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错,”江旋顿了顿,看见不远处有位老人倏地倒地不起,“先挂了奶奶,有点事儿。”
江旋走过去,近距离才看清楚老人的面貌,灰白的头发用发夹扎着,一身花缎绸衣,双目紧闭失意识。
“小伙子,你别去扶,”副食店的店主走出来冲他打了个手势,“讹人的。”
也是,刚这老太太倒地时,周边店铺都有人,但没人敢上去惨扶,害怕被讹诈。
江旋黑眸扫了那副食店店主一眼,没说话,弯腰把老太太扶起来,打了120。
“血压很高,需要住院一段时间降下来,”医生说,“这是你奶奶吧,送医院送得挺及时,高血压俗称无声的杀手,平常要多注意一点儿,她在吃降压药吗?”
江旋卡壳。
“我不住院医生,”花丽珍声音微弱地说,“平时有吃降压药。”
老人突然的清醒让江旋把目光投放到病床上,有些意外。
“是不想住院吗?”医生看向病床,“老人家,你的血压很高你知道么?”
“我知道,我不能住院,”花丽珍摇摇头,又重复了一遍,“不住院。”
“哎,那你来,给你奶奶拿药。”医生指着江旋说,离开了病房。
江旋什么也没多说,跟在医生身后去拿药。
花丽珍靠坐在病床上,看见江旋提了一口袋药进来,对少年和蔼一笑,柔声说,“谢谢你了小伙子。”
“不用谢。”江旋这会儿看着老太太睁开眼,莫名觉得这双眼睛很熟悉。
“医药费总共多少啊?”花丽珍问,“我转给你。”
“不用,没多少。”江旋对于陌生老人不知道该如何交流,语气生硬得不行。
好在花丽珍并没有在乎这些,下床穿鞋,“没多少那也是钱呀,你能把你微信号给我吗?”
江旋摇头,“没有微信。”
“没有微信?”花丽珍笑了笑,“骗我呢孩子。”
江旋唇一抿,转移话题说,“我送您回家吧。”
他的车还搁在镇上的快递站,他自己是跟着救护车一起来的医院,此时扶着花丽珍下了楼,正站在路边等的士。
台风要来了,天空黑云遍布,犹如末日降临,给人一种压抑感。
“我孙子跟你差不多大,”花丽珍没有年轻人的那种生疏,自来熟地跟江旋聊起天来,“我不想住院的原因,有大半是害怕我孙子担心,他一天操心的事儿就够多了,我不想我自己的身体状况徒增他的烦恼,小椰跟你一样,都是热心肠的孩子。”
江旋很少在别人口中听到夸他的词,热心肠?这词放在他身上简直带有牛头不对马嘴,不过从这位老奶奶说出来,他心里有一些说不出来的感觉,但这种感觉立即被惊讶所取代。
“小椰?”江旋咂摸了这两个字,语调上扬。
“我孙子的名字,”花丽珍笑着说,“小名儿。”
第13章
假如世界上的巧合是那么容易碰撞的话,江旋觉得应该不会轮到他头上,可事情偏偏不要他觉得。
花雅的小名儿叫小椰他是知道的,老爸叫过,车行里的那个少年叫过,还有上次买炒酸奶侯翰铭问过。
要说这么小的桐县出了两个同小名儿的小椰,江旋不会相信。
他面前站着的这位老人,就是花雅的奶奶,他是说眼睛怎么看起来有种莫名的熟悉。
世界好小。
江旋眯眼看空气里飘落的雨点,含义不明地嗤笑了声。
的士来了,江旋扶着花丽珍上车,随即自己也跟着坐上了后座。
他内心油然而生浓烈的趋势欲望,想去看看老爸资助的这位少年,家庭环境到底是怎么样的。
雨逐渐越下越大,车窗被如瀑的雨水掩盖,看不清楚外面的景象,江旋只能模糊地瞟见道路两边绿油的秧田。
他在鞍城生长了十六年倒也不是一无所知,在桐县这个小县城插秧,多半是乡下的土地。
“师傅,前面第二个巷口停一下。”花丽珍开口说。
“能拐进去吗?”师傅问,“这雨太大了,你们也能少淋点雨。”
“拐不进去,路窄。”花丽珍说。
的士师傅只能停在巷子口,江旋迅速付钱下车,把外套脱了搭在花丽珍的头上。
“不用脱孩子,就几步路。”花丽珍说着就要扯下江旋的外套。
“没事儿。”江旋用手按住外套。
确实没几步路,但雨太大,还伴随着阵阵的雷声和狂风,江旋埋头跟着花丽珍回到家里时,全身都被淋了浇湿。
他站在屋檐下,抬眼,看清楚了花雅家里的景象。
院坝面积小,搭建了石桌和石凳,旁边是一颗青梅树,葡萄藤的藤蔓从树枝一直蔓延到小花园的那头,底下就是各类的花种,夏天花开的多,尤其是那一大丛栀子,白色的花朵被雨砸的掉落下来,整个院子都弥漫着花香气。
他侧头环视了下周围,都被打理的井井有条,即使地方小,却有家的温馨感。
“进来坐啊孩子。”花丽珍在客厅里招呼。
闻言,江旋才转身走进屋子里。
花雅家修的是平房,只有一层,房屋格局很简单,一眼就能看完,地面贴着洁白的瓷砖,他一走进来乌黑的脚印留在上面,损坏了之前干净的美观。客厅布置的家具齐全,不过年代感很强,他只在演的那些八零年代的电视剧里面看到过,颇具重回时光的格调。
“先擦擦吧,”花丽珍拿出一根棉帕给江旋,“对了孩子,你叫什么名儿啊?”
“江旋。”他回答说。
“江旋......小旋,那间是小椰的卧室,里面有洗手间,能洗澡,”花丽珍神色不自然地一僵,抬手指了指,“他个子没你高,但也差不了多少,你在衣柜找件衣服换上,你这浑身都湿了不行的,我给他打个电话,台风马上要来了怎么还不回家.....”
江旋想起刚才和花雅的擦肩而过,看样子是挺急的事儿,他佯装不经意地问,“奶奶,您孙子干什么去了?”
“算是在打暑假工吧,”花丽珍叹了口气,“从放假到现在就没停过,把自己当机器人一样使。”
江旋顿了顿,“为什么?”
“我们家有些拮据,”花丽珍忧愁地笑了笑,“他的同龄人商量去哪玩儿的时候,他是要去挣钱的......有时候上学期间也会找一些兼职做。”
江旋哑然。
“嘿,还不接我电话,”花丽珍看了眼手机,“是台风来了信号不好么——喂小椰?”
江旋脸上的雨水顺着硬朗的脸部线条往下滴落,黑眸落在和花雅通话的花丽珍身上。
“你在车行就好,等雨小点回家,苗禾?苗禾没来,那你在佳阔那里避一避,我感冒没问题,弄了药,好,我把门窗已经锁好啦,”花丽珍挂了电话,对江旋说,“小旋快去洗澡,别感冒了,哎,我知道他在佳阔那儿放心了不少。”
江旋看着花丽珍嘴角挂着的笑容,慈祥和蔼,显露出对花雅的爱意,他抿唇,迈腿走进了花雅的卧室。
依旧很小。
房间收拾的干净整洁,能闻到淡淡的洗涤剂香味儿,最抓住他眼球的是靠窗的那一架书桌,堆满了书籍,就连桌腿地上都是书,从卧室吊顶往下用绳子吊了根千纸鹤,摇摇欲坠。
江旋没有着急拉衣柜门洗澡,走到书桌那边,桌面摆放着几张卷子和草稿纸,他扫了眼,写的字体潦草凌乱,颇有些狂放不羁的体感,这种一般都统称为“学神”字体。
而挂着台灯下面的白墙上,深深的用刀刻出来几个字,扭扭歪歪,却一笔一画,可见刻的人当时的心境。
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江旋盯着那行字半晌,想到了当初江彧无意间说出来的话,花雅学习很好。这会儿在这行字中得到了具体证实。
人家都要往死里学了,能不好么?
左侧就是衣柜,江旋拉开了门,衣服不多,就几件白黑T恤和短裤,还有两件南中的校服,在衣柜里面显得空空荡荡。
江旋随手扯下一件短袖和短裤,走进了洗手间洗澡。
台风已经来临,室外大雨如鸣贯耳,风把树木吹地唰唰响,才五点的时间天空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不知道雨好久才停,”花丽珍系着围裙把做好的饭菜端出来,“今晚就在这儿留宿一晚,你给你家长打个电话通知一声儿。”
“再看看吧,”江旋去厨房帮她端菜,花雅的短袖穿在他身上有些紧,活动时不太方便,“雨下小了我就走。”
“没事儿,小椰那张床挤得下你俩,”花丽珍说,“就是不知道他今晚回不回来,应该会在车行睡,唉。”
江旋垂眸听着,花雅的爸妈呢?就目前的境况来看,花雅是这个家的劳动力,老太太看起来一副干练的模样应该还没退休,那么本该是最大的劳动力的花雅的父母在干什么?以至于花雅还需要轮到他爸来资助。
饭桌上花丽珍没冷场,多半的话题都在聊花雅和她的家常,江旋处于礼貌也不太好开口问别人的家事儿。
“小旋,你也在南中读书吗?”花丽珍突然问。
江旋一愣,“啊,是的。”
花丽珍了然地点头,“这样啊......你把你微信账号告诉我一下,我把医药费给你。”
“不用。”江旋淡淡的语气拒绝。
“小椰也在南中,”花丽珍笑眯眯地说,“到时候开学去学校我叫他把钱给你。”
“.....”江旋没想到老太太还挺有办法,妥协道,“那您还是加我吧。”
花丽珍报了一串号码,江旋拿出手机输了进去,弹出来的页面让他看了眼花丽珍,说,“奶奶,这您微信?”
“不是,小椰的,”花丽珍笑了笑,“我们家的钱都是他管,我待会儿打电话叫他同意一下。”
江旋挑了挑眉,发了好友申请。
花雅的头像很单调,就是白色背景里面一朵花,微信名儿AAA于师车行花雅,扑面而来浓浓的商业气息。
对方秒同意好友。
江旋不知怎么,吓得手机都差点没拿稳,对花丽珍说,“不用打电话了奶奶,他同意了。”
“同意了?”花丽珍有些意外,“那你就说,你在马老头儿的诊所碰见我,我没带现金,你帮我垫付了。”
“不告诉他真相么?”江旋手指点开了花雅的朋友圈,没有什么废话,都是于师车行优惠打折的广告。
“不告诉不告诉,”花丽珍使劲摇头,“我这高血压是一直都有的事儿,他晓得我晕倒了还进医院又会操心一个度。”
“行。”江旋应道。
-JX119:你好。
-AAA于师车行花雅:你好,哪位?
-JX119:我在**诊所碰见了你奶奶,她开药没带现金,我帮她垫付了,然后她告诉我你的微信。
等了几秒,花雅没回了,转头花丽珍的手机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