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坏不起来 第42章

直到公主哭晕过去彻底没了动静,国师才懒懒一抬指,让女侍做该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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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从未见过国师,但人人都谈论过国师。

有人说国师能降雨会吐火,三头六臂不似凡人;有人说国师是江湖高手,一剑名动天下;有人说国师就是个骗子,巧舌如簧蒙骗君后,该处以极刑。

林国是地图板块上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弱国,曾在大轩朝脚底下苟延残喘,要钱给钱要人送人,王室公主都像是为大轩朝的纨绔子弟培养的,个顶个不值钱。

这般丧失尊严的讨好,也没换得大轩朝的庇佑。他们不管周边小国如何打压林国,只知钱少了找林国要,一个不高兴了就骚.扰林国边境,搞得边境百姓苦不堪言。

一直持续到五年前——林国无名小卒于战场上一箭射死大轩朝鼎鼎有名的将军,领着楚楚可怜的几千人胜了几万敌军,收复林国被占据多年的疆土。

之后林国军队如有神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天时地利人和,打了整整三年胜仗,场场都是以少胜多的典范。

最后那位无名小卒成了林国国师,亦是大多数人眼中庇佑林国国运的神仙。

她双腿有疾,君王便免了她一切礼,皇子公主见了她也要低头让道,凡是产出的奇珍异宝都先送国师楼中过目……桩桩件件,无不象征君王对她的器重与信任。

性子极冷的皇后隔三差五请她宫中长谈,后宫嫔妃也爱往国师的木楼里跑,请教她调香养宠。

唯独宫中这位扶月公主非常看不惯国师,还放言要让这药罐子好看。

当时话一说,皇后一声令下要关公主禁闭,是白衣国师笑吟吟说了句‘臣本来就生得好看’,让这句话成了玩笑,也让扶月免于一难。

但扶月并不就此觉得国师如何如何好,她顺势拉起以一人之力对抗国师的序幕。

这回淋雨淋得高烧,扶月在床上哭哭啼啼,妄想母后为她做主,惩处药罐子——

雍容华贵的女人静坐床边,冷冷瞧了扶月一会,活活将扶月的哭也给瞧停了。她才说:“等你病好了,上书房不急着去,先给国师道歉赔礼。”

扶月:“!!”

皇后面无表情:“她身子不好,你还害她这么大雨出门,任性也该有个限度。”

扶月委屈死了:“她哪里淋到了!倒是我!在雨里面淋了好久好久!母后……”

“再说一句,往后就待在凤鸾殿里抄书念经。”皇后不耐烦地扯开自己的袖子,凉飕飕又补一刀,“幸亏她没染上风寒,否则母后可不放过你。”

扶月一颗心碎了,呜咽着躲进被子里,闹着不喝药不吃饭。

皇后直接起身走了,任由公主在床上折腾。她急着去偏殿见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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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关月人如其名,正是边关平原才能看见的圆月,皎洁得能将太阳比下去。

若非那场仗……

皇后一眼就望见窗边停着的轮椅,脚步放缓。她轻声上去,双手扶住轮椅,慢慢调转方向:“这边风大。”

菩提串在她手中盘出轻响,国师微微笑着:“公主不肯吃药?”

“等她想下床了自然就肯吃了。”说到后面的话,皇后换了个语气,“你派两个人去接她即可,何必自己亲自去。”

仿佛‘她’不是皇后的亲生女儿,没什么无关要紧。

国师面上保持着那种浅淡温和的笑容,并不答话。

车轮抵住桌腿,皇后随之落座。她看了国师一会,忽而伸手拿过菩提串,指尖状似无意在那人掌心轻滑。

习武之人本该不畏寒,但国师身子与前两年差别太大,如今连轮椅都被泡出一股药味,不怪扶月要喊药罐子。

菩提串没被盘热,偏冷的一如这人眼底的淡漠疏离。国师是爱笑的,几乎人前总在笑,但绝不会给人谄媚、好接近的错觉。

或许正是她身上的各种反差实在太大,让人不敢也不肯相信能存在于一人生命,便忍不住地总靠近她、窥探她,试图更了解一些。

香炉静静燃着,幽幽轻烟袅袅升起,似是要驱散空气中的潮意和那几分诡异气氛。

皇后若无其事盘着菩提串,一垂眸,就看见白衣袖口边懒得掩饰的伤痕,瞳孔一缩。

“我听说你捡了只半妖。”皇后不动声色握紧了菩提串,眸色沉沉,“怎能让这种卑.贱之物伤你?”

第39章

在人族眼中, 畜生所化的妖族自然是卑贱之物,不人不妖的半妖简直不配活着。

这个问题牵扯略深,此刻不是谈论的好时候, 国师微微颔首,漫不经心答:“臣会小心。”

皇后深深望着她的侧脸, 道:“你若管不住,就送我这来。”

话说得诡异。国师楼里养了不计其数的异兽, 哪个不是她亲手驯服?再凶恶再奇葩的玩意到了她手中也会慢慢乖顺。如果连她也管不了的东西, 那天底下就没人能制得住,就说明不能养。

皇后娘娘多尊贵的身份,妖物进了凤鸾殿都是一种亵渎, 更别说让娘娘这金枝玉叶来管、来养。

然而在场两人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国师沉吟片刻, 刚想开口,一启唇便是一串不能自抑的咳嗽。

放在腿上的手猛地握成拳, 抵到唇边闷下些许气音, 可到底压不下喉间似有异物勾起的血腥气, 咳得半截身子都在抖。

一阵细微的布料摩挲声后,缠着菩提串的手重重摁住身形单薄的肩。皇后站在轮椅边,半弯下腰, 华美厚重的凤袍散出些许檀香。

另一只手看似轻松攥住国师的腕, 却是不容拒绝地带离她唇边,露出染了几分艳色的唇。

“……”

国师因这举动眉心轻折, 但也没甩开皇后的手,只略略低了下眼,令垂落的睫羽遮掩住眸中氤氲开来的水光。

皇后定定看了她一会, 红唇微勾:“今晚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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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墨好不容易哄得扶月下床吃饭,到了饭桌边看见那人, 扶月瞪圆眼睛,转身就要跑。

“我不吃!我看见她就不想吃!让我病死算啦!我不吃我不喝呜呜呜——”

落墨抱着扶月的腰半跪在地上一个劲劝,勉强将扶月哄住。

正当她要给娘娘请罪、领着公主落座时,皇后已极其不耐对两个嬷嬷使了眼色。

嬷嬷们可没怜香惜玉的心思,一左一右拽开落墨,抱着扶月就把她丢到椅子上,并压着她不准她起身。

肩膀痛得要命,扶月张嘴就想哭,被皇后眼刀子一刮,哭声委委屈屈拐了个弯,成了可怜兮兮的‘呜嗷’一声,终于不嚷了。

她眼泪吧嗒吧嗒掉,又确实不敢在动了怒的母后面前造次,哆嗦着拿了筷子往嘴里扒饭,一口菜也不想夹。

泪眼朦胧中,一双玉筷夹着一根她爱吃的鸡腿慢慢靠近,在她隐隐期待下稳稳掉进她碗里。

扶月:“!”大自然的馈赠!

扶月小小地抬了下眼,对上国师温和漂亮的笑脸。

“……哼。”

她想当着药罐子的面将鸡腿丢出去,鼻尖却耸动了一下,闻着那味就舍不得了。

扭扭捏捏啃了口,心道不好吃我就丢出去——结果真的好吃!扶月眼睛眨了眨,迫不及待地吃完,又哼哼唧唧地看向国师。

之后又有几根鸡腿‘莫名其妙’往她碗里落,扶月满意国师的识相,吃得很开心,也不再计较药罐子胆敢同她在一张桌上吃饭的事了。

可怜可爱的扶月公主没注意到皇后愈发阴沉的眼神,也猜不到她往后半月都得困在凤鸾殿抄经书不准出去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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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外面的雨也停了,黑漆漆一片。偶有几滴雨从高处坠落,比玉漏还催人心肝。

扶月喝了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她烦躁地一掀被褥,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国师的模样。

——落墨说国师在偏殿睡下。

大抵是身上不那么难受了,扶月心思又活泛起来。她自个儿鼓着脸穿了鞋袜,乱七八糟系着外衫,悄悄出门。

皇后的景仪宫大得很,扶月平日不常来,黑暗里完全摸不清方向,一出门就迷了路。

越走越冷,扶月紧紧抱着自己,眼中含上一汪热泪。

直到看见一座仍未熄灯的殿宇,扶月心中一喜,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里头闯。

门虚掩着,好开得很,殿内又香又暖,扶月冻僵的身体也渐渐缓和下来。

母后宫里还有这样精美的偏殿?扶月一边想着,一边探头探脑朝里走。

绕过一处绿翡翠孔雀屏风,看清眼前景象,扶月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那最不喜人近身的、孤傲如雪山白梅的母后坐在床边,手中端一碗不知什么药,神色是扶月从未见过的温柔缱绻。

“喝下它。”皇后轻声道,“别任性。”

床上人赫然就是扶月一直不待见的国师!

母、母后怎能屈尊哄臣子喝药!这是她的第一个念头。但第二个念头……

扶月眼珠僵硬地往下一看,正好瞧见母后用手去摸国师的脸,只是被国师避开,改为握住她的手,并用手指一根一根挤进国师指缝,偏要十指相扣。

国师似是无奈似是厌烦地转过脸,好巧不巧跟扶月的眼撞到一块。

看清小公主眼底的震惊,国师呼吸微停——皇后亦是有所觉察,头也不回地冷哼:“滚过来!”

药碗被重重搁置在桌面上,用力之大而溅出些许。暗暗的红色给人一种不祥之兆,亮堂烛火的照耀下,似乎有什么在里面轻动。

该是错觉。

扶月煞白着脸,步步靠近。她嗓子沙哑得不像话,是怕的也是冷的:“母、母后……”

“你还有脸叫我母后?”皇后冷冷笑着,“谁让你进来的?”

“……我,我……”

扶月被吓得腿不住抖,脑子里一片空白,结结巴巴吭不出多余的字。

她再傻也知道自己撞破了不得了的事,只是、只是这人是她母后啊,应该不会——对她怎么样吧?

这样侥幸的念头在皇后关她禁闭且期限不定时碎裂。

扶月彻底吓软了身体,跌坐到地毯上。又厚又软的毛毯万分柔软,却无法疗愈扶月内心越来越大的裂缝。

尽管如此,皇后也未曾松开那只冒犯国师的手。

国师轻叹一声,突然主动挣脱她,朝扶月伸来:“殿下,过来。”

皇后不悦:“你……”

“小殿下?”这回带上了点哄诱意味,语气像包裹着糖霜的小钩子,一点点撩.拨扶月崩溃苦痛的现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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