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没看她,金眸直勾勾望着地上躺着的人,面上似是追忆,笑得断断续续,颇有些瘆人:“真像啊,真像。”
“……”
陆婵唇边笑容发苦,耗尽了全部力气瘫软在黑袍道人的血泊中。
或许这血中也混了点她自己的,只是她早已感知不到痛了,从贵妃现身那刻起。
红影眨眼晃至身边,看也不看面色颓丧的白衣女官,贵妃纡尊降贵地低下腰,柔白软香的手轻轻触碰黑袍道人溅上几颗血珠的脸。
细眉微皱,是血的味道不对。
可这张脸真是……比她最完美的作品还要完美,简直像从小长在上面的一样!
保养得宜的白沿着脸部轮廓缓缓往下,指尖轻轻划过修长脖颈,极其冒犯地停留在黑袍道人胸口处。
——有心跳。这是个有心跳的活人,这点就不像了。
贵妃略略苦恼地咬住唇,美目依赖又不舍地在这张脸上转着。
最终,金眸一亮。
她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在她指甲破开胸膛前,半死不活的黑袍道人居然有闲情雅致同她玩笑:“娘娘的手,似乎放得不太规矩啊?”
‘啪!’
贵妃反手就是一巴掌过去,唇边翘起的那点弧度消散殆尽,仿佛看到了什么叫她非常厌恶的东西,表情很可怕:“谁让你这么说话?!!”
保持跪坐姿态的陆婵安静极了。
这力道有点恐怖了,险些甩飞黑袍道人的脑袋——并非夸张,真是字面意思。
黑袍道人想转回脸去看贵妃,脑袋一动就痛得要命,像是连接身体的脆弱部位中卡了颗大石头,失去运转能力。
然而‘嘎哒’一声脆响,她依旧转了回来。
不止系统,连陆婵都忍不住抬眼看她——这人真是不要命了?脖子伤成这样也敢随便动?!就,就为了看贵妃?
系统:‘卧槽宿主你掉了10%的血啊啊啊!’
楚纤:‘比我预想的少一些。’
系统:‘……没必要啊!你眼睛不盯着贵妃也能放狠话的!’
楚纤:‘她跟鱼肠长得很像,所以你先前失态是早知道此事?’
系统打着哈哈:‘什么失态?什么早知道?哎呀宿主宝宝你的脖子真要小心点!’
楚纤也不勉强,还去谢它:‘多谢关心。’
“娘娘不该打我脸,”黑袍道人说一句话便有一口血含在嘴里,她倒也吐得毫无心理压力,破损艳色的唇角甚至轻轻勾起,笑,“该拔了我的舌。”
今酒:。
那双金眸又像被什么蒙住了,生出点点追忆意味。
那人吞服妖丹后半人半妖,也是这般不怕死、满嘴玩笑,只是那些玩笑近乎挑.逗,今酒很喜欢。
来北岚国这几月从未有人敢在她面前玩笑,哪怕说两句讨好的话都得斟酌再斟酌——没意思透了。
陆婵将贵妃的细微表情尽收眼底,她自嘲地想,这道人一条命怕是就此保住了。
早在她看清楚纤长相那一刻就想到会有这种可能,她一直避免,却……
下一秒,她睁大了眼睛。
那只放在黑袍道人胸口处的手毫不怜惜地撕开道服、撕开胸口,长到不似人类的指甲瞬间抓住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拖了出来。
在黑袍道人低低的笑声中,贵妃像个小孩子般满足道:“这样才更像她了。”
[黑化值+1,目前黑化值:1]
系统:‘??’
……不是,此时此刻要涨黑化值的该是宿主吧?!
目标你怎么啦!得逞了还黑化!匪夷所思!
在很多种情况下,开膛破肚更像个恐吓语,没有人能身处那种地狱谈笑风生。
陆婵是为数不多的其中之一。
她为了离贵妃近一些早已变成披着人皮的怪物,见着这般血腥残忍的景象她竟只是撇了下嘴,转而去担心贵妃的手指有没有伤到。
贵妃唤来白露宫的宫女——这些宫女都戴着纯白面具,来无影去无踪。
说是戴面具,若凑近看了便能知晓那些面具与皮.肉衔接得没有一丝缝隙,分明是长在上面的。
不知是有人形的妖魅,还是撕了脸皮的人.奴。
贵妃在红绸子上擦干净手,居高临下道:“拖回去救活,不必治好,留一口气即可。”
说到这里,金眸中迸射出前所未有的奇异光泽。
“我就喜欢她半死不活的样子。”
-
楚纤在三日后真被救活,只是胸口少了颗心。
贵妃自然不会将那颗‘凡心’供起来,她当场就捏碎了。
“从今日起,你不准再这样笑。”
贵妃换了件松松垮垮的宫装,里头少穿了好几件衣服,稍微一动作便能露出白.皙身体,姿态偏又妩媚至极,似是引人粗.暴将其拉下,在那一片白腻间留下暧昧又鲜红的印记。
温热指尖轻点在楚纤唇角,她竟规定了笑起来时唇边弯曲的弧度,不能超过、也不能太淡。
“你爱穿白色,身边养着黑衣女侍。”
白露宫的面具宫女皆换上一身黑衣,腰间别着刀剑,正齐齐站在几层纱幔之外听候差遣。
她像是在描摹一幅在脑海中勾勒多次的画,美目半阖,红唇愉悦翘起:“你因双腿受伤无法下地行走,我为你做好了轮椅,保证比先前的更金贵。”
贵妃不由想起上一个送那人轮椅的娘娘,眼底蓦地阴沉。
“……比她做得好。”她嗤笑着,“你从前那个算是什么废物?唯有我才会对你如此上心。”
若林国工匠得知,该呕出血一头碰死了。
边关月国师坐的轮椅就差用金子堆起来了,哪一样不是世间极其名贵的材料?这要是废物,他们真都别活了。
神经质地说了好些有的没的,贵妃温柔抚摸着黑袍道人的眉眼,像得到了什么宝物笑得几乎不能自抑:“你叫阿月好不好?我以后护着你,不会让人再挖你的心、伤你了。”
“天劫我也不怕,没人敢欺负你。”
她只恩赐般地给了黑袍道人一个属于那人的字,宛若切了一块自己心爱的糕点分给道人。
光是一个‘月’,便证明了她对这张脸的喜爱程度之深。
旁人无此殊荣。
楚纤听得出来目标是改造.人的一把好手。
她很喜欢由外及里一点点将一个人改造成另一个人,而真正的那人多半是死了,现今只活在目标记忆中,成了一道不可轻易触摸的影子。
几句话可以概括出一个人的大致喜好。
对方病弱、笑容温和有礼、颇受人喜爱,喜白色、位高权重,该是一位君子。
这样的人也会与妖狐有纠葛么?还是妖狐单方面对她有需求?
楚纤又想到白露宫小太监曾唤她‘陛下’。
宁愿捏个一模一样的人扶持上皇位、自己当贵妃,也不愿承认对方已死、剩自己一个的凄凉处境。
这种情感该是病态的、不存于世的,若那人泉下有知,只怕也会嫌恶吧?
——那这些戴了面具的宫女呢?是否只是换脸失败的残次品?她们失去了自己的脸,不得不用面具遮掩?
如果一切属实,那么这只狐狸的确作恶多端,为了一己私.欲不惜将整整一国的人当做傀儡。
脑中思绪良多、某个念头越来越清晰,楚纤面上却已按照贵妃指引露出一个属于别人的笑:“是这样么?”
因伤重的缘故她声音很轻,听在贵妃耳中是更接近那人,面上绽出许久未有的惊喜:“是,是!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
就在贵妃忍不住想拥住这人时,黑袍道人猛地拽住那截要掉不掉的衣领,微微起身、启唇狠狠在那没有闭合的唇瓣上咬了口。
她咬得克制,既没出血也没破损,仅仅是比刚才红润一些。
末了,黑袍道人倒回床榻,唇角笑意骤然加深,瞬间击碎了某种幻境:“我有个好办法。”
“不如娘娘用钉子钉死我的笑容,这样时时能看见那人,不必再有求于我,岂不快活?”
系统:‘……6’宿主宝宝你的每个好办法都在作死啊!
金眸‘唰’地一下变成极为阴狠可怕的兽瞳,仿佛下一秒就化作尖锐獠牙刺烂那放肆的唇。
黑袍道人仍在开口:“白衣我穿不惯,你有多少我撕多少,轮椅更是别了。”
她说句话就要大大喘口气,好缓和胸口的钝痛:“否则我划花自己的脸。”
这话听起来不像威胁,像调.情,像商量。说是自己划花,实则眸中含着挑衅笑意,在逼贵妃划花。
“你可以试试。”
掩在袖中的长甲不受控地动了下,这是她想撕.裂某种东西的下意识反应。
然而……这张脸实在难得。
贵妃眯了眯眼,兽瞳中找不出一丝对这张脸的喜爱,只有对蝼蚁的厌恶与不屑:“本宫有的是办法完整取下你这张皮盖到听话的人身上。”
黑袍道人看向那只挖了自己心脏的手,笑:“仍是用这手?”
她的手还未碰上贵妃,贵妃似是避着脏东西一般起身,连衣角也不留在床上。
“没有本宫允许,你的脏手离本宫远点。”
贵妃冷冷道:“你若不知道何谓不配,本宫可以让人好好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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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贵妃走了,系统暗搓搓问:‘你觉不觉得她像人格分裂?’
一会爱得难舍难分,一会恨得锥心刺骨。
楚纤没有回答,系统又说:‘陆婵还在外面跪着呢!哎,好可怜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