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眠那小子更是被流放到岭南去,谢砚行那老狐狸能放过他们?
更不可能。
不趁着人弱小时压下去,等人起复,被罢官流放院里朝中的就要轮到自己了!
与之沆瀣一气的吏部尚书出声道:“施肥增产丰收,势必阻挡不成。我等与谢砚行针锋相对已成事实,不若从中插手,先断那小子一臂!”
既然推行肥料是大势所趋,顺着来不就行了?
江无眠虽是率先想出此个法子,真要能让人用上,还不是靠他们的行动?
全大周的土地按上等、中等、低等划分,上等田地大多在达官显贵之中,诸如在场之人。
增产丰收之法,增加的还不是他们手中的财富?
事由江无眠带头,接下来的发展可由不得他!
这一点江无眠当然清楚,毕竟大周国库的金钱主要来源于农业和商业发展。
农业是重中之重,一旦农业产出增加,土地兼并、圈地运动自然而然会出现,此事不可避免。
这就要靠官府管控,打压豪强,分割土地,保证土地能切实落在百姓手中。
当然,最简单的方法必然是发展商业,用足够的利润吸引人,放弃土地产出。
大周在此事上的确做了努力,重农同时不会极其压制商业发展。
放开从商之人科举限制是其中之一,但为了不使大周陷入荒废土地不事农业生产的境地,同时为保证农户地位,朝廷下令征收高商税。
商人重利,只怕为了钱财,什么事都敢干,唯有用商税与赋税律法限制一二。
当商税过高时,总有商人铤而走险,为此,严苛的商业税法诞生,严查偷税漏税行为。
——江无眠确信,国库有一半的银子来源于盐铁,另一半中大部分是商业税。
肥料一出,大部分人又会将目光转向土地,税粮税银恐要再生事端。
不过那都是日后的事情,现在韶远县忙着搭建码头,等蒋秋赵成二位师爷带船带人回来建设船坞!
入冬之后的韶远县气温不算高,近些天又有连绵阴雨,但挡不住县中百姓的热情。
早稻丰收,韶远县的肥料作坊里迎来一波大买卖。
本县里有些人自家堆的肥料不够,得去作坊里定一些。外乡来的船更多,府城都热闹不少,谁让韶远县的码头暂时封闭改造不能停泊。
造纸作坊扩大一倍之多,还有府上学子为此吟诗作画,更是扩大水纹纸的知名度。
其他作坊也在热火朝天开工,水泥红砖三班轮转,为保货源不断,金不换都不在别院待着,一股脑扎进窑炉里,吃喝都在那边。
——他也不想的,但是江无眠给的钱实在太多了!
县衙里三班也是打了鸡血一样努力巡视县城与村寨,大人说了,抓流氓窃贼都给赏钱,遇节假日给三倍赏钱,年终时还发米油布匹。
就算自家不吃,用来送礼倍有面子!
六房忙得脚不沾地,年关之前,县里一应情况都要做好汇报,各房的年终报告卷宗要好好写,日后都要放在韶远县卷宗里,一式三份,县衙留一份、府上留档、送至天子面前做存档。
一听要送到京城,六房近乎是天色暝暝上值,披星戴月下值,办公之地纸张飞扬,无从下手处理。
当然,其中有几分是为三倍俸禄而努力,就不得而知了。
江无眠重心放在码头上,韶远县地处入海口,日后一定能发展成海滨港口城市,现在嘛,一个码头足够用的。
北地南下的商队能在此地停留补给,人流一多,后续就好发展了。
本地商队日后也能从此地出发,北上江淮两道,南下诸多邻国,来往好不方便。
日后不必被动地等商队从海上来,他们能主动出击!
货物想卖给谁卖给谁,想买什么买什么,不用羡慕府城的便利,没准时间一长,韶远县能变成韶远州。
码头进度喜人,船只也不是难题,蒋秋与赵成漂泊两月之多,敢在年关前带船带人回来了!
“大人,韶远码头上有船到了!”李叶人刚进侧厅,兴冲冲地喊着,“是蒋师爷赵师爷!”
江无眠心中隐忧落下,一去几月不回,他还担心路上认错方向连人带船一起迷失了,现在人回来了,江无眠确确实实松了口气。
“多少船多少人?确定是他二人带人回来?”江无眠一边向外走一边快速问道。
李叶即答:“十二条船,大小不一,比当年平乱军带来的船小上不少。甲板上仅有水手,看不出多少人。两位师爷刚下了船,正在码头接受市舶司查验。”
韶远县的市舶司管得宽,船只评定、查验货物、人员核查、船只消毒等事全要管。
可以说,外来船只经韶远码头入县,第一关要过市舶司核验。
蒋秋与赵成正在此地接受查验,两人不止一次看过码头图纸,甚至连这里的设计、耗材都经过他们之手定下,但实景的确有别于纸上。
尽管在江无眠看来,它还比较简略,功能上未做全然切割划分,但它在大周的确是独一份。
从船舶停靠到现在真切地站在土地上,两人一时之间生出恍惚之感,这还是那个破烂码头?
松江府的船坞也不过如此!
整齐划一的水泥路铺到近海,足以容纳半条宝船的宽阔场地上,各类建材码放得整整齐齐。
自船上下来,路上标记的箭头指明前进方向,货物通道、人行通道、马车通道,进出方向同样做了标记,顺着过去,韶远县特有的红砖房出现在眼前。
门前放哨的正是县衙衙役,李叶一看两个师爷成功带人带船回来,撒丫子跑到县衙报告去了,留下两人按剩下衙役说的进门核验。
核验的还是熟人,张榕。
张师爷见到两人,先是恭贺一番任务顺利完成,又道:“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来试试大人的新规定!”
两人对视一眼,跟着张榕的说法入座。
只见张师爷拿出一张纸来,提笔问两人道:“韶远县入县申请。”
针对商船停靠、入县等事项,大周有所规定,但不多,江无眠增添了诸多细节,又结合前世经验弄出来这么一份四不像的入县申请。
主要登记商队名称、领队、商船货物、商队人数、是否入县、停留时间,登记完送一份韶远县指南。
“大人限制商船停泊补给时间、商队活动范围。”蒋秋看完问道,“岂不会向外赶客?”
张榕不置可否,看向蒋秋,想知道这位同僚有何看法。
蒋秋仔细看过,若有所思,“入县程度繁琐,也在最大程度上方便市舶司与县衙管理,一切程序化,出事也有规定可循。”
张榕点点头,“都对,都对。刚开始定然有嫌咱们县衙事多的船队,但等他们在县里尝到甜头,自然会反过来维护县里的规矩。”
“来都来了,走一遍流程试试,哪里不合理的,趁着尚未正式落实,该修就修,该删就删。”
蒋秋与赵成填完纸张,在最后落章的地方皱眉。
商队里的印章一般分三种,商队签契书的印章、领队私人印章、东家私人印章。
在申请书,总不能用私人章。入县是一整个商队的事情,用契书印章总觉得有些大材小用。
张榕捋了捋胡子,这的确是个问题,事情可小可大。
以江无眠的意思,这地方的用章得正式,方便算账查税时第一时间找人。
江无眠恰在此时推门而入,刚抬头见到的便是三人凝眉思索的神情。
事情办的不顺利?
不对啊,外面停泊的船只和下船的人足以说明他们两人简直是超额完成任务,那是中途得罪人了?
张榕适时解答他的疑问,“大人,申请上究竟用何印章?”
第058章 来客
韶远县冬日仍有商队来访。
来的熟人,胡家商队,领队胡征。
几艘标有胡家商队旗帜的商船自海岸线上冒头,在岸上市舶司引船入码头时,船上的人也看清新码头的情况。
在松江府听到韶远县货物价格时,商队里的人无不是期盼着从中赚一笔大钱。
听闻即将靠岸的消息,无不是激动振奋,纷纷爬上甲板眺望。
一路行来,韶远县消息源源不绝传入耳中。
码头大变模样、买回不少船只、带走船匠、冬日实行教学等等,无不让人深感好奇。
亲眼看到整个码头的配置与规划,奇怪之余竟还有种规整感。
曾跟随胡征来过的人见过眼前这种灰色平整的路。
在胡征带人出发去山中时,县里还没铺完路,连平日铺路需用的时间人力情况还是胡征解释的。
不料短短一年的时间,不仅路铺上了,码头竟还是用的这等材料。
以当前的眼光来看,能铺完路建完作坊已经是极限了,这个码头……
江无眠发动整个县日夜赶工造出来的吗?!
船上站的高,看得更远。
以这个视角来看,码头后是大片大片的建筑,部分还在建设中,底层外墙仍然是铺路的材料。建设好的则是刷了一层白灰,墙面上画有其他各类标识,遮遮掩掩,看不清晰。
胡征同样心生感慨,当年抵达此地时,韶远县刚刚铺路,无论如何看,都是破败村寨的模样。
短短一年内,整个县在江无眠手中焕发难以比拟的活力,来往之间井然有序。
他的惊讶还能压在心底,一起上船来的胡晨有些牙疼地嘀咕,“知县挺有本事。”
短短一年,胡晨在京中仍然是纨绔做派,招猫逗狗、不乐意读书上进,而韶远县从里到外换了一副模样,与刚去过的松江府码头相比,都毫不逊色!
就是地方太丑了,仅有灰白色,没有点缀。
商队所在的船只转舵停泊,缓缓靠岸,震动停止,跳板自船舷而下,“嗒”得一声响,稳稳架在甲板与码头的栈桥上。
船上人群自两侧分开,皆看向胡征,后者一挥手,几名水手出列,随胡征胡晨二人下船。
早已等在岸边的衙役陈二柱笑迎上去,“胡领队,别来无恙别来无恙。胡掌柜今日不得巧,没能过来,我陈二柱自荐了一把,再给您当次向导。”
胡征印象不深,不过一说“再当次向导”,记忆涌动,想起上回的醉流霞,笑了笑拱手道:“辛苦陈衙役。”
果真又是县衙做出的安排!
陈二柱连忙摆手,请人跟上,“胡领队言重,您头回来县里码头,自然要给您安排好了。这边请这边请,您看路,这是知县大人的安排,来码头的商队都得顺着这儿走。”
他指了指地上的标记,白色石灰刷出来的硕大箭头,躺在船只与建筑之间的大片水泥地上,无比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