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赶紧查,仔细查,严查!
自己不确定的报官处置,丁点异常不可放过,事关自己钱财与人身性命,商队现在是火烧眉毛。
却说江无眠这儿得了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叫人跑了?”
卫补之难得灰头土脸,眉头紧皱,“是我轻敌,竟是不知对方如此熟悉南康府,多番追查之下,掩了痕迹叫人跑了。”
跑的不是别人,是个领队。
若非此次严查,江无眠尚不知南康府众多外来商队背后还与王家有所牵连。
而且,听卫补之意思,竟是叫人仗着熟悉南康府跑了,这人不是本地人,那就是在本地踩点多日,且还有内应才对。
江无眠猜的八九不离十,只有一点不太对,领队庆丰能顺利跑路还是石武的缘故。
他早早收到消息,预备着要从王家脱离,投奔石武。奈何他带的商队抵达南康府晚了一段时间,石武已带人离开,他正琢磨要不要挑选心腹出海,正在这时,收到石武原先留下的消息,恰好又赶上搜捕,他直接顺着这条线溜了!
此刻他人正在一间小院中,坐在人群里,面色阴沉地饮茶。
对面几个打扮穿着皆与其不一般的武人止了笑谈,言语之间格外自信道:“庆兄何必苦恼,诸位也不必担忧,他江无眠能查一日,难道还能查百天?”
一名发须皆白的老者微微颔首,他原本同是王家养的水贼之一,前些年松江府严查时,他不小心泄露踪迹,王家要当他是枚弃子,却阴差阳错被这群海寇救了下来,只留给松江府一个替死鬼。
几个海寇骄傲道:“诸位,只要躲过一时,待码头重开,自然有人接应。若真是不行,我等也有法子杀出重围去!”
领头之人眼中闪过狠厉,想到他花费大价钱耗费诸多精力人力才到手的秘密武器,更是自信无比,“他江无眠总要顾忌一二,我等只要趁乱出了码头,一到海上,自然是天高海阔!”
在场之人多半是水贼出身,对他这等言论接受良好。
混乱和人命算什么,只要自己还有命在,活着冲出去,什么代价都支付得起。
直到这时,领头者也暴露出他原本目的,“我等能护送诸位前往扶桑,只要几位付出一点代价,交出造船技术与水手训练方式,各位说不定还能有个将军当当!”
绕是最为镇定的老者也不由被他的许诺吸引,不自觉前倾,“此话当真?几位真能带上我等突围?确保我等安然无恙走出南康府?”
不是他说,江无眠回回下定决心整治地方,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上次是本地商队,上上次是南康府的世家大族与商队,血染菜市场,无一逃出生天。
他们侥幸万分,能得此助力,尚能苟且偷生。只怕那厮不依不饶,非要查个底朝天,届时他们能不能活、能不能留下全尸,都要两说啊!
庆丰忍不住看向老者,他们当真要前往扶桑,交出手中傍身的技术,到时对方会不会兑现诺言?
一旦无法兑现,他们在陌生土地上也不过是任人宰割的猪猡!
此事他不免怨恨起早日逃脱的石武,不过早了几日就能躲过,甚至人已上了其他航线的船只,只待一二月后靠岸,摇身一变就是如同皇商一样的有钱人。
他不甘心屈居人下,可事实上他只能坐在这里,听老者与领头人商谈条件。
他们商谈得起劲,江无眠也是忙得脚不沾地,苏远卫补之誓要拿下逃脱之人,当即审问起拿下的人。
能当水贼的,大多没什么义气可言,何况他们背刺起王家来都是一把好手,如今出卖弟兄就能换取几天好吃好喝不受刑罚的日子,当然是一个秃噜嘴全说了干净。
书房之中,江无眠几人正在核对情报,研究半天,三人得出结论,“王家豢养水贼,只当弃子来用,这群人生了反心,背刺老东家王家,与海寇混在一起。”
卫补之冷笑道:“果真是背信弃义的小人,海寇不是东西,勾结他的两方更不是东西,三方通通下狱才是最好!”
江无眠扫了一眼供词,对苏远道:“点齐人手抓捕,记得留几个活口,王家那边还需几个证据。”
很快,自三司中出了告示,封锁部分街道,又有都指挥司点了水师与步兵,几百人的队伍一动,在明里暗里无数目光之中准备围捕。
等人全然落网后,江无眠看着其中几人打扮,确认是外人无异,这下人证物证齐全,只差送到京中御前对峙!
将人压入地牢严加看守后,苏远鬼鬼祟祟私底下找江无眠,拿着一黄色纸包问他,“东西是你叫人卖出去的?”
这黄色纸包不是别物,正是领头人所谓的“火药”。
对方拿出此物,信誓旦旦让他们留下时,苏远还以为这人买通了火药研制院的人,偷来一包火药,但在人点燃火药后只看到一撮火不见爆炸时,他才反应过来,这东西是假的!
拿下人后他顾不得压人入地牢,现场审问一番,得知此物是在一鬼市中获得的,卖给他的人笃定这是个大杀器,还给他看了现场!
听到这里,苏远哪儿还有不明白的,这事儿背后一定有江无眠授意。
若非是他,谁能偷偷摸摸拿出火药贩卖,还能给人展示现场效果?
江无眠嘴上没认,脸上了然表情却说明了一切。
这东西放出去是迷惑人的,没想到还真有傻子上钩,掏钱买了。
用脑袋一想便知,东西要真这么好买到,朝中哪儿还用和苏远换?直接让人过来偷配方偷火药师傅不就得了?
“事不宜迟,今日开审,陛下哪儿应是接到早前公文,只差人证物证。”江无眠算着时间,“本官再写一封公文,交代来龙去脉,待谕旨一下,再烦请将军出兵潮州府,拿下名单之首。”
他递出一张纸条,上面是蒋秋与张榕两支队伍的调查结果,涉事者上至府中,下到村寨,其中有几个官员牵扯其中。
四品知府也在其列,要拿此人必定要建元帝手谕,私底下动他可是大罪,江无眠倒是能暗中提防,明面上却不能做大动作。
现今借口拿名单上的其他人,先行一步去潮州府布置,等建元帝旨意一到,潮州知府也不过是秋后蚂蚱,蹦跶不了几日!
第155章 御状
岭南如火如荼展开清查时,一封封奏折摆在建元帝御前。
自从入夏以后,京中好似火炉一般,建元帝早早入了行宫避暑,再度留太子等人监国,若是没有要事,一般留与太子处理即可。
建元帝此番态度,也让朝臣见到天家父子权力过渡的平和期,尽管早知有今日,但谁也想不到建元帝会如此放心将大权交给太子,这等信任态度难免会影响太子与朝臣接下来的行动方向。
建元帝心知肚明,天家无父子,他能如此轻松放手还是因为江无眠催债催得太急,恨不得借着避暑就此消失,留太子面临巨大欠款。
他承诺给江无眠的本金尚未说定,今又有水师大营建立在即,又是一笔大钱出去,江无眠真是不花自己钱就可劲报,听听这上百万的账目,建元帝本人都不敢置信。
今年盐课的钱呢?
没让南康府本地全上交啊!
此刻正是用钱之时,它难道不翼而飞了?
江无眠回信中写道,今年盐课的钱还了去年的欠款,若陛下要问前些年的钱在何处,那便是还了前些年的欠款而已。
建元帝不给钱,他总不能自己垫,能不能垫付得起还要另说。关键在于作坊越发兴盛,公账私账要分明,每一笔进出都要明明白白找出来。
盐课上也写的明白,用于还某年欠款,欠款数目如下,然后是建元帝看了大喊“败家子”的数目。
正在他为此发愁时,又接到江无眠的公文,以为是再度催他建水师大营的,打开一看,竟是告御状的!
告的还不是别人,正是他在江南安置的皇商,有名的钱袋子王家。
上书累累罪状,近乎是要将皇商背靠大周吸食百姓血汗为生的事实甩在建元帝脸上,后面更是直言王家生有二心,勾结海寇意图不轨。
都勾结海寇了,这意欲何为,难道还不清楚吗?
这是要反了天了!
建元帝正要着锦衣卫私下再探时,朝中百官竟是齐齐上奏弹劾五军都督府右军都督兼松江府都指挥司水师都指挥使白楚寒,罪名是突袭江南织造局,私自关押江南织造郎中王涛。
还有江无眠,于南康府处大肆抓杀无辜商人,已是造成巨大损失。
有鉴于两人全不在朝中,朝臣上奏是怎么狠怎么来,怎么严重怎么说,仗着当事人没办法立刻跳出来和他们对峙。
面对朝中众人如此齐整的弹劾,太子一时之间拿不住主意,事关手握大军的都督、一兵备道按察副使以及背靠建元帝的皇商三方势力,他这个太子也不敢轻举妄动啊!
万一被认为试图结交权臣,早登大宝之位,被建元帝猜忌一通,岂不是太过冤枉?
尽管他有借此时机和人交好的意思,但不能这么显露出来。
于是,建元帝收到密信次日,见到了慌里慌张的太子心腹等在行宫之外,瞧那模样,还是连夜紧赶慢赶过来的。
“参见陛下!”
“免礼,太子唤你过来何事?京中可是有事?”建元帝因接到江无眠密信,心下情绪不好,说话时带了两分出来,书房内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齐总管等人低头侍在一旁,不敢在此时触建元帝霉头。
心腹忙将奏折呈上,“近来多有大人弹劾白都督、江宪副,奏请陛下严加惩处。事关重大,太子不敢妄动,连夜整理事件原委呈于陛下,诸多奏折公文皆在此处。”
齐总管看了一眼建元帝,亲自将一封封奏折捧到建元帝面前,打头的就是首辅韩昭鸿,翻过头篇又是伍陵的奏折,两位阁老的字迹他眼熟得不得了,看了一眼脸色郁沉,让其他人退下。
江无眠走南康卫的路子,八百里加急才送上的密信,而朝臣却在同一时间拿到岭南消息,其中信息他不得不多想。
京中与岭南相隔甚远,岭南之地出事,他一国之主也是昨日刚从当事人信上得知,那余下的人自然也可能是从当事人嘴里知晓的。
江无眠总不会宣扬此事,那就只有一个说法——被江无眠白楚寒两人清算的人与朝臣相关,甚至就是他们培养的自己人。
再从江无眠信中看,被他清算的人里都是谁,皇商王家、伪装成商队的水贼、与两者勾结的海寇。
建元帝面色陡然阴沉,大周多年养出的商队,就是这群人?!
他揉了揉额角,闭目沉思。
作为开国皇帝,建元帝深知这群人的本性,大周建立之初,他早早敲打过跳的够高的几人,还以为他们得了教训就此沉寂。
还是他高估了这群人的下限,竟还能和海外之人勾结,多年下来,真是养出了叛主的东西!
此刻,建元帝已是生出诛连九族的心思,连带为此上书的一种朝臣也怀疑起来。
就在建元帝怀疑时,京中留守的朝臣也聚集在一起,怀疑此事背后因由。
此地聚集着上奏的十几人,仔细一看,怕是太子又要慌忙遣人去找建元帝报信去了。
庭中十几人显然御前经常出现的身影,还有六部重臣参与其中,至关重要或者说是最为核心的一人,正是一人之下的首辅韩昭鸿!
能让如此多的朝中重臣聚集在一起,还心甘情愿听从安排,也只有韩昭鸿能做到。
他的目光沉稳扫过众人,微微颔首,轻咳一声,场中声音顿消,皆俯首听他道来:“诸位,我等奏折已呈送陛下面前,再过不久便能御前对峙。”
闻言,在场之人露出微妙笑意,御前对峙,然一方不在场,还需陛下派人取证,这等速度自然是快不了,其中的时间差足以让他们动动手脚,罗织罪名了。
尽管有一方手握军权,但今年的军费还未批下,粮草辎重未给,只要他们说成白楚寒拥兵自重,有谋反之意,就能军心不稳,以至营啸。
且到那时,不费吹灰之力即可拿下右军都督、松江水师,他们也能顺理成章入主江南最大码头!
白楚寒失了军权不足为虑,下一个就是远在岭南道的江无眠,同样手段再来一遍而已,诬陷江无眠心生反意、残害百姓、搜刮民财、侵占土地、百姓苦不堪言,不得不逃出岭南方才敢说出实情。
正巧现在岭南大肆清理商队,便是铁证如山!
与之一道的吏部尚书捋着胡须,连表赞同,“如今白楚寒在江南大肆行动,朝中也无人,正是我等行动之时。时间略拖上一拖也无妨,只是不能等他二人收手,届时我等处境怕是不妙。”
顾家小将军也是赞同道:“不错,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今有大好时机,我等必然不能放过,若是错过,不知下次又是何时!”
上次他顾家所受的侮辱还未洗清,这次他要让白楚寒百口莫辩,遗臭万年!
在场多半的重臣表达了自己态度,多半是与韩昭鸿共进退,打定主意要让两人永不翻身,建元帝即便是想保人,也要看天下、看百姓答不答应!
韩昭鸿满意于众人态度,趁机道:“诸位既有此意,不若直接面见陛下,为百姓请命,诛杀逆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