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坏不起来 第103章

妖仙常年待在冰冷的莲池池底,体温自然低得要命,靠着她如同靠着一块冰。

她的手指像是水底生出的水草一般无处不在,先慢慢与道人摁在画纸上的两只手相扣,不一会道人腰间却又有手臂紧紧环绕,束缚着道人动弹不得,时而又能感觉有手轻轻攥住脚腕,上下摩挲,似乎在用诡异的方式逼她放松。

“不要动。”明婳柔声说,“再过一会,我就能将主人吞进画中了。”

道人:。

她没听错?妖仙用了——‘吞’字?所以这些手指可以理解为你的舌你的嘴?正努力把我咽进去??

道人体温在慢慢下降。她想到跟在自己身后的小狐狸,按正常速度来讲小狐狸该早到了门口开始嚷嚷。

看来这一房间的画能力大得很,能对小狐狸也造成不小的影响。

“主人怎么不说话?”

无数双手在道人身上游走,冷冰冰的触感并不好受,它们蓄意带走她身上属于正常人的体温,意图将她同化。

“……扶月呢。”

五年前曾让明婳认扶月为主。虽明婳此刻一口一个主人喊得情真意切,却更像是满足她自己的某些欲.望。

唯有她真正的、缔结了契约的主人出现,才能有效制止。

“殿下在处理政事,”明婳说,“皇后与裴大人离开后,林国这个烂摊子很久没人管了。”

默了半晌,明婳又主动开口:“这间屋子被我设下禁制,不仅半妖进不来,主人养的那些妖兽也进不来,九重天上的神君若想强.入,只会进到我早已备好的画中幻境。”

说到这里,明婳嗓音慢慢低下去,似是海妖蛊惑人心的咒语:“主人您可以试试您体内的仙法——我做了这样的事,您该教训教训我。”

愉悦的尾音上挑,分明是很期待看道人出手。为此,她还象征性松了松手上禁锢,让道人有喘息时机。

眨眼间,明婳侧身避开腰间刺出的伞尖,却还攥着道人的手摁在画纸上。

只见伞尖如游龙一般极其灵活追上来一挑,明婳不得不稍稍推开几步——

道人并不撑开伞,就当手中拿了根棍子扫、刺、挑,手腕翻转十分灵活,硬邦邦的一把伞舞得跟妖狐缠缠绵绵的红绸子别无二致。

“去厄伞。”明婳平静地念出这三个字,话音怜惜,“主人受苦了。”

伞尖敲了敲画纸下方的墙壁,道人问:“若划破这些画,你还能活?”

明婳浅笑:“能。但这些是您亲自画出来的,任何人都不许破坏,包括您,所以……”

话音未落,恶狠狠的伞尖已沿着边角削开小半画纸。

下一秒,道人眼前画面扭曲——从古色古香的卧房内变到一个瀑布前。她感受到清凉水汽不断喷洒在面部,花香鸟语就在身边。

不等她踏出一步,又是一阵头晕目眩,这回是到了金殿前,她看见扶月正皱着秀气的眉一点点批改奏折。

忽而有谁在她身后推了她一把,在她快要扑进金殿时天旋地转,睁开眼,她又回到清微楼内,整个人失重似的站不稳、向前打了个趔趄,正好跌进散着冷香的怀抱中。

妖仙垂眸温和地望着她,单臂紧紧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则轻轻拂过她面颊,笑:“我说过,任凭主人仙法超绝,在此处也寸步难行。”

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这只画中仙修为或许不是天下第一,但很难破解她的妖术。

击碎一层幻境还有另一层幻境,直到入画的人迷失其中,沦为她的玩宠。

道人回眸去看,挂在墙上的画丝毫未破损,她的伞划开的只是幻觉。

伞尖分明感受到有东西随之破开……道人收了去厄伞,嘴角微扯。

“随我入画吧,主人。”

明婳叹息着说:“外面没有人真心待您好,您死而复生很不容易。”

“若您听话些,往后明婳也能让您见到小殿下。”

道人:“她不会让你困我。”

明婳思索片刻,赞同道:“的确,那就不见了。”

道人:。

在这种事上听话有什么用?

-

画中世界应有尽有。

只要是明婳想要的东西,就能立刻出现。

她为道人准备了一座比清微楼还大的高楼,下面几层空荡荡,唯有最高层装饰得奢华舒适,从床榻滚下去也有厚厚的地毯接着。

“您喜欢雨幕中的青山,喜欢屋内摆放几个书柜。”扶着道人坐在床沿后,明婳单膝下跪,认真仔细地替她脱下鞋袜,“您每次坐完轿子或马车下来总要洗个澡,热水已为您备好。”

“待您洗漱完毕,窗外便有您想看的风景,还有杏仁茶。”

明婳像摆弄娃娃一样摆弄道人,亲自为她脱鞋脱衣也就算了,还跪在地上替她捏腿捏肩——

所以,费尽心思将她困在画中就为了,服侍她?

“主人不要紧张,明婳做这些不是为了索取什么。”

但凡道人坐或躺,妖仙总以半跪或双膝跪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笔直清傲的脊背心甘情愿弯下,双眸中的血色藏得很好。

“想让您住得舒服而已。”明婳温声说。

在热水中泡了小半个时辰的道人肤色温润白.皙,药香褪去,染上一身清冽好闻的草木香——明婳并未使道人身上的气味与自己一样,正如她在道人面前永远顺从的姿态一般,她自认为是不配的。

但这种不配中,又夹杂了她渴求保护道人的扭曲执念。

她本是一张不该插手俗世杂念的仙画,因贪恋那点温暖,一步一步妖化成旁人畏惧的存在。幸运的是,她不后悔。

明婳很喜欢为道人洗手,她似乎认定上面有脏东西——

“有点痛了,明婳。”

十指关节处氤氲着不合时宜的淡红。

“……抱歉,”明婳声音很低,目光直勾勾盯着道人双手,痴痴说道,“可必须洗干净才行。”

-

自从住进这间高楼,幻境中一切非常稳定,不会再忽然出现金殿或瀑布。

窗外也并非时时在下雨,明婳很了解人类情绪会因天气略有变化,故而外头大半时间艳阳高照,或有几阵风托起远处的风筝缓缓上天,过程倒是安静治愈。

“不会让您等很久的,主人。”明婳微微笑着,“很快,很快……”她后面没再说下去。

道人斜倚在美人榻上,手中捧着一卷书,面前矮几放着易消化的细腻糕点。

她若喜欢冬日炉火,幻境马上就能下起鹅毛大雪;她若喜欢夏日泉水,清幽幽的山林随时等她去踏足;她若喜欢看话本中的爱恋痴缠,那些墨字勾勒的图景亦能显现在眼前……

这个幻境无所不能,偏偏幻境主人在这些方面非常乐于满足她。

当那艳红逼至眼前时,就像一只残.暴的手撕开画卷——美好幻境荡然无存。

温热娇软的身躯顷刻间熊抱上来,今酒呜呜呜地挂在她身上拼命亲着她,在白净偏冷的皮肤表面制造红痕。

“我们怎么可以分开这样久?”她开口委屈得要命,仿佛将那一屋子画烧了撕了踩碎的不是她,“那妖类真是找死!敢这样捉弄你!”

“……你来得太晚。”

闻言,本因找到恋人金灿灿的眸中极快划过一分名为不安的阴暗,今酒越发抱紧了道人,求饶道:“是我学艺不精,你不要生气,我以后一定好好修炼!你在哪我都能立刻找到你!”

她居然还会用成语。

“不,我的意思是。”道人看向出现裂痕的天空,声音很轻,“她本就没打算把我一直关在这里。”

明婳野心很大,她不单单想让画中世界变成她手中的虚幻,还想让整个现实世界也随她操控。

如果不是这样,不会被小狐狸这么快找到破绽。她太急了。

-

清微楼一切如常,只房间里那些妖异的画被尽数取下,明婳亦不知踪迹。

道人出来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扶月,还有扶月腿边绕来绕去的小妖兽们。

扶月说门外有体型稍大的妖兽,它们都等了好多天。

系统已经习惯被禁言,它感慨:‘我都要记不清剧情中的女主是啥模样了。’

楚纤:‘可以再看一遍剧情。’

系统:。

系统:‘您,您在意念直这方面真是到达了常人无法企及的高度!’

楚纤:笑。

扶月的眼神看起来很软,很心疼。她望着道人的白色长发踌躇许久,只觉哪件事开头都不完美。

“我没想到……明婳,”扶月眼眶下青黑很重,身上深黑朝服也显得过于沉重过于宽大了,“我将她收好了,假以时日,会让她向你赔罪。”

“你不必自责,你做得很好。”

道人顿了顿,唇边难以自抑地弯出温和弧度:“不管是什么,都很好。”

扶月从未担过这种重任,几乎压得她睡觉都喘不上来气。

夜间一闭上眼,脑中不断翻滚看完的奏折,回忆遣词造句是否另有深意,不断去想没看完的折子里有多少人正翘首以盼等她主持公道。

偶尔在宫里撞上疯疯癫癫的安帝,扶月甚至不知该不该叫他一声父皇——经她这五年的查探,她并非皇后亲子,而是皇后的巫族表妹与他国皇帝生的孩子。

扶月修行期间去见过那位皇帝,对方膝下有数不清的子嗣,大部分都很优秀,似乎没有扶月的容身之地。

至于她是如何转到皇后名下,又如何……个中曲折实在太多,扶月看到十分之一就不想看了。

她是林国名不正言不顺的公主,如今却大权在握,朝中所有人都要听她的。

扶月不知自己做的对不对,在宫外修行要轻松愉悦得多——那时的明婳也不是这般疯魔,而是一个很好的同伴,亦师亦友。

回宫后强撑了这样久,一见到道人,她就不太能控制住面部情绪,嘴角总往她认为高了的地方翘,看起来一点也不成熟,不是她想给道人看的样子。

“抱一下么?”

问完,道人也并不等扶月回话,上前几步轻轻将这具单薄又坚强的身体抱住。

扶月怔住了。

她从道人肩头看见一张逼近可怖的狐狸脸,刻意放大的兽瞳像一只巨型蟒蛇的眼睛,会唤起人骨子里潜藏的下意识恐惧。

今酒气得要命。

——从幻境里到幻境外,从头到尾都是她黏着道人亲着道人,道人不回应还推她!问她记不记得之前犯过的错。

这都过了几天了,今酒想道人想得很厉害,才不想余下的时光都在‘算旧账’中度过,当即摇头说不记得,眼神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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