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明也是有缺陷,也是残缺的,就像自己的人生一样。
顾滟心甘情愿给她喂食她的血液,每每看见决明美丽的脸,她就心满意足。她知道这种美丽是依靠了她。
她并不知道她放的那些血被决明拿去喂毒花毒草了,也并不知道决明的妖相是一张狐妖皮撑起来的。
她甚至接受决明的其他情人,只要决明还愿意喝她的血,她就觉得决明是爱她的。
“……明天再继续给你说吧,我还有很多新鲜的故事。”
指尖轻柔蹭着这人耳垂,决明满足地喟叹出声:“真好。从前我在外游历,会给你写信描述我的所见所闻。五百年,我写了几千封信,你很少回我。”
“我梦过很多次从前,想着你那时还当我是朋友,愿意拆我写的信,闻我送的花……现在我当面说给你听,你抬眼都算回应,真好。”
楚纤的眼原本擦过她的肩看向桃林,在某一瞬间微动。
决明指尖一停,意识到后面来了人。
她还未转身,就听见女人恶劣的声音传来:“你们鲛人都喜欢借着友人的名义胡作非为?都快亲到她的脸了还说什么知己,摸到她腿了还装友情?”
主系统:‘第一次觉得她说得没错。’
与此同时,那串铃铛声急促地响起,窸窸窣窣的响动此起彼伏。
是玄月养的那些小宠物,它们居然都没死在海水中。
决明笑容不变:“看,这是那艘船上活下来的人,我没有违背约定吧?”
只眸中墨色要压不住红光,轻柔的言语混着不易觉察的杀意,她感慨着:“还真是难杀啊。”
第157章
那些色彩斑斓的毒蛇并不适合这座祥和安宁的仙岛, 它们是一群不受欢迎的外来者,要么被仙岛吞噬,要么将仙岛钻空。
女人长发凌乱、衣衫褴褛, 破布湿漉漉贴在腿间,不断有液体滑过莹白动人的身躯。
狼狈得像在水底封了几百年的水鬼, 眼神阴毒,似要索谁的命——但那张被海水冻得苍白的脸依旧美艳, 眸光流转间泄出些许狠戾, 又不失柔媚。
饶是见过无数美人风情的决明,眼眸也为之一亮。
但她很快看向身边人,状若无意提起:“决明是在那家医馆里用的名字, 就我而言, 我更喜欢你以前为我取的。”
“你继续叫我椿吧,好么?”
她语调缓慢, 慢得有些阴阳怪气:“你当时希望我比所有鲛人都活得久, 还说会一直陪我, 所以给我取名椿。”
“我记得你的话,我的确会比其他鲛人长寿,它们死光了我都不会死。”
在古老传说中, 椿有长寿之意, 谁也不知道当时从未离岛的楚纤从哪知道这些,还一笔一划教鲛人写了。
这话乍一听只能听出缅怀从前、显示两人亲昵——看进玄月眼中, 便是这条鱼洋洋得意她和长公主关系匪浅的曾经。
玄月不去想长公主怎会跟一条远在南海无名岛的鲛人有牵扯,她死死盯着一言不发的长公主,只因这人没有出言否认, 她讥讽地笑了。
楚纤在想另一件事。
玄月说鲛人.肉能治病,这太邪门了, 可以说是无稽之谈。
正常来说鲛人寿命确实比人长些,但绝不是它们吃同类的缘故。甚至人吃鲛人.肉会不会被毒死……都是个未知数。
现在看来——鲛人.肉能治病的传言多半是决明传出去的。她的目的就是想要人去大肆捕杀鲛人,好报她自己的仇。
“你想得没错。”
决明,或者说椿轻轻笑出声。她一眼就看出身边人垂眸并非逃避女人过分灼热的眼神,而是在思虑她‘不经意’提到的事。
“我被你捡到的时候从未说过恨字,因为我只想活。离开你之后,我忽然觉得——让它们继续活着对我太残忍了。”
椿说到了‘应苍山’,玄月瞳孔一缩。
五十年前,应苍山遭遇一场瘟疫,是一位神医用鲛人.肉治好了他们。南族祭司这才有了代代相传的鲛人.肉药方。
椿偏过头,似笑非笑看着浑身僵硬的玄月:“你们南族连药方都是从我这里来的,你脚下这些蛇怎么控制怎么驾驭我再清楚不过。”
“看在你祖先的份上,我可以留你全尸,至少不将你喂鲛人。”
——南族与鲛人的仇恨可是从那时就开始了,鲛人又是报复心极强的生物,这也能解释为何南族人碰一下鲛人,鲛人就会要了他们的命,而且将尸体撕得四分五裂,生吞活剥。
椿说她只是掀翻了玄月的船,可海中有无数鲛人聚集,等着撕碎它们血脉中早已锁定的仇敌。
可想而知,被海水与鲛人包围的玄月多么艰难才爬上岸。
但上岸就安全了吗?并没有人笃定那群鲛人不会上岸,否则眼前这位活了几百年、坏事做尽的鲛人还能披着人皮玩.弄人心么?
“……咳咳……咳……”
椿唇边笑容微敛,指尖在空中一拨,清澈湖水缓缓涌到她掌心,凝成了一块华美鲛绡。她将它披到楚纤身上,低声说:“抱歉,岛上太久没来南族人了,我有些亢奋。”
“先送你回去吧。”
然而女人嗤笑一声,依旧盯死了那个依偎在别人怀中、头也不回的人:“——我让她走了吗?!”
椿眸中划过一丝讶异,似乎是不理解到如今南族祭司还敢跟她叫板。
猖狂的本事从哪里来呢?总不能在她的朋友面前放句狠话就以为有多了不起了吧?
“看来我的话又要不作数了,”椿朝抬眸的楚纤微微一笑,像多无奈似的,“还是别给她全尸比较好。”
楚纤:“……随你。”
玄月:。
不是你的命你就挺随意的呗?女人怒极反笑,刚要开口,又见这不知死活的白衣女子表情迟疑片刻——女人咬着的牙略略松了,想着这人也不是那么没良心,至少……
结果这人开口问的是:“她船上有个剑客……”
玄月:。
你们这一人一鱼不被天理所容的伴侣还是都去死吧。
“还有那尊青铜神像,我知道,都是你在乎的人。”
椿不愿将她们称作楚纤的朋友,她叹息道:“幸好你在乎的人不多,不然我这小岛可容不下那么多人。”
小岛当然容得下,容不下的是岛的主人。
有了椿的保证,白衣女子面上总算好看些许,竟还同她说了句谢谢。
椿笑得更好看了,柔声嘱咐楚纤回去歇着,她处理完就过去。
即将被处理的某人:“……”
等那人一走,鲛人的脸猛地沉了下来。
它半眯着眼,一边撕了手臂早已压制不住鱼鳍、鼓起来的皮,一边低声吼道:“你好像很不满啊,不满我跟她的友谊吗!”
鲛人的本音并不如传言中的轻灵美妙,反而粗声粗气分不出男女。
情绪激动之下,鲛人也学不会人类的掩饰——或许脱了这身人皮后它就丧失了在人类社会学到的能力。
玄月认出它的鱼尾知道它果然就是那日带走长公主的鲛人,垂在身侧的手登时握成拳,关节用力到颤抖。
……友谊?呵,真是笑话。她多想再剥了鲛人这张一生气就满是鳞片的丑脸,不必靠太近她都能闻到它身上的腥味,臭得要命。
眸中深邃诡异的妖紫色越发浓稠,深得叫人后背发凉。
然而鲛人好像比她更愤怒,血色的眸亦是直直瞪着玄月的嘴:“你在船上说得可真恶心啊,谁要躺你那张床?我跟她清清白白根本不会做人才会做的恶心事。”
“……是么,”玄月冷笑,“你偷偷摸进我的房间不是去找她?”
“你还有脸说?”
鲛人也是冷笑:“送上门的毒给你解你都不会解,发热怎么治你也不知道,南族怎么挑了你这么个废物当祭司?”
“前任祭司是被你杀的吧?南族祭司若都是你这个样子,五十年前我就一场水给你淹了干净。”
“后悔吧?后悔没淹死我,看见我跟她躺一张床上气得一天也不想等了吧?”玄月嘴角一扯,“我很好奇,你在床上得多恶心,才需要换那么多情人?”
“是不是你每次都忍不住脱下这身用了几十年都不换的人皮?啧,那味道的确想想就很难闻,我要是她,我也宁死不愿跟你做朋友。”
‘朋友’二字从玄月嘴里说出来极具嘲讽意味,她丝毫不信这条臭不拉几的鲛人掀翻她的船、抱走长公主是为了跟长公主继续当朋友。
这的确戳中了鲛人死穴。
鲛人胸膛起伏,长出黑色长指甲的手指着玄月:“你懂什么?我跟她之间……你懂什么!!”
那长指甲尖端是弯的,磨得非常亮,像经常使用。
鲛人在水边有操控水的能力,这里这么大片湖哪怕分出一点就能将南族祭司淹死。
但它懒得使用,直接扑过去要用爪子将这人撕成一块一块咽下去。
…
主系统给楚纤播放了两人厮杀的场面,最终胜利者是鲛人。
鲛人将玄月抗到一处黑漆漆的山洞,用鱼尾将她整个人扇了进去,笑:“你还真是辜负她的一片苦心啊,把你引到这里来以为能杀了我,结果这么废物,害我白期待一场。”
主系统观察宿主的表情,说:‘看来鲛人从玄月出现就知道您的打算了。’不过鲛人自信玄月杀不了她,故而在海中放玄月一条生路,让宿主的计谋得逞。
楚纤没说话。
主系统试探着猜宿主的心思:‘这个世界的玄月对抗不了鲛人,不代表她体内的白对抗不了。’
但白的意识当然不是随便就能苏醒,这个世界的玄月到底只是她众多分魂中很小的一个。
说着,主系统愉悦地笑了:‘白当了这么多世界的反派,还没被这样对待过呢。瞧瞧,她的脸都埋进烂泥……哦不,山洞里面不是烂泥,是一堆一堆碎肉。这是什么山洞?’
仙岛处于剧情之外,主系统无法获取这里的详细地图。
楚纤依旧没说话,她眼睛认真注视着这个洞穴,姿态好像很放松。
屏幕很快在山洞里转了一圈,突然停在一处微微反射绿光的地方。
主系统瞬间认出:‘这是夕若的青铜神像。她居然在这?’
直到见了夕若,楚纤面上才有点笑容。她应道:‘嗯,她脱离椿后一直待在这里。’
主系统:‘看来你跟小邪神有特殊的沟通方式。’
楚纤:‘不。她知道我想来干什么,也知道她可以帮我什么。’
这个洞穴对她和夕若来说都算是记忆颇深的地方吧,只是她以前来过,而夕若不敢进来。
屏幕中的山洞忽然传来有东西在石壁表面爬行的声音,密密麻麻,数量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