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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愿醒过来时,正躺在病床上输液。
窗外落雨不歇,在他眼中似乎也淋上了一层€€€€的水汽,他望着头顶白惨惨的天花板,一时恍惚。
……他似乎梦到了很多以前的事,这种陈年旧事总会趁他睡着时偷偷跑出来,醒来后,只会感到难过。
盛愿左右环顾,病房里四下无人,纯白色窗帘半敞,缝隙中透出浓重的黑,乌云翻涌,阴雨不停。
他揉揉湿漉漉的眼角,撑着胳膊费力坐直身体,身上的伤口动一动就疼得要命。
忽然,他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件陌生的黑色西装外套,做工精致,绕着淡淡的雪松冷香。
他没有丝毫犹豫的,凭借着熟悉的味道立刻知晓了它的主人。
指尖轻轻触摸外套,像在触碰一件易碎品,他感受到那挺括的面料触感却微凉柔软,纹理细腻。
他蜷起身子,把脸和外套一同埋进膝盖里,他攥着它的袖口,嗅闻着外套上残存的冷香,眼眶蓦地发热。
大衣还没有还回去呢,他放在自己这里的衣服又多了一件。
第10章
此后半月,相安无事,只是雨照旧频繁。
夜色沉沉。
青音声工厂依然灯火通明。
向笙手里拎着几杯咖啡,走向长廊尽头的录音棚,轻叩几声后推门而入。
门口赫然几个大字€€€€【《王朝》保密项目,非本组人员请勿入内】。
“她是谁!……哥哥,你告诉冥儿,他们说得全部都是假的……你不会和别人成亲的对不对?哥哥从来不骗我的!”
这是剧中第一幕名场面€€€€即仇冥在得知太子哥哥即将与人成婚后于东宫发疯大闹的剧情。
盛愿站在收音话筒前,手指不自觉紧紧攥住剧本,脆弱的纸张被掐出深浅不一的指甲印。
全身心带入角色后,他的声音也逐渐变得扭曲偏执。
“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动歪心思!……哥哥我去杀了她好不好?我杀了她,哥哥就不用成亲了!”
“那个贱人如今在哪?……你告诉我哥哥,我现在就去杀了她!不,我要杀了她一家!!”
盛愿声嘶力竭的念着台词,颤抖的哭腔完美诠释了仇冥爱而不得后几近崩溃的神情。
“爆发力太棒了!这一条过。”
配音导演奕凡坐在隔音玻璃后,对他连连竖起大拇指,“稍微歇一歇,但是注意不要脱离情绪,两分钟后我们继续下一段。”
闻言,盛愿松了口气,嘴角抿开一点笑容。
“辛苦啦奕老师,这么晚还得加班,”向笙把一杯冒着冷气的冰美式推到奕凡手边,“来,醒醒神。”
奕凡道声谢:“没办法,这场剧情太吃演员情绪,好不容易找到感觉,加班加点也得赶完。”
剩下的一杯冰果茶则被向笙放进了小冰箱冷藏层,她侧目看向休息时间也不忘熟练台词的盛愿,眉梢带笑,“我们工作室签的这个新人还不错吧?”
“确实不错。”奕凡往咖啡里丢了几块方糖,边搅和边说:“《王朝》试音那天我亲自去棚里盯着,十几位试音演员,唯独他一个非专业的脱颖而出,属于是老天爷追后面赏饭吃的那种。”
“第一次和他合作感觉怎么样?”向笙又问。
“小孩儿有天赋,听话,也肯学习。只要后续资源能跟上,火不成问题。”
向笙听罢,溢出点狡黠的笑容,俯身拍他肩膀,“那就仰仗老师照顾照顾我们小月牙,以后遇到合适的本子,多带带他?”
奕凡笑:“你不担心人被我挖走就成。”
结束录制,从录音棚出来后,盛愿整个人都快虚脱了。蔫哒哒的垂着头,打不起精神,几乎透支了之后半个月的情绪。
向笙连忙往他嘴里送了两片润喉糖,又把冰冰凉的果茶塞给他,“你喜欢喝的那个什么脆啵啵,我让他加了双倍奶盖,等嗓子舒服一点再喝。”
“……唔,谢谢笙姐。”盛愿声音黏黏糊糊的,喉咙又燥又疼,像含了一片炙烤的沙漠。
直到走出青音,被裹着潮湿水汽的晚风扑了满脸,才感觉嗓子湿润了些。
云川入春才不过一月,气象局就已经连发了好几条暴雨预警。今晚也不外乎,雨势只增不减。
奕凡简短交代完明后两天的录制计划,便驾车匆匆离开。
向笙目送奕凡驶远,垂眸时却看到了自己的香奈儿泡在雨水中。
她心疼的骂了句,蹬掉高跟鞋拎在手里,又说:“盛愿,你别走了,上车,我送你回……”
显然,她说晚了。
“扑通€€€€”一声,盛愿从台阶上一跃而下,双脚轻巧的扎进雨水里。
反正帆布鞋不防水,他索性踩起了水花,甚至心情很好的转了圈伞,飞溅一圈雨珠。
他循声回头,漂亮的瞳仁盈润着浅色的光,咬着吸管无辜的问:“怎么啦?”
向笙对这个小大人身上时不时冒出的孩子气简直服气,下巴一点,问他:“脚冷不冷?一会儿该感冒了。”
盛愿摇摇头,回道:“我穿袜子了。”
“这和你穿不穿袜子有什么关系……傻乎乎的。”向笙失笑,甩了甩车钥匙,“送你回去?”
“不用了笙姐,你家和我不顺路,前面几百米就是公交站,我回去很方便的。”
向笙让他赶紧回家别贪玩,临走前又嘱咐道:“到家和我发个消息。”
“好。”盛愿乖乖答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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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白玉兰的花期格外短暂,甚至没撑过半月,大概是因为过于泛滥的雨。
硕大的白色花瓣被雨水砸落,飘荡在水面上,像一艘艘小白船。
盛愿继续喝着没喝完的果茶,沿着直路,慢吞吞往公交站的方向走。脑子正神游天外,忽然被路过轿车的鸣笛声吓了一跳。
他皱了下眉,自顾自往人行道中央挪了几米,没走几步,又听见那辆车在鸣笛。
他这才抬头望去,低调的黑色奥迪打着双闪停在路边,半落的车窗后却是一张让他意想不到的脸。
“哥哥?”盛愿停下脚步,试探唤了一声。
车子没熄火,盛白港招手示意他上车。
车厢干净整洁,内饰纤尘不染,显然并不适合收留一只落汤鸡。
盛愿犹豫片刻,还是选择站在雨天里,和他隔着一道车窗,“哥哥,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前天。”盛白港简短道,语气淡然,“听说你搬到校外一个人住了。”
“配音的工作最近转正了,录音棚离我们学校实在太远,我就搬出来住了。”盛愿怯怯的问,“哥哥怎么来了?”
盛白港探身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接你回去,今天小野过生日。”
盛云洲和夫人白晶膝下育有二子,长子盛白港,幺子盛驰野。盛愿出现后,家中又多了一个不上不下的二少爷。
盛愿想到盛驰野每次见到他都是那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模样,自然不会希望自己去扫兴。于是他反问道:“那我不是更不应该回去吗?”
盛白港没说话,侧目瞥他一眼,眼神不容拒绝。
“……好吧。”盛愿只好收了伞,尽量把自己的身体蜷缩在副驾驶一角,但不断从鞋子和裤脚流出来的水却全然不顾他的体面。
“先把脚擦干,鞋和袜子都脱了扔一边。”盛白港伸手从后座扯了一张薄毯,丢进他怀里,“都多大人了,还像小孩儿似的踩水坑。”
盛愿低头乖乖挨训,慢吞吞的用毯子擦脚,圆润干净的脚趾被雨水泡得白生生的。
盛白港装作没看出他心中百转千回的念头,问:“一个人住还习惯吗?”
盛愿惊了一瞬,难以置信的投去目光。
盛白港抬眼对上他不解的眼神,“怎么了?”
虽然只是一句兄弟之间稀松平常的关切,但盛愿从没想过它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哥哥对他一向冷漠,如同生人。无论是现在,还是十几年前他作为私生子出现时。
他知道,那是哥哥讨厌一个人的表现。
亦如他从不认为自己是这个家中的一员一般,盛白港也从未承认他弟弟的身份。
€€€€哥哥刚刚是在关心他吗?
盛愿慢半拍的收回视线,小心翼翼回答他:“还好……我前几天扔垃圾的时候,捡到了一只小流浪狗,有它陪着我……哥哥想看看吗?”
良久,盛白港低低的“嗯”了一声。
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回复,盛愿立刻慌里慌张的点开相册,心脏扑通扑通跳的飞快,砸得他胸腔都有点发疼了。
“哥哥,你看€€€€”
他眼底难掩欢喜,给点儿甜头就开心的不行,絮絮叨叨的说:“我叫它咬咬,因为它可笨了,连奶嘴都不会嘬,只会咬……”
等红灯的间隙,盛白港草草扫来一眼,照片里只有半个巴掌大的小白狗,看样子睁眼不久。
他漫不经心的问:“怎么就三条腿?”
“……我捡到咬咬的时候,它的后腿就已经坏死了,医生说应该是被车轮碾碎了。”
盛愿无意识摩挲耳垂,声音很轻:“可能因为它是残疾狗,才被丢弃的……”
对方没应他的话,他不近人情的性格还不足以为一只身世悲惨的流浪小狗产生恻隐之情。
盛家的二层宅邸坐落在一片联排别墅区,绿茵飘洒院落,蔷薇沿着墙角蔓延,生长出栅栏。
今晚是幺子的生日宴,佣人和厨师在厨房忙作一团,家中格外热闹,氛围融洽。
连客厅的父亲母亲都少见的没给盛愿冷脸,面对他礼貌的问候,漠然点头,已经算非常客气。
“大哥!你终于回来了!想死你啦€€€€”
盛愿的视线中闪过一道虚影,下意识侧身让路。
盛驰野三两步跨到楼底,飞快的跑过来,一头扎进盛白港怀里。
盛白港被弟弟冲得后退两步,掐着腋窝把他抱起来,费力颠了两下:“这么沉,都快抱不动你了。”
“什么沉啊,我这是壮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