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霄夺头也不回,轻斥道:“出去。”
“都是一家人,非得搞得像仇人,你难道还能一辈子都不见我?”牧海英脸色不是很好看,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双手交叠放在手提包上,面上不施粉黛,似乎有些憔悴。
“看来上面的人对你很宽容。”牧霄夺丝毫不避讳的提起工地的事。
“我早跟你说过,这是个人情世故的社会,处罚降下来,大不了只是晚几年达到我想要的位置而已。”牧海英不以为然,唇角勾起两弯弧度,“你还是年轻,不该认为两条无足轻重的人命就能把我压垮。官场的水深,光凭你是触摸不到底的。”
牧霄夺只留给她一个淡漠的背影,闻言冷淡一笑,“两条人命而已,牧书记说得轻飘,看来深不可测。”
他意有所指。
牧海英脸色紧绷,显然没有她口中那般云淡风轻,这场声势浩大的舆论陷阱的确给她造成了不小的风波。
省厅派下人,把所有与牧海英有关联的机关和干。部,里里外外彻查了一番,远在监狱里的叶建华,也被揪出来经过多轮审问。
好在牧霄夺早有预料,对舆论进行了严格控制,这场火才没有烧到牧氏头上。
不过,牧海英混迹官场这么多年,不是没有准备。
十年前,她只是一个科。级。干。部,话语权甚微。而如今她身居要职,仰仗她的人比比皆是,想把自己撇干净,祸水东引不是难事。
最终,牧海英被处以警告处分,并在一定范围内公示,虽然保住了职位,但声誉和威望大大下降,升迁的事也遥遥无期。
牧海英当然知道谁在害她,但牧霄夺如今拥有不可挑战地位和权威,非要撕破脸只会两败俱伤。
为了牧家的未来着想,她只能一时忍气吞声。
牧霄夺侧目看向她,眼神中颇有送客的意味,“如果你是想探望他,我看就没这个必要了。”
“兰音怀孕了。”牧海英直言。
牧霄夺动作微顿,继而沉着冷静的说:“安排时间最近的DNA检测。”
“检测过了……是牧峋的,已经12周了。”牧海英低声答,脸色黑了几分。
“保险起见,还是你带人去医院重新检测一次。”牧霄夺不疾不徐道。
“这个是肯定的,但是兰家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偷改检测结果。”牧海英用力掐了掐眉心,显然这件事比舆论风波更让她焦头烂额,“兰音说,就是那个什么,虞家的那场宴会上的事……我不知道牧峋怎么会做事这样不严谨。”
牧霄夺不言,垂着眸看盛愿。
算算时间,茨戈薇宴会过去,确实已经两月有余。
他轻轻把盛愿的手塞进被里,捏着被角向上掖好,沉声道:“出去说。”
他对牧峋搞出孩子这件事,倒是没多大意外。
他这个外甥爱玩,私生活更是经不起细看,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闯出祸是迟早的事。
“兰世辉闹到祖父那里去了,说必须给他们一个交待。”牧海英阴沉着脸,隔着一段距离看向牧霄夺。
幽蓝的火舌点燃烟丝,散开丝丝缕缕飞灰。
牧霄夺的面容隐藏在青烟迷离后,漫不经心的问:“祖父怎么想的。”
“他老人家当然想奉子成婚。”牧海英叹了口气,提起兰家就觉得倒胃口。
“兰家有多难缠你也不是不知道,狗皮膏药黏上了就甩不掉,回头大闹一通,丢的可是牧氏的颜面。”
这点牧霄夺深为赞同,又问起牧峋的想法。
“他想让兰音把孩子打掉,用钱把这事平了,幼稚,简直是幼稚。”牧海英愤愤,脸色阴沉可怖,那模样看起来恨不得把兰家嚼碎吃掉。
“那对父女就是个无底洞,多少钱才算多?胃口大起来不是不可能张口要牧氏的股份,只要这个孩子还在,他们就不会有消停的一天。”
“你从前不是很想让兰音进门,现在如愿了。”
“现在的兰家和以前有可比性吗?连寻常的小门小户都看不起他们,我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儿子娶她?”
牧霄夺漫不经心的态度令牧海英十分恼怒,她冷哼一声,“哦,我差点忘了,这都是拜谁所赐啊。”
那位连根端掉兰家的罪魁祸首正姿态闲散的抽烟,一派云淡风轻。
“说到底,牧峋能闯出这么大的祸,少不了你这个做母亲的过错,别总把责任往孩子身上推。”
“我还要怎么管教,我还能时时刻刻把他踹口袋里随身带着?”
话说不过三句,又有吵架的架势,牧霄夺揿灭烟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这是你们的家事,我管不到。但如果兰家想借山势高,靠这个孩子分走牧氏的一杯羹,我也绝对不会允许。”
说罢,他迈步离开,留牧海英一人在原地。
“你是牧家的家主,这件事必须得你出面!”牧海英冲他的背影喊。
“好啊,让我来收拾这个烂摊子,只会给出一种办法。”
牧霄夺冷冷瞥她一眼,语气森寒,“我不在意牧峋入赘,届时你们一家三口,还有兰家,全都给我滚到澳门去,别在云川碍我的眼。”
“牧霄夺,你现在一点人情味都不讲了是吗!?”
牧霄夺不愿再多纠缠。
最终,牧海英亲自出面和兰家父女商谈,牧峋被牧霄夺放了出来,也跟着母亲去见他们。
经过第二次检测,孩子的确是牧峋的,而兰家的诉求只有一个€€€€让牧峋风风光光娶兰音进门。
兰世辉奋斗一辈子的产业都毁在了牧霄夺的手里,他如今无牵无挂,什么丢人的事情都敢做,更不在乎毁掉女儿的名誉。
牧海英怕此事闹大,一门心思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无奈之下,只能不顾牧峋的竭力反对答应他们的要求。
兰家希望婚礼尽快举办,免得牧家反悔。孩子现在已经两个多月了,再过一段时间,兰音就该显怀了,所以只能尽早置办。
最终,两家人确定了婚期,在下个月中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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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盛愿盘腿坐在病床上,拿着笔在纸上画素描,病房里所有静物被他画了个遍。
陆听夕和宋秉辰忙着参加学校典礼,没时间来医院看他。
盛愿无聊极了,只能自己和自己玩。
此时,有人轻轻敲了敲门。
盛愿停下画笔,轻声说:“请进。”
话落,一只毛绒绒的手臂推开门,接着,费力挤进半个身子,模样憨态可掬。
盛愿嘴角忽然漾开一点笑意,惊喜的睁圆了眼睛,翘着尾音,“小熊?”
进门的是一个黄油小熊,盛愿最近迷上了这只可爱的小熊,头像和壁纸都换成了它。
小熊皮下的人身量很高,加上皮套得超过两米,差点被卡在门框里进不来。
盛愿弯着眼睛笑起来,漂亮的眸子亮晶晶的,脸颊飞上两团绯红,抱着膝盖一晃一晃的,“你好可爱啊,小熊。”
小熊不说话,模样有点木然的可爱。
盛愿痴痴的看着他笑,拍拍自己身前的位置,热情的邀请他坐下,又张开双臂:“我可以抱抱你吗?”
小熊很听话,坐到他身边,任由他抱着自己揉来揉去。
盛愿埋在小熊的肩头疯狂拱了一阵,蹭了一脸毛毛,笑意盈盈的抬起头,“你是我想象的那个人吗?”
第26章
不知是在认真维持小动物的人设, 还是皮套下的年长者对这幅十分怪异的装扮感到难堪。
总之,小熊木然,不说话。
盛愿也不再追问, 唇角勾起小小的弧度, 像一弯新月,把这当做他们两个人共同的秘密。
他缠着要给小熊画画,兴致勃勃的盘腿坐在床上,被稚气包裹的眸子亮晶晶的。
那串朱砂菩提手串挂在他白皙的手腕上, 跟随着动作在阳光下跃动,红得晃眼。
牧霄夺格外纵容生病的小朋友, 对那些无理的要求百依百顺。
他不太会表现出明显的疲惫,即使用半天的时间处理完所有积压的工作,周旋兰家狗皮膏药似的纠缠,抽空再参加几场会议。
牧霄夺会专程为他跑一趟, 什么都不图, 单单博他一笑。
好像只有这样,看一眼他的笑颜,这种日复一日, 才会变得不同。
牧霄夺慵懒闲适的背靠座椅, 阖上眸子休息, 享受着难得放松的静谧时光, 只是偶尔会因为动了动被盛愿轻斥一声。
日头伴着炭笔声沙响渐渐西沉,褪去了温柔的烟波蓝,继而铺上满目的淡金。
盛愿画完最后一笔, 满意的抱着画看来看去, 撕下来,送给他。
牧霄夺遇上了一个极为严格的雇主, 画画吹毛求疵,此时早已腿酸骨疼,僵硬到脖子累。
“……是不是很累呀?”盛愿轻声软语的问,抬手给他揉捏肩颈,眸子里满是内疚,“下次不会缠您这么久了……我玩过头了,您应该制止我的。”
说的那么严重,好像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
“不累。”牧霄夺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小朋友的贴心,用指背蹭蹭他的脸颊,哄人的话信手拈来,“除了你还能有谁让我伺候得乐在其中?”
盛愿脸热,微微一窘。
半晌,牧霄夺拉开他的手腕,起身望了眼窗外的天色。
“您这就要回去了吗?……不可以再多陪我一会儿吗?”盛愿看出他离开的意图,恋恋不舍的抓住他的手指,眼梢吊着几分委屈。
明明前几天还闹别扭不见人,今天又粘牙的很。
牧霄夺低着眸看盛愿,稍折身,凑近问:“怎么这么粘人?”
盛愿小声喃喃:“嗯,我想和您待在一起。”
小朋友低低的呢喃声落在耳中,不太真切,他又低了低脖颈,声音带着几分诱哄:“什么?”
盛愿不自然的瞥开眼,欲盖弥彰的问:“那,您明天还来吗?”
“你想我来吗?”他不动声色的向前迈了半步,拉扯得游刃有余,打趣意味鲜明。
突如其来的雅痞冲淡了他白日里的正派疏离,站在半明半昧的光线里,身姿惫懒,投在窗下的一双影子怪异的纠缠着。
“……想。”盛愿羞赧的抿了抿嘴唇,讪讪答了声。
他得了这话,秉直身体,下意识想插西装口袋,却摸到一手毛绒绒。
……这幅不伦不类的可爱装扮,委实难以拿起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