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she明白过来r:“所以他其实是在等你回心转意?”
寒深摇头:“不一定,可能也是想观察二叔是否能承担重任。”
他爷爷鼓励子女之间的良性竞争,觉得这样可以把家族做大做强。但同时也会每周设家宴,维系子孙之间的感情。
此前寒深一直在竞争中名列前茅,现在却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季然听了半截,意识到他们在谈私事,冒了个头就准备离开:“抱歉,我不是有意要听的。”
“没事,”寒深摇头,说,“你可以听。”
季然又看了眼Asher,见对方表情正常,便进来给自己拿了杯奶茶。
寒深又说:“蛋糕不错,也可以尝尝。”
“哦。”季然点点头,捧着蛋糕在旁边吃了起来。
他们谈话还在继续,寒深又对Asher说:“你知道我爷爷的性格,他不会只给自己留一条路。”
“我看还是得你来,”Asher摇头,又说,“就算项目交给你二叔,回头估计还得你收拾烂摊子。”
寒深放下茶杯,摇头:“不一定。”
Asher:“他要是有这个能力,老爷子当年也不会让年仅15岁的你当继承人。”
寒深笑了笑,但没有解释。
他想说的其实是,他不一定会帮忙收拾烂摊子了,这是继承人要干的事。
季然虽然没离开,但他不知道寒深家里那些复杂的关系,全程听得云里雾里,过耳就忘了。
倒是离职许久的寒文喜突然约他见面,寒文喜没参与工作,季然和他只是点头之交,但毕竟是寒深表弟,还是抽空赴了约。
咖啡厅里,寒文喜说自己也想做投行,想找他要一些招股书做参考。
招股书不是机密,证监会官网就有公开资料,季然直接下载pdf发给了寒文喜。
寒文喜吞吞吐吐,又问:“有具体的案例吗?”
季然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寒文喜以为他没懂,又说:“你们最近在做合成智能吧?有这个的材料吗?”
季然这才说:“有,但不能给你,我们不能泄露IPO资料。”
“啊,这样……”寒文喜愣了下,有些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个规矩,那我不要了。”
季然点点头,又和他分享了一些自己找资料的网站,然后便离开了。
一个小时后,寒深看着邮箱里的照片,表情沉沉。
他叫来季然,问:“你和寒文喜见面了?”
寒深怎么知道?季然有些意外,但还是承认了。
寒深:“谈了什么?”
季然:“他找我要合成智能的资料,我没给。”
寒深没再说话,季然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难道出什么事了?”
寒深把照片给他看,说:“有人向我透露你勾结寒文喜,泄露IPO机密。”
季然心头一惊,他知道这件事情的重要性,连忙解释:“我没有,我什么都没说!我只给他发了证监会的招股书模版。”
“我没有怀疑你,不然也不会直接问你,”寒深说,“叫你过来是想你帮我一个忙。”
季然眨了眨眼睛:“帮忙?”
第二天,某券商自媒体爆出一则消息,某上市IPO项目员工泄露机密,负责人震怒,即将启动大排查。与此同时,季然被寒深从总办调离,手中所有项目都被剥夺,被发配到了一个VP手下打杂。
两则消息同时出现,难免不会让人多想。
第二天上班,大家看向季然的目光都奇怪起来。
李初曜胆子大,直接问了季然:“怎么回事?Samuel怎么把你调到Amanda手下了?他愿意放你走?”
季然还在思考如何回答,何书含已经替他开了口:“你问这么多干什么?反正季然现在还在我们项目里,Julian还能留在公司,就证明他没犯大事儿。”
不对劲,肯定有哪里不对劲。
李初曜想破脑袋,却都找不出其中的异常。
直到三天后,寒深被实名举报存在违规交易,被勒令暂停所有工作。丰盛同时启动自律调查,整个总办全都遭了殃。
电脑被安装监控软件,聊天内容全部被审查,甚至鼓励内部之间互相举报。
一时间,整个公司上下人心惶惶,不幸中的万幸是季然及时调离,他虽然也被调查了,但不像寒深和Asher这样的举报名单人员,还要被禁止工作。
但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次巨大的打击,按照以往券商的经验,如果投行被证实存在违规交易,那可能会被惩罚不受理业务申请,也就意味着他们无法递交IPO项目,接近一年的努力将全部付诸东流。
虽然被摘了出来,但季然身上的压力更大了。
寒深暂停工作,寒深姑姑寒潭秋接手了项目的管控,但她不是专业做IPO的,没有保代资格,也不负责具体事务,寒深和Asher的工作自然就分到了Amanda和季然身上。
Amanda是第二位保代人,工作能力也非常出色,在她的安排下,项目平稳地进行。只是季然这边压力激增,除了处理本职工作,还要安抚企业方的情绪,甚至处理来自媒体、竞争对手的攻击。
审核时间比想象中还要漫长,他们遭到了多次询问,专项核查,又被要求修改补充各种文件。
季然忙得每天只睡4个小时,持续性睡眠不足,但他根本睡不着,他处于一种疲倦又亢奋的矛盾状态中。
其实项目组期间给他们放过一天假,但季然根本没心情休息,他心里惦记着工作,吃了午饭又去了办公室。没想到还遇见了李初曜和何书含,他们心里都惦记着项目,相视一笑,又埋头开始工作。
这种感觉就像把高考延长到一个月,他们就像应考生,高考没结束连睡觉都睡不踏实。
和高考同样的还有项目难度,自从进入问询阶段,回复审核问询的困难程度激增,虽然已经提前做过排练,但也会被一些问题打得措手不及。
每当季然感觉快要坚持不下来时,他就会想起那天下午和寒深的那场谈话。
寒深把计划告诉他,又说:“接下来我可能会遇到一些困难,在我无法工作的这段时间,我想把一部分工作交给你,Julian,你可以吗?”
寒深看向季然的目光很慎重,很认真,让季然觉得自己足以肩负起一些东西。
季然声音有些抖:“那你会没事吗?”
“我不会有事,”寒深说,“你别怕。”
季然竭力克制自己声音的颤抖,点头道:“嗯,我不怕。”
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团队里还有一位资深副总裁Amanda,许多有经验的分析师,当初的管培生也都转正可以独当一面了。
事情也确实如他们预料中一样,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当季然和同事们加了无数的班,熬了无数的夜,打印了一堆又一堆的资料,终于来到了最后的上会时间。
所有人翘首以盼,等来了上市委员会公布的结果——
暂缓表决。
合成智能竞品企业新数AI,实名向监管机构提交了12封举报信,直指数据安全、专利侵权等问题。
委员会督促企业尽快解决相关问题,继续申请上会。
得知这个结果后,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很难看。
Amanda直接破口大骂甲方傻逼,两次都告诉他们人事变动不影响上市,结果人家直接和竞品联合大搞举报,把竞业协议当白纸,害得他们又要多工作一两个多月。
季然和他同期员工们虽然没骂人,但也相当不好受。
何书含哭了,李初曜也默默红了眼眶,就连当初说只待两个月就走的James都变得沮丧起来。
这是季然的第一个项目,他和其他新入职员工一样对这个项目寄予厚望,希望以此证明自己,可却迎来了这样的结果。
和他同期进来的人情绪都很差,季然作为项目统筹,不敢表现得太沮丧,还在鼓励大家:“没事儿,只是暂缓表决而已,还有第二次上会呢,我们这次一定可以过会。”
工作依旧还在继续,季然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实在没忍住,躲到天台偷偷哭了一会儿。
他还以为自己这段时间进步很快,已经足够成熟了,可直到现在他才真切地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个人在集体中的力量太过弱小,只能作用极小一部分东西。
季然很不喜欢这种无力感,他其实有很强的掌控欲——
他的物品永远收纳整洁,日程安排有条有理,并早早就规划好了自己的人生。
但这种掌控欲只停留在他自身,不会外延至其他人,外界评价他都是性格随和,努力又自律。但自律也是一种掌控,他渴望通过某种手段掌控事态发展,进而掌握自己的人生。
可现在他失了控。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沙漠中徒步,有人告诉他50公里的地方有水源,于是他走啊走,咬紧牙关饥渴难耐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得到奖励,可水源地又往后移了20公里。
季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无外乎就是继续走20公里去喝水。可谁能保证他走过去后,水源地不会继续后移呢?
不确定性最致命。
他又想起寒深之前说的,哪怕是最强大、控制欲最强的人,也无法完全掌控一切。
寒深早早就体会到了这种失控,他又会怎么排解这种失控感?
季然握紧手机,却没有发消息过去。寒深自己都身处困境,他不能再麻烦他了。
调查组强势入驻公司的那一幕,季然依旧还记得清清楚楚。他们这些下属都被反复调查,多番询问,压力非常大,更别提漩涡中心的寒深,面临的压力肯定只多不少。
他不是不知道怎么办,现在只要收拾好心情,继续走下去就行。
季然擦掉眼泪转身,却在自己身后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皮鞋。目光继续往上,是寒深久违的脸。
季然呆了呆:“您回来了?调查结束了?”
“我回来了,”寒深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季然又想起了寒深离开前,说请他帮忙的那一幕。
可他没能完成寒深的嘱托。
季然低下头,有些沮丧地说:“对不起,这次过会失败了。”
寒深摇头,说:“我已经从Amanda那里知道了经过,不必自责,不是你们的错。”
季然吸了吸鼻子,有些感动,又有些委屈。
事情发生后,他一直充当着安慰人的角色,但现在才意识到,其实他也想被人好好安抚。
季然本来已经调整好了,被寒深这么一问又有些想哭了。他努力让自己忍住眼泪,可看见许久不见的寒深,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寒深递来一张手帕,语气很温和:“别哭,把委屈说出来。”
其实也谈不上什么委屈,季然已经不是那种会抱怨的孩子了,他早已学会对结果负责。
但他似乎已经习惯被寒深安慰,季然接过手帕攥在手里,说:“我没事,我知道该怎么办,就是心里有点儿难受,过会儿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