了,等你回来,亲手拿给它。”
拍了会儿,他站起身,换成前置,往卧室走去,“今天没去实验室,因为受试者的腺体细胞已经全部送进培育舱了,正在等待新的腺体细胞,我打算舟大这边培育一批,然后去海曼,用那边的培育舱培育一批。”
每当景樾跟他聊起这个话题,季回还是很紧张。
好在景樾没说太多。
挂断电话前,景樾将手机拿在脸前,唇瓣贴着话筒,用只在动情时的称呼喊他,声音如暖流般酥酥麻麻地包裹住他的心脏。
“晚安,小回。”
季回在单人病房住下来,于他来说,跟住在公寓没什么区别,除了有一个樊宇时不时上门“叨扰”一下。
“叨扰”这个词是樊宇自己用的,多数时候他也相对安静,
季回没赶人,因为樊宇说以后的饭都由他来带。
这对不敢出门的季回来说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
几天后景樾再次飞了英国,季回终于敢出门溜达一会儿,他换了自己的衣服,特意背上双肩包,如果碰到熟人,譬如方清雨之类的,还可以说自己是来探望病号的。
若追问探望的谁,就说是1209病房的2床樊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