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她有记忆起,系统简短说过她先前是个药人,死后重生阴阳界,并未提过她魂魄受损。
“那具名为楚纤的躯壳是以阴阳界一束桃花枝所化,需避着阳界的日月光辉行走。”
鹤袍女子虽是笑着,眼神却阴翳:“尊主好大方,连去厄伞也肯借你。”
巫族与阴阳界一直有往来,她知道去厄伞归尊主所有,是阴阳界十大法器之一。
只存在于传说的东西竟出现在一个魂魄受损的死人手中,怎能不耐人寻味?
楚纤:。
楚纤曾怀疑自己和尊主的关系,系统当初否定说没有,态度却不如它语气那样肯定。
眼下更令她不解的是——若她为魂魄状态,鹤袍女子如何抱得住她?压得她几近窒息的力又从何而来?
没有肉.身抵御,鹤袍女子随意碰过的地方感官如同放大十倍,她全无之前的记忆,身体反应十分青涩。
轮廓因无法容忍而朦胧不清了起来,战栗之余,楚纤隐约听见有铁链抖动的脆响。
那声音离她很近很近,好似就在她……身上。
“待我找到合适的躯壳再将你的魂魄放进去。”鹤袍女子眸色深邃,细细抚摸着怀中魂魄,“一定比桃花枝好。”
金笼外跪坐的十二位巫族大能见状纷纷低下头不敢看,小心翼翼收了手中法宝,轻手轻脚往外走去。
不妨刚到地宫门口,就被横飞的红绸子捅了个对穿——
巫族最顶尖的高手们连反应都来不及,维持着上一秒鲜活的表情突兀倒地,死不瞑目。
红绸子仍不肯作罢,卷着地上十二具血淋淋的尸体缩成茧,几秒后‘砰’地一声,炸成无数碎布稀稀拉拉掉落。
在这场宛若红雨的背景下,妖狐打着哈欠走进来,赤着的脚踩在铺成一条路的红绸子上。
金眸微转,地宫内部一览无遗,包括那座能容下五六人的金笼。
妖狐歪歪头,眼尾因困倦生出一抹淡红来,眼睛却亮了亮。
她喃喃道:“我也要这样的地宫……”
妖狐对人族认知有限,她根本想不到造出地下宫殿去藏人,只能借别人主意。
与她同来的神君:。
神君冷冷看了眼地上一片狼藉,嫌恶地离她远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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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密麻麻的巫蛇似一块花布遮住大半笼身,叫人第一时间无法看清笼中景象。
光听那断断续续的轻喘与衣料摩擦声,凭空勾出一幅缠绵图景,连格栅间纠缠到一块的蛇身都显得过分暧昧。
唇提起的弧度愈深,金眸里席卷的暴戾愈疯。
她也不管金笼中有她想带走的魂魄,干脆利落甩出去无数红绸子,大有将其连笼带蛇、人统统绞碎的意味。
皇后不过是个巫族,借了林国气运勉强修出半截神骨,本质还是肉体凡胎,撞上这些凶恶的红绸子只有死无全尸的份。
然而杀机逼近,鹤袍女子不疾不徐拢住厚重衣袍将颤抖不已的魂魄抱进怀中,凤眸嘲讽越过扭动的巫蛇身体去看露出狐耳狐尾的大妖。
——红绸子连巫蛇都没打到就碎成一堆渣。
神君亮了一霎的眸黯淡下来。
她双手抱着道人身体,便用眼睛里藏着的神力去迎下红绸子。
只一抬眼就有如此大的威力,若让她空出双手与妖狐打,怕真能把天地都打崩了。
‘她魂魄再碎,就拼不全了。’
闻言,妖狐美目流转,转到神君淡漠的脸上:“那又如何?世上长她这般模样的道人不难找,再不济我多做几张面具。”
她嗤笑着:“她敢跟别人一同气我,还活什么?”
她大概觉得这种判决合情合理,好似义不容辞替天行道。
神君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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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缠在金笼上的巫蛇不知为何渐渐散开,却不爬回墙角的瓦罐,选择无聊地在金笼边爬来爬去。
魂魄已经彻底软进了鹤袍女子怀抱。
先前抗拒着在玄色缎面抓住褶皱,到现在抓也不抓了,无力垂落两侧,半张脸都埋在鹤袍女子肩窝中。
楚纤只要不挣扎,她的魂形就无比稳定,不会由手指变成拉长的面条或一滩不明液体。
她意识到自己对魂魄的控制权可能有一半在鹤袍女子手上,不过她尚未从女子这里感知到杀意,也不清楚如何摆脱这种困境,便温顺下来,轻哼出鹤袍女子或许想听的口申口今。
有效取悦了鹤袍女子,使得身上轻轻重重的爱.抚逐步消停。
直到笼外一白一红出现。
楚纤看见‘自己’仍躺在神君怀中,睡颜安详平和,绝不像是在做噩梦的样子。
这种感觉略有些怪异。
将一个原本的物体拆分出形与影,无论分开时间长短,从分离那刻起仿佛就成了两个拥有自主思想的存在。等到合.体那日须得问问双方是否愿意削去一半意识,与陌生又熟悉的另一个体努力拼凑成整个物体。
楚纤注意到另一件事。
系统此刻应当发现她魂魄离体,可未采取任何措施,有几种可能,可能性较大的有两个:一是不浪费能量直接放弃她这位宿主,二是情况异常,它反馈给它的上司正在等待解决办法。
第二种可能不见得是系统不想解绑,而是这种情况罕见,系统局必须抓典型案例研究,争取完善对位面的掌控度。
楚纤顺势把她苏醒后发生的所有事以及所获线索重捋了一遍,思绪纷飞,其实时间不过几瞬。
突然,楚纤不受控从聚满檀香的怀抱中踉跄着站起来。
十几根细长细长的链子绷紧,一端没入魂魄全身,一端牵在鹤袍女子手中。
被压了许久,她的魂魄虚软至极,完全没有起身的力气,那些链子不同她商量,或是从膝关节生出,或是脖颈钻出,或是……
‘哗哗’声越来越大,一根一根拽起她的每一节关节,将她活生生‘支撑’起来,像个人形傀儡。
妖狐金眸亮得妖异:“这东西我也要炼几条。”
神君冷冷看向皇后:‘锁魂链。’
“你带不走她。”
亲眼望见臣子飞升的皇后此刻浅笑着与神君对视:“这具身体你若喜欢就送你。”
她慢慢起身,略高些的身影站在魂魄身后,像极了不该露面的幕后黑手。
“嗯——”
妖狐含笑打断两人对视,红影闪进笼中,软软垫了小半个脑袋在皇后肩上,金眸眨巴眨巴:“要送我点什么?”
皇后侧眸:“外面巫族十二条命,本宫还没同你算。”
妖狐点点头,嘻嘻笑着:“啊呀~怎么算呢?你又打不过我~”
说完,她眼珠定到站立的魂魄身上:“总不能靠这个东西收服我吧?你知道,这种东西我要多少有多少,我——”
皇后淡淡开口:“真如此,你就不会追来,更不会对她下死手。”
妖狐笑意一僵,竖瞳骤然亮起,不善盯住皇后,似是用兽瞳逼迫她不准再说下去。
皇后拨开她的脑袋,继续道:“你知道她是谁,演的好玩么?”
-
“不好玩。”
沉默几秒,妖狐面上又挂着娇艳笑容:“我看你们才好玩——抱着一个替身说她没死,锁着一个残魂以为她离不开了。”
“你说这是月月?”
妖狐极不客气地一扯半空中绷紧的锁魂链,拉得魂魄肩头一歪,双腿却因另外几条锁魂链而牢牢站稳,姿态怪异。
妖狐金眸阴冷:“月月是人,不是什么桃花枝,更不是阴阳界使者。”
要说到后面的话时,她松开链子,竟是痴痴地笑起来:“是为我挡天劫死的。”
她双手捧着脸,脑袋歪歪笑得漂亮又纯真,像是一个炫耀心爱玩具的小孩。
“她很爱我,所以才会死。这些没死的——”妖狐语气又幽幽低沉下去,似是深藏水底的海妖诅咒,“都不是她。”
[黑化值+5]
一分钟内,妖狐从极喜到极恨,各样情绪在她脸上如泼翻的调色盘一塌糊涂。
她不屑去看那道被人操控的魂魄,红袖翻飞,眨眼间离开金笼,闪至远处。
皇后与神君的注意力难得统一分给了妖狐,她们没料到毫无攻击力的‘傀儡’竟不惧消亡地挖出锁魂链一端,狠狠从烂成一个窟窿的魂中扯出来——
形魂立即支撑不住地瘫软在地,她的双腿稳不住人形,成了一滩类似泥的不明物体。
皇后手中一重,失去目标的锁魂链重新飞回手里,等待下一次绑定。
魂魄没有停止,已经稳不住五官的脸一片木然,继续动手去找下一根链子的所在地——好找得很,她魂魄里全是链子。
若坐视她这样扯下去,再有两根锁魂链离去她就能魂飞魄散,这是极伤魂魄的解法,当真是不要命了。
鹤袍女子一把握住她的手,狠戾道:“你敢!”
“……她说了我想说的话。”魂魄虚弱的声音响起,“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顿了顿,她强调着重复了一遍,一字一顿:“我不是她。”
人与人之间最根本的差别是经历。
属于国师边关月的经历并未存在她的记忆,在一无所知的条件下偏要证明她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难度颇高。
新的记忆会不断覆盖旧的记忆,直到新的经历锻造成新的、成长后的人。
若直接摒弃旧的记忆不要,哪怕灵魂仍然是那个灵魂,性格、嗜好、甚至心理性别都有可能发生翻天覆地的转变。
——这样,还能看做是同一个人么?
若只因灵魂相同而愿勉强接受全然不同的陌生人,究竟是在意她的灵魂,还是在意自己在她身上花费的时间?
同样,若灵魂不同而接受同样躯壳中性情一致的爱人,究竟是爱某种特定性格,还是自欺欺人?
十年前的人与十年后的人尚且不能被称作完全相同的一个人,更何况她如今残魂一缕,与完整的国师边关月的确没什么相像的地方了。
半妖性情凉薄,只在乎国师最后给她留下的堪称浓烈的爱,却又何尝不是看清本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