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坏不起来 第180章

终于听见下方门开声,窗边人连窗户也忘关,不顾未系好的衣带,匆匆开门下楼。

楚纤停在楼梯口,看着紧闭的客栈门和柜台后昏昏欲睡的伙计。

她分明亲眼看见二人推门进来,连伙计招呼她们的声音也听得真切,与她初来那日一模一样。

捏捏眉心,楚纤转身上楼,步伐极慢。

却有一阵诡异的风在此时袭来,吹动她的裙摆往上,像是扯着她快回去似的。

楚纤沉默停在台阶上,望着仍被牵动的裙摆,眸中冷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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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晚之后,楚纤耳边总有那女人的喘息,时而急促时而绵长,掺杂几声属于另一人的笑,躲也躲不掉。

若硬要形容,很像是谁将她的珍宝强行捧到楚纤面前,逼她聆听、享受、称赞。

这实在是荒谬的想法,但也的确是那人做得出来的。

楚纤并不陷入这种困境里。她甚至能坐在医馆对面的茶楼、一边听着说书人讲的故事一边支着下巴看街道,夕若有听不懂的地方问她,她也能从容解惑。

只是她的眼睛除了医馆门口哪儿也不看,因而错过很多次夕若似要分裂的怪异眼珠。

“……我可以帮你把神医抓来呀,你不必日日在这等。”夕若长吸一口气,脸颊轻蹭这人胳膊,似乎在等一只能摸她的手。

虽然这人的手迟了些许,但仍轻轻揉了上来:“你从岛屿带回来的那块石头消失了,我想她很快会见我。”

原本弯眸在她掌心蹭的夕若:“!”

夕若收紧了环在这人腰身的手:“那个人在医馆里?!”

“嗯,她不想让沾有她伴侣气息的东西在别人手中。”

那晚引她下楼的幻象应是这个缘故,若她猜得不错,那位白衣女子就是神医。

“所以石头上的血真是她的?”夕若喃喃自语,“我以为是……”

她的话被丢到桌上的长剑给压断了。

扶瑛怒瞪着她,站在桌前正好挡住她看说书人的视线。

夕若非但不恼,她眼珠一转,故意微张开嘴用猩红舌尖舔了舔唇瓣,仿佛要重现那日吃蜈蚣的景象。

扶瑛立即要去抽剑,这人又柔弱无骨似的赖在身边人怀中,发出几声可怜兮兮的嘤咛,纤细美丽的身子又软又媚,哪还让人拿得动剑杀她。

然而那张纯美的脸上却不作任何媚态,眸光清澈动人,眨着眨着透出一种乖觉的温顺。

似一只未被驯化的猛兽,细微之处掩不住其嗜血凶恶本性。

——这人怎会被一头猛兽缠上?扶瑛慢慢看向这人,攥着剑柄的手松了。

小剑客的眼中有重逢后的欣喜、隐于重重疑惑中的惊疑、以及对这人身体的担忧。

她发觉自己一见到这人,回忆里那道苍白孱弱的身影竟猛地消退,全被替换成眼前这人的轮廓。

好像她们没有分别二三月之久,昨日才从夜色朦胧的禁地里一同喝酒回来。

“坐呀。”

这人收回在‘猛兽’头顶抚摸的手,曲指在桌面轻叩。

看见这怪物面上的不满足,扶瑛以为她必要使些妖法迷惑这人,使这人继续摸她——谁知怪物只是发出轻微的哼声,黏着这人不动了,闭上那双邪气的眼,像睡着了一样。

这人也是笑着说:“别怕,她不伤人。”

“……”

扶瑛慢吞吞坐下。后知后觉,她才觉出这人语气更像是为自家小宠物辩解,免得吓到旁人。

所以,殿下早就知道‘她’是怪物吗?

小剑客心中憋着好多事,嘴也抿成直线,眼神时不时飘忽到楚纤脸上,又垂着眼睫不知在思虑什么。

剑客的剑不该离身,可她就这样大咧咧压在桌面,剑尖斜对夕若,似是在警告她剑的存在。

尽管她吃蜈蚣的样子很恐怖,但扶瑛的剑能砍断蜈蚣,也能砍断她,只要她是血肉之躯,扶瑛就不会怕得连剑也不敢出。

说书人讲的是江湖上的趣事传闻,扶瑛本该感兴趣,此时却不是细听传说的好时机,她深吸一口气,似是下定某种决心般盯向楚纤,再不瑟缩挪开:“你……”

“你是跟景淮一道回来的么?”这人轻声问。

“……不是。”扶瑛那口气在胸口凝了片刻,一点点散了,她郁闷答,“你走之后我也走了,不知道他在哪。”

说着,扶瑛又加了句:“我来这里也不是找他的。”

“你来找我。”

这人笑了几声又咳了几声:“夕若说你帮了我很多小忙,多谢你。”

“……”扶瑛面色不自然道,“那些蛇在街上爬来爬去吓到好几个小孩,我看不过去才出手。”

这人目光温和地看着她,扶瑛只觉耳尖有点痒,像是在发烫。

她刚要开口问玄月的事,就见一个小伙计小跑着过来,笑道:“您是楚小姐吧?对面景和医馆的乔神医请您过去。”

夕若无声无息睁开眼。

小伙计只觉后脑一凉,像是头发被削掉一块。他下意识摸摸脑壳,在三人的注视下弱弱说:“只、只有您一个人。”

夕若眼一眯,还未动作,就被身边人轻轻摁住头:“好,我知道了。”

小伙计忙不迭跑了,楚纤放开她的头,夕若却保持原样继续赖着不动。

楚纤:“你在这里陪扶瑛坐会,不要乱跑。”

“不想。”夕若撇了眼小剑客,“她看起来好无趣。”

扶瑛:“……”

小剑客面无表情。

楚纤笑:“那只好劳烦这位小剑客帮我看着她了。”

夕若‘xiu’一下坐正了,好像很可靠的样子:“我帮你看她,不要她帮。”

扶瑛不理这怪物,点头应道:“好。”

神医医馆与宫里有牵扯,不知这人是不是因为这个才会去?

两人无声目送那人慢慢下楼,又慢慢越过街道进了对面的医馆——表情同步、眼神同步,在这人踏进医馆之后,两人又恢复原本的模样。

夕若支着下巴,开始觉得说书人的声音吵闹,觉得茶楼哪儿哪儿都叫她不顺心,真是一刻也待不下去。

她踢了一脚小剑客:“喂,你干嘛跟着纤纤?她又不需要你保护,有我呢。”

扶瑛本要踢回来,听她的话顿住了:“……纤纤?”

夕若发出一声短促的笑:“你连她名字也不知道就跟?我才不会告诉你是哪两个字,你就猜去吧你。”

“……”扶瑛嘴角微扯,眼睛很冷,“她会告诉我。”

“噢~”夕若笑得漂亮,“她用纸写给你,我就把纸吃了,她用话告诉你,我就让你聋了。反正你不是瞎过哑过?有人对你下手你也不知道,真是蠢得我想笑。”

扶瑛巍然不动,只道:“你想笑就笑。”

夕若才不怕桌上这把破剑,她指尖一碰就能断成数段,甚至放在嘴里嚼吃了也没什么,只嫌味道不好。所以她想笑也就笑了,并不畏惧。

扶瑛越瞧越觉得这怪物喜怒无常神经兮兮,笑了一会又眼睛发直盯着医馆门口‘妙手回春’四字,提起的唇角藏着杀意。

待她注意到扶瑛在看她,又转头咯咯咯笑开了,仿佛扶瑛就长了个笑话模样,谁见都要笑的。

夕若十分自然地端过楚纤喝过的杯子,她也不喝,攥在手中嗅着杯沿,神情隐隐发痴,笑弧逐渐染上柔软的暖意。

扶瑛深觉此人有病,还病得不轻。

第149章

面上夕若留下的幻术在踏入医馆那刻就失效了。

中年妇人引她穿过回廊, 来到一间禅房。

这房大得离谱,摆设又轻简得很,平白堆出些许空旷寂寥之感。

香炉上空坠着一缕青烟, 幽幽檀香散开来,消减几分清冷, 左右两边墙上挂了几幅水墨山林,深厚沉重。

白衣女子跪坐蒲团, 美目轻阖, 手上缠着一小串佛珠,修剪圆润的指尖慢慢拨着。

桌案只摆一套茶具,后方挂着一个大大的‘禅’字, 落笔清逸自在, 并不锋利。

中年妇人低声说人到了,请楚纤进去, 都没能使白衣女子睁眼。直到楚纤坐下, 在中年妇人照顾下喝了一杯茶了, 女子才抬眸。

这自然是那天夜里见过的一张脸,只是她不认得楚纤,所以目光中有疏离有淡淡警惕。

不认得却点名道姓要见她——

“决明说你身上的病天底下只有我能治。”乔神医轻轻蹙眉, “你用了什么法子骗过她?”

中年妇人告辞出去了。

这位神医应当很厌恶被人欺骗, 而在此刻的她眼中,楚纤不仅欺骗了她, 还欺骗了决明。最可恶的不是前者,是后者。

因为她认为决明是不好被骗的,一定是楚纤骗人手段高超, 误导了决明。

又或是骗了决明比欺骗神医自己更可恶,更令神医无法容忍。

不需猜测, 就可直接肯定决明是那天的小丫头。

“没有法子。”楚纤尝出这茶不错,面上也因尝到好茶多了清浅笑意,她态度自然,“你怎知决明不是心甘情愿被我骗?”

“……”

乔神医手中佛珠串停了。她轻轻摁到桌面,又轻轻注视楚纤一会,叹了口气,说:“你不该拿决明跟我开玩笑。”

她的叹息更像是怜悯楚纤的自作聪明,正因这点不聪明,这位医馆客人将会付出承受不起的代价。

原来传言中清傲出尘的神医也会有因太在意一人而想杀另一人的时候,还不是简简单单一刀封喉,神医一定有令人生不如死的法子。

“你也不该拿我的尊严同我开玩笑,我还没非见你不可到满嘴谎言的地步。”

楚纤淡笑:“我的病不只你可以医,但你的病再不医,心就黑了。”

乔神医深深注视她半晌:“我还是不懂决明为何让我见你。”往常这种人她都能替她打发,不浪费她看医书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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