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簌抿了抿唇,双目似是看着烤炉,可心神在意识的海洋里尽情徜徉。
殷楚玉在做什么呢?在客厅还是书房?还是工作?
殷楚玉在观景阳台打电话,她朝着前方望去,看到一小截街道,看到如豆点的行人。
“我最近不方便。”她的语气很平静,婉拒想来找她的关仪。
“你那儿不方便,可又不回家来,我想见你一面都难于登天。”
关仪在电话那头发脾气,可殷楚玉无动于衷。一般关仪只有在跟殷之鉴吵架后会想见她,之后就是无休止的对殷之鉴的抱怨。沉浸在这段破碎感情中的两个人没多久能够若无其事地和好,然后进行新的一个轮回。而被迫听那些念叨的她,则是不停地被拽入黑暗的深渊。
关仪又换了个话题:“剧本怎么样了?为什么成君说她不知道进度,难道不跟她进行交流的吗?”她自己是演员出身,后来走到幕后。梁成君算是她的学生,在一众后辈中,是最有灵气的那个,在圈子里小有声名。
殷楚玉一言不发,听着关仪絮絮叨叨,等对面的声音静下来,她才平淡地说:“我知道了。”
关仪被她的态度气得不轻,她一度以为殷楚玉是最听话的,没有关和璧的主见——可当殷楚玉走上了她所期待的那条艺术的路,她发现她们母女之间的隔阂更深,像是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在挂断了关仪的电话后,殷楚玉最先看到宁簌发来的图片。
她没回复,又点开了关和璧的语音消息。
“她们又吵架了。”
“有时候我都想,是不是我和她们扭曲的感情观影响了你,一家四口没一个正常的。”
殷楚玉:“……”不用想都知道,关和璧会有这番感慨,是又被云无心拒绝了。
“你也知道自己扭曲吗?”
“我除外。”
回复了关和璧后,殷楚玉懒得再理会她的感情问题,戳戳点点进入与宁簌的聊天界面,还没等她回复上一条,就又有新的消息映入眼中。
一张提着烤饼的照片。
一句“我在回来路上了”。
过去宁簌从来不会给她发这些。
她们在一起前,宁簌身上有股蓬勃旺盛的生命力,强烈地吸引着她。
可在一起之后,宁簌变得小心而拘谨,她明显地察觉到宁簌有所保留,不是完整的她自己。
殷楚玉垂着眼睫,将自己的思绪抽离,她回复了一句无关早餐的话:“不要在路上玩手机。”
烤饼店离小区不远,再加上宁簌一路小跑,没多久就回来了。
她将烤饼放在餐桌上,没开始吃就先摸出手机看了眼消息。可能是她太敏感,一下子就察觉到殷楚玉的注视,意识到自己的坏习惯后,宁簌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朝着殷楚玉解释道:“我没玩。”她走路看手机的糟糕习惯,已经改得差不多了。
殷楚玉点头,坐在宁簌的对面。
宁簌悄悄地看了殷楚玉好几眼,就算是在吃烤饼,殷楚玉的举手投足还是那样优雅。
只是屋中的安静让她有种很莫名的心虚。
她清了清嗓子,很主动地打开一个说完就后悔的话题:“我明天是跟陈散出去玩。”
她没提是给自己过生日,就她跟殷楚玉的关系,记不记得都是一种尴尬。
难道殷楚玉还能给她送礼物?
殷楚玉抬眸,唇角勾起一抹笑:“好。”
宁簌:“……”简单的一个字很难继续聊天的!她跟殷楚玉解释什么呢?宁簌心想着,但很快的,就给自己找到了答案。
她这不是怕殷楚玉误会她跟别人有亲密关系吗?她们约法三章的,她怎么都得信守承诺。
宁簌又说:“可能会晚回来一点,不过我动作会很轻,不会吵到你。”
殷楚玉轻描淡写:“但会吵到猫吧?”
宁簌:“?”
第24章
夜里酷爱蹦迪的小猫咪也会被晚归的人吵醒吗?猫咪也会嫌弃主人家早出晚归吗?
宁簌的脑海中一连蹦出了几个问题,最后像是淌过一条曲折的河,在接近终点的时候,理解了前妻姐的言外之意。
要她早归家。
的确,只有鬼才会一点声音都没有,但凡睡眠轻一点的人,都会被声音惊动,就算朦胧一瞬又堕入梦乡,那也是一种打扰了,也不是谁都跟她一样,睡着了连地震都摇不醒的。
“我会尽早回来的。”宁簌说。
殷楚玉点头,没再说话。
宁簌心中有点小小的失落,她发现自己有一种隐秘的期盼,等待着殷楚玉刨根问底。可现在的殷楚玉比以往还要克制许多,或者说是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周六的宁簌没什么活动,殷楚玉在书房中忙碌的时候,她就窝在沙发中看关仪主演的爱情电影。她的注意力没能百分百的集中,在空闲的时候,陈散的话不停地钻上来,在她的脑海中回荡不已。什么是幻象?什么是具体的人?以前的她追逐什么?现在的她又想要什么?
中途的时候殷楚玉出来了一趟,看了眼抱着猫窝在沙发中的宁簌,视线又瞥到屏幕,她温声道:“她对这部电影不太满意。”
宁簌一惊,捋了捋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她知道殷楚玉口中的“她”是谁。“为什么呢?”宁簌扭头看着殷楚玉,好奇地问。
“可能因为像是在照镜子吧。”殷楚玉轻描淡写道,她留下了一句话,施施然走了。
而宁簌在愣了一会儿后,才滞后地“啊”了一声,揣摩殷楚玉这句话的用意。谁在照镜子?为什么说是照镜子?她最烦谜语人了!
殷楚玉除外。
那句镜子言论将宁簌的思绪转到电影本身上,这电影有着狗血泼天的剧情,不过讲的是女主角对自由的渴望和回避,从而带出受虐-施虐这一现象。在找寻自由的路上,主角意识到了自己的微不足道,像是一颗尘埃无以对抗偌大的世界,最后选择了消灭自我,通过将个人彻底融入另一个人的生命中,在被她支配的时候,消除挥之不去的孤寂感、存在感。
难道关仪和殷之鉴是这样的关系吗?
都说原生家庭影响人,那这种环境中成长起来的殷楚玉是不是也有可能会扭曲?殷楚玉跟她提那么一句话,难道是想暗示这一点吗?
宁簌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她拍了拍面颊,哪有空想什么抽象的人、具体的人了。或许她该关爱前妻姐心理健康?
兀自纠结几分钟后,宁簌起身走向书房,轻轻地扣响虚掩的门。
“进。”殷楚玉的声音传出。
宁簌小心翼翼地迈出脚步,她探头探脑地朝着殷楚玉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殷楚玉:“……”她扭头看着鬼鬼祟祟的宁簌,压下工作带来的烦闷,尽可能用温和的声音询问:“有事吗?”
等到冲动的情绪收敛起来后,余下的只有后悔。宁簌抿了抿唇,看着书架灵机一动,说:“想。”
殷楚玉“嗯”了一声,示意她自便。
宁簌走入书房,停驻在书架前。
除了电影学、美学相关的,就是哲学、文学书籍,还夹杂着几本历史学著作,就是没有心理学。
“没有想看的吗?”殷楚玉问道。
一直屏息的宁簌被吓了一跳,打了个激灵,她顾不得挑选,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像是被什么撵着似的,快速地从书房中溜了出去,依稀中,还听到了殷楚玉的一道轻笑。
宁簌:“……”
虽然没什么的心思,但还是要翻上几页的,至少靠着“知识”将自己时不时掉线的智商给找回来。
宁簌随手一翻,就翻到了夹着的书签那页。
是陶渊明的《形赠影》,宁簌一眼就看到了“天地长不没,山川无改时”。
她的目光没在文字上停留太久,而是转移到那张“书签”上。说“书签”也不尽然,其实是一张照片,宁簌看到的是背面,写着“愿你自由”四个字,一看就知道出自殷楚玉之手。
是什么的照片?偷看一眼是不是太没道德了?可都夹在书中,那就是能被人看到的吧?但要是殷楚玉忘记了呢?
宁簌的道德良知在极限拉扯。
在这个时候,睡在一旁毯子上的大小姐忽然朝着宁簌跳了起来,轻飘飘地挥起了爪子,替宁簌解决了这个烦恼。
——照片被猫拍到地上了。
谢天谢地,正面朝上。
运气堵住了良知喋喋不休的嘴,宁簌的唇角扬起,俯身去捡照片。
只是在看到照片上的人时,她的呼吸微微一滞。
那不是她吗?!
殷楚玉什么时候偷拍的?
宁簌就差将照片压到眼睛上了,她仔细地盯着画面猛瞧,思绪不由自主被带回到蹬着自行车爬了n里坡,最后险些在山道上“折戟”的那天。
当初的她许下了美好的愿望。
如今的她“享受”了延迟后的“如愿以偿”。
虽然疲惫,但心情是飞扬的,休息一阵后上蹿下跳像是一只峨眉山的猴子。
幸好殷楚玉的拍照技术好,没有让她的猴样进入取景框,拍出了一种“我欲乘风归去”的自由潇洒。
宁簌捏着照片拼凑回忆。
照片是什么时候洗出来的?字是什么时候写上去的?
如果之前看到“愿你自由”这四个字,宁簌大概率会以为殷楚玉在很早之前、在她没有提出分手前就已经想要放手。
可不久前,宁簌经受了那部谈自由和回避的电影的洗礼。
什么是“自由”?
是“我”成为我。
不是迷雾中的我,不是镜花水月的我。
可要怎么样才是我?
宁簌眉头紧锁着,不太适应这种要“长新脑袋”的感觉。
她吐出一口气,把带来巨大压力的思考抛到九霄云外。
她摸到了手机给陈散发了条消息:“我要是爽约了会怎么样?”
陈散回复很快:“我会偷偷地诅咒你……永远永远……永无天日地诅咒你。”
宁簌:“我都知道了还算偷偷吗?”
可惜她的良心没有彻底下线,爽约这种“重色轻友”的事,她做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