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有部分乱党趁乱越过惠州府来到南康府的确很有可能,潜藏两月方才攻入韶远县一事也说得通。
一则这里离惠州府颇近,一有青州府的消息很容易打听。
二来恐是被白楚寒打怕了,潜藏两月确信人一直没回来才敢行动。
三来,乱党手中存粮不足以支撑接下里的行动后,适才选择入城作乱开粮仓。
江无眠思索几息,骤然发问,“乱党之中可是有韶远县逃出的流民?”
不然,为何短短两日之内整座城池便落入敌手?
除非在乱党抵达韶远县之前,部分百姓逃入深山以避免匪祸。
韶远县被平乱军收回后,他们没听到消息,来不及回县城。
恰巧撞上溃逃乱党,被人抓住威胁,用以诱骗韶远县守军,这才让乱党的人毫发无损进了县城。
巡检司三人面如土色,主攻手失了气势,吞吞吐吐地告知城破内情,“大人明鉴,打头的正是趁乱逃走的流民。”
若非如此,城门守军不会轻易放人入城。都是熟悉面孔,即使夹杂一两个也能解释是附近县城流民。
不认识路、不知道往那儿走、跟着人一块来的、前头人往那儿走他们就往哪儿走……
基于以上种种因由,守军并未严防死守,一两个有人作保的都放了进去,大规模不认识的则是拦在城外。
不想当晚五更天,平安大街火势熊熊,衙役百姓忙着救火,一不留神就对其他地方放松看管。
有人里应外合放乱党入城,一场动乱就此诞生。
巡检司三人灰头土脸站在新知县前,浑身上下透着沮丧绝望,颇有任由发落的意思。
江无眠没有怪罪他们的意思,当务之急是收回韶远县,“昨日事发后已有人向外求援?最近的援军日夜兼程赶来,起码要三天。
时间太长,不能坐以待毙,今晩夜探韶远县,摸清乱党的底细来路。”
三人诧异抬头,“啊?”
不等援军,单靠他们几人,夜探韶远县?
大人,您、您这三思啊!
第002章 夜探
夜幕降临,星子低垂,乌云掩月,倏忽流散,落下冷淡月华。
江无眠留下两个师爷看守巡检司三人,带上赵成与蒋秋夜探韶远县。
此时万籁俱寂,一阵微风带着爪钩挂上城墙,江无眠只身攀越过来,越是靠近上方,焦炭味越是明显。
纵身一跃,轻声落下,确认左右无人,对剩下的两个师爷招手,行动之间小心翼翼,动作飘忽形如鬼魅。
江无眠依靠城墙,借月光打量深夜韶远县,团团黑影矗立,灰色泛白边的地方是街道,乌漆嘛黑混做一团的是烧完的平安大街。
隔两条街,火把通明的地方是县粮仓。
对着观察到的景象,江无眠更正韶远县的建筑分布。
一指大街尽头的县衙,轻声对身后两个师爷道,“去县衙,先查乱党和主簿、典史之间是否有牵连,不要打草惊蛇。
五更天查粮仓,弄清乱党是拿县城存粮凑活几顿还是要送出去救急。”
乱党来的时机太过巧妙,他怀疑这伙人目的是韶远县粮仓。
距离乱党主力军败走海上已两月之多,混乱中带走的部分存粮支撑不了这么久。此刻海上乱党怕是接近极限,急需陆上供给。
韶远县的粮仓至今尚未开过,一旦得手,能立刻获得大量补给。
此外,还有一点能证明江无眠的推论。
韶远县有三分之一靠海,有数个码头。
平乱军之所以不从这儿登陆,因为这里不是深水港,吃不下海军水师的宝船。
大军宝船不能用,若是乱党用小船送点粮食出去,不仅隐蔽速度还快。
故而,他大胆猜测,这一伙乱党应是为了存粮而来。
原本该去码头看一眼,但距离太远,来不及探查,又怕打草惊蛇,只好夜探县衙。
三人在阴影中潜行,直奔县衙。
县衙人手不多,乱党入南康府后,基本上烧杀掳掠做了个遍。
能留下六成人的县城,可能是当地知县识时务,开门迎接,约束百姓,献上足够的青壮年充入大军;要么是防御工事够硬,能挡住乱党几日进攻,是个十足的硬骨头,难啃下来。
韶远县的知县是个不折不扣的软蛋,防御工事不能说很强,只能说没有。
因而县中遭逢大难,十成人掉了五成,剩下五成里又有一成落草为寇做了流民,城内大约还有四成,以妇孺为主。
县衙凑不齐衙役奴仆,又被再度折返的乱党一阵乱打,不听话的投入大牢,除去代管的主簿、乱党领头人外,仅剩下一队亲兵看守。
潜入之行十分顺利,三人兵分两路。江无眠与赵成探听乱党消息,蒋秋则是探查主簿。
后院之中,尚且留着烛光的房间内,乱党主公正与军师密谋。
江无眠越上屋脊,小心藏身在房顶上,赵成躲在廊下阴影之中,屏息看着落在窗纸上的影子。
房间之内,主张本次袭击的乱党军师正说着跑出去的巡检司四人,“巡检司死了一个,跑了四个。县城封了一天一夜,可是找到这四人的踪影了?”
站在他身边,负责搜寻四人下落的佩剑人抱拳,“回军师,今日一早在城外搜索,找到几人的衣物,没搜到佩刀。粮仓急着要人回来运粮,属下就叫停了搜寻。”
昨晚他们攻入韶远县,一晚拿下整个县衙。今日一早分出半数人手搜索跑掉的巡检司,还有半数人负责搬粮上船,为后续的逃亡路做打算。
书桌后的乱党主公沉思片刻,肃声道,“此事事关重大,一旦他四人赶去府城报信,等着我们的就是白楚寒!”
尽管白楚寒跑去靖海,可没带走所有驻守青州府的松江水师,水上行军速度快,三天即可抵达韶远县码头。
一旦久待,他们藏于县城之内无疑是自动送上门的人头!
他看向军师,昏黄烛光落在眼底,透出狠厉,“今夜装满空船,连夜出发!粮仓烧了,县衙中的人一个不留,绝不能落到白楚寒手中!”
白楚寒,那可是白楚寒。
以十五岁之龄深入大漠,夜袭草原王庭,于百人骑射手中,一枪挑了可汗头颅的北征将军白楚寒!
佩剑人领命离开,乱党主公袖中双手仍在颤抖,他长长叹口气,心中没底。
乱党军师眼睛一眯,看着身影略显颓然的主公,低声道,“主公,若是今夜离开,仅能运走半数存粮。等到了岛上,这点粮食不足以让我等掌握主动权。”
闻言,乱党主公露出愤懑之色,“白楚寒其人心狠手辣,决不会留太多人。等你我到了岛上,十船人最多剩这个数。”
半数存粮?这群人果真是为韶远县粮仓而来。
而且听他话中之意,乱党内部矛盾不少,被白楚寒追着跑还惦记内斗,你不死谁死?
攀在屋脊上偷听的江无眠向下看了一眼,窗外能看到影子的赵成比了个三。
密谈还在继续,江无眠分出一半心思记下对话,另一边给赵成打手语撤退,自己轻巧跳跃到另一条屋脊背后掩藏身形。
底下有人来了。
刚才离开的佩剑人又带人回来,行迹匆匆,健步如飞。
不待敲门,几乎是冲开房门,木门撞墙的声音在寂静夜中传出很远,惊起两声鸮叫。
乱党主公神色不虞,刚要张嘴斥责,被人一句话堵了回去。
“主公,码头粮船遇袭!”
“什么?!”
藏身屋脊上的江无眠眯了眯眼。
来的正好!
码头有人牵制,县衙里又没多少亲兵,乱党主力又在粮仓那边,这无疑是拿下乱党头子的大好时机。
瞅准方向,小心落到地上,给赵成打手势,让他注意堵窗。
两人悄无声息摸向门口和窗户,离得近,还能听到乱党军师言语之中掩不住的焦躁。
“可是白楚寒亲自带队归来?粮船毁了几成?”
“回军师,打头的是右将军薛文,粮船几乎全灭。”
有人抬手制止谈话,影子落在窗上,紧接着所谓的乱党主公果决道,“抛下粮船,找人趁乱浑水摸鱼假装逃离。张应,立刻烧了粮仓,不留一分。仓库石蜡剩——”
“彭——”
江无眠破门而入,一刀砍向佩剑人的手腕。
先废掉主攻手,拿下剩下两个普通人不过探囊取物,易如反掌。
张应脊背一凉,瞳孔猛缩,身经百战的肌肉记忆关键时刻救他一命,连忙滚向一侧,险之又险擦过刀锋。
一击不中,江无眠顺势砍了张应身侧的小兵。腰身一转,陌刀掠过锋芒,与长剑剑鞘擦过,刺耳的嗡鸣召回一屋人的脑子。
张应横手抽剑格挡,手上传来巨力,震得人手腕发麻,险些握不住。
心底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但刺客是一人,而他还有亲兵在县衙看守!
“卑职挡住,主公快走!”
低吼一声,咬牙迎上江无眠的刀锋!
乱党主公与军师在他们二人于门口厮杀时,连滚带爬躲避窗角,大声呼救,“来人!有刺客!”
“笃——笃——”
不料,话音未落,两道箭矢擦着两人头发嵌入墙中!
乱党主公与军师两人一抖,气急败坏地看向窗外,竟还有一人于暗处守着!
门被挡住,窗边有弓箭手蹲守,哪儿也去不得走不了,只能空耗时间。
两人眼睁睁看着张应一招落败,心底蔓上无边绝望。
江无眠的刀法越发凶猛,他用刀似是锤,杀意凝聚一团,凌厉精准,以疾风骤雨之势劈头砸下。
战斗时间不长,唯一一个能打的被拿下,剩下两个不足为惧。
三人被绑成螃蟹,行动不得,堵嘴蒙眼,扔在不同角落里,以防互相帮忙逃脱。
江无眠还记得去找主簿的蒋秋,刚踏出门,蒋秋带着满头大汗、一头乱发的中年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