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小,就摆两三个,东西大,那就放一个,完全不按稀罕程度来。
建元帝笑着摇头,这也就是江无眠,换成别人,这一整箱怕是全放稀罕之物邀功了!
箱子在众人面前打开,翰林院的翰林们也不免好奇看过去。
公文中,江宪副提到这些人与货物时,用词是“新奇之物”,与大周及附近小国迥然不同。
到底是何等不同,他们也没从纸上看出,眼下能见识一番,不失为一件美谈。
只见内侍们抬上一张书案,打开箱子,取出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木盒。
众人:“……”
仿佛重回打开卷宗那日,层层叠叠的箱子,拆到最后才露出关键证据。
这回没那么奢侈,不过是为将东西完好无损送到建元帝眼前而已,又不是要防备有人来偷袭偷盗,包装与防震自然简陋了些。
两层木盒与填充的纸张绢纱已是足够,很快玻璃器皿、黄铜仪器、指路星盘、原稿件与誊写手抄本、宝石、金币银币等物摆满一桌。
摆放时,江无眠还特意强调了顺序,在木盒表面贴有数字排序。
因而建元帝先看到的便是完全不同的金币银币与江无眠对货币的分析,接着才是手抄本、誊写稿件,至于其他东西,建元帝仅是掠过一眼而已。
拿过江无眠的公文,建元帝这回亲自向后看去,只见上面简单陈述过两人外貌不同之处以外,又道他们所在的国度与大周不同,更是注重算学与几何,连所带书籍都是相关之物。
但这两人还有一点格外不同,他们本身是传教士,有所信仰,想在大周内传教。
此事万万不可,不若让人留下翻译他国经典,以供大周观摩参考。
此外,两国相交,自然要有来有往,既然翻译了他国经典,大周也不可吝啬,将经义典籍翻译过去,传播圣人之言,以行教化之事!
第118章 下旨
在递公文前,江无眠师徒三人早已看过一遍。
白楚寒仍旧未回,他来南康府是为水师一事,得知本地遭了海贼,后又从师弟这儿知道了火药,见到新材料、传教士、火炮打造诸事,自然是不想动弹。
当然,也和将要更换的新刀有关。近来几日,铁匠处还在锻造材料,打磨剑坯,暂不到时候。
白楚寒顺理成章留下,美其名曰考察南康卫兵器库。
又逢休沐日,江无眠拿着拟好的公文去寻谢砚行,白楚寒随之而来,他还抱着时下的荔枝,最早的一批已下果子,慢悠悠去了厨房清洗干净。
荔枝是预备要做水果罐头的试验品,岭南当地一年四季,除却冬日里养枝条外,近乎全年都有荔枝树结果。
北方少见的果子,南康府多有泛滥。
每逢此时,便有人丢掉烂果,背上竹筐摘下新鲜荔枝,嫩绿枝叶底下,鲜明的红绿外壳层层叠叠近乎成串,引人注目。
白楚寒洗完,命人端来冰盆,里头是新制的冰,他挽起袖子,将枝叶与荔枝摆出几层花来。
见谢砚行已是看起师弟的公文,他灵活剥开果子,放在一旁冰碗内,无声推过去,碰到江无眠的手。
江无眠:“……”
明知师父近来脾胃不好,还非要在师父眼皮底下吃冰。
欠揍,太欠揍了。
这样想着,他却一同与师兄吃起荔枝,边吃边愉快地道:“玻璃在试验中,过段日子出产。白糖有崖山商队收购,方子交给师娘打理。”
水果罐头关键在于两点,玻璃瓶密封,白糖熬煮。
不用玻璃瓶能做罐头,烧制的陶瓷、陶罐同样能打成目的,然密封性算不得好,且不能看出水果罐头内部情况,不适合。
将荔枝放在可食用冰碗中灞凉,江无眠自厨房翻出密封好的陶瓷花瓶。
“昨晚刚煮的青竹李。”江无眠指使白楚寒去拿碗勺,他小心揭开上头盖子,一股清甜味道席卷屋内。
捞出来的青竹李不再是青白色高挂枝头的模样,稍微靠近便是糖味,白楚寒拿过小一号木勺,送入嘴中。
香浓软糯,甜味与果味绽开,品尝过后又稍微回酸,冲淡过甜带来的腻味,引得人口舌生津。
他试着加入冰块,略等上一等,这会儿天热,冰块很快融化,冰镇的甜是不同风味。
白楚寒转着木勺,若有所思的眼神在水果与江无眠身上回转,“保存时间多长?”
江无眠盖回瓶盖,接缝处系上红色布条,尽力延长保存时间,“不长。视天气情况,一旬到一月不等,具体详情要等数据对比。”
“岭南多水果,然水果易于腐烂,高温之下不易保存,多做果干果脯蜜饯,视为最佳。”
果干果脯之类的能自然风干,注意避开岭南狂风暴雨、回南天等特殊情况即可,高温与阳光能缩短这一周期。
然它仍然受制于自然条件,换句话说,看天吃饭。
而蜜饯一事,则更是难了些,因它需糖渍。岭南道的石蜜虽然便宜,对一些人来讲仍然是高价奢侈品,过于昂贵,这就导致即便是有法子加工,也限定于部分人群。
江无眠所设想的是建造成熟的水果罐头加工作坊,白糖由师娘找人负责生产,由崖山商队购入,转而投入到水果作坊中。
摘来水果,经过挑捡,合格的入作坊内加工,这样一来能提供不少做工位子。
这也意味着一年四季都有得忙,有钱拿。
白楚寒注意力全然被师弟提到的保存日期吸引,他看了眼花瓶,一算日子,“船速快些,直运至京城也不成问题。”
在京中,南地水果一直紧俏,价格也不菲,皆因运输费用。
这提醒江无眠了,上回他借着建元帝的名声,卖了不少本地的货物,织造的绢纱、本地纸张、吃食等等,崖山商队大赚一笔。
这回应该也能。
水果罐头的售价显然不是对标普通人,类似皇亲国戚、权贵世家、富商巨贾、营中供应这类的,才是目标。
对他们而言,付出几个钱而已,就能向他人彰显自身人脉实力,成功压过他人一头。
若是能得建元帝张嘴夸奖,这东西身价还能继续上涨。
江无眠心底盘算,今年贡品是否能加上水果罐头。
一算时间,以当前的研制速度是不成的,回头加快研制速度,希望那日早些到来。
他二人讨论得如火如荼,另一边谢砚行还在研究江无眠拟出的公文,仔细看完后,谢砚行才舒缓了紧张心情。
他对江无眠道:“你这方案做的有意思,不过起码要三五十年的功夫,才能达到目的。”
江无眠的计划格外简陋,但另一方面讲,又非常详尽。一般人真不能像他一般脑洞大开,列出这等方法——主要是,以前各国这么干的都将之称为“质子”。
当然,与纯粹的“质子”不同,这是双方互相派遣使臣驻扎。
江无眠提出的计划很简单,互相交流肯定是先熟悉对方的语言文字学说,这方面大周有优势啊,各类经书子集讲义一起上。
若是能自上而下改变一二看法,达成兵不血刃发动改革的目的,自然是上上之策。
若是不成,收集当地经典传回国内,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以大周思想为指导,学之用之,也无妨。
江无眠还特意点明,去往他国驻扎的使臣,一定要有送行的甲士随行,毕竟路途遥远,安全实难保证,还是要有护卫才好。
只要对方同意,当然,不同意就换别的方法,交换生也成。
不过这都是我朝栋梁,天高地远,难以维护人身安全,带上护卫不是很难理解的事儿吧?
都不同意?
那暂时将两人扣押,学习我朝文字,并在官学开设新的语言课,榨干两人剩余价值再说。
离开母语环境习惯了本地生活,时日一长,再想出海回国便是难事。
计划下半部分是对方同意后,如何了结蚕食当地。
一旦同意驻扎使臣,那边就是大周对外使者馆,我朝派人过去友好交流,再遣些仆从护卫驻扎是肯定的。
既然人到那儿了,想念家乡时送去些特产总归是行的,一来二去带的多了,顺便开设个贸易区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许是开始仅有部分人把持异国他乡的东西,等到商队来往多了,交易增多,变成习以为常的事情,久而久之,也成了惯例。
只要有一个国家打开对外大门,附近国家不甘落后,总是要合作的。
毕竟邻国友人在商贸中获得足够的好处,国力增强,自己仍旧弱小,怎么看处境都颇为危险,不甘落于人后,自然也会请求贸易往来。
唯一要注意的是,若是两国守望相助,对大周商队虎视眈眈,将本国士兵伪装成匪盗之流针对商队,做出被人抢劫杀害的假象,应如何应对。
江无眠列出的情况众多,对他国各种试探的应对,如何挑拨离间保全自身、如何安插自己人或收买他人等手段皆在其上,林林总总不下十张。
谢砚行面不改色,直接用笔画上一道墨色黑线,否决这部分公文,转而化为比较保守的探听战略。
现在两传教士在他们手中,一时半刻回不去,有大把时间套出情报来,还不必考虑到遥远日后,遣使者来往一事暂且放放。
于是,建元帝看到的折子便削薄了多处,但剩余内容足以让其思虑多日。
对照着公文誊写的抄本,建元帝少有得犹豫不定,这两人出身传教士,虽有学识在身,难免让人不喜。
犹记得,前朝末年时期,诸多教派林立,大多走的邪门歪道,祭祀之流。故而大周未有国教,对各教之中身份审查格外严苛,甚至于,一旦出家修行教义,还要有专职考核,不然只能让人还俗归家种田去了。
大周能杜绝教派泛滥的原因是交税,甭管什么身份,信不信教,全都交税,根本没有任何身份优惠。
因此,听闻留下的两人是传教士,建元帝心中格外不喜。
但在反复琢磨过江无眠的公文与诸多分析后,他最终决定还是留下两人,就当是展现大周的气度。
只有一点,绝不准许传教。
关于此事,还上了大朝会上商议。江无眠洋洋洒洒的分析也传至诸多大臣之中,另有部分著作,鸿胪寺上下翻书对证,核对言语。当日里摆出来一书案的东西也交托给鸿胪寺估定价值,探访来历。
鸿胪寺卿核对过语言,严谨回复建元帝,“陛下,以鸿胪寺当前所掌握的消息来看,这的确是新语言,体系完整,拥有一整套发音规则与算数规则。不出意外,应如江大人所言。”
韩昭鸿难免过多思量,这事儿是真是假,为何海贼恰巧此刻出现,又为何能留他二人性命?
人肯定是有的,不过是不是真的自海贼船上下来的人较为难说。
毕竟江无眠最后还多嘴了一句,想要扩建南康卫所的水师!
以当前南康府上经行的商队、所设的盐课来讲,重要程度一度攀升,当前的水师数量并不满足需要。
恳请陛下恩准,允许南康卫所水师营扩招。
就是这一条要求,使得韩昭鸿有了新猜想,是否是江无眠自导自演,以此来增强手中实力。
——江无眠身为按察副使,有权监军、调度南康卫所的将士。
水师营扩招,岭南道怕是要沦为江无眠的地盘!
韩昭鸿思来想去,对建元帝道:“既然如此,不若陛下将之召入京,有鸿胪寺上下研讨,想来不用多日,即能掌握基础对话。届时当面对答,以观其学,若是真材实料,留在京中就近学习探讨,岂非妙事?”
若两人不过是来自蕞尔小国,所谓的海贼仅是乌合之众,他当揭露江无眠的不臣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