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天子 第25章

他们寻声上楼,二层的狼藉与诡异闯入他们的眼帘。

一个须发花白的矮小老人正趴在工作台上,桌上的设备乱作一团,而他的一只腿已经搭到了窗边。

而地上有一个用胆汁画作的巨大阵符,腥臭难闻,十三个角上都摆着一只矮圆柱形的牛腿切肉,牛腿骨处被替换成了眼球。符阵中央画着一只的眼睛,以及一颗比成年人头还要大一圈的血瘤。

这个场景让荀听背后袭来一阵恶寒。他跨步上前,把即将要翻下楼的老人拎了下来。

大神医“哎哟”一声跌坐在地。看清了荀听的样貌之后,惊恐地向后挪了几步,“你”了好几声,最后抱着头怯弱道:“不关我的事,是那个小畜生害的你!”

荀听疑惑道:“什么?”

弥尔蓝捂鼻蹲下,仔细查看了地上的符咒和祭品,惊道:“这不会是……十三圈之眼?”

荀听蹙眉,问大神医阵符是怎么回事,但惊恐怯懦的他嘴里念叨的都是些求饶与废话。

荀听揉眉,叹气,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强行让大神医直视自己,沉声道:“从现在,好好说话,我不找你麻烦。”

大神医盯着他,瞳孔颤动了一会儿,这才慢慢冷静下来。

荀听问:“我身上的十三圈之眼诅咒,是你种下的?”

“不是,不是!”大神医赶紧说道,“是我的徒弟法阿,是那个小畜生用了我的咒名!”

大神医口中的“法阿”岁数已经不小。他在很久之前也是鼓婆区心脏市场的一位神医,曾经还是王舅以利沙的心腹。

后以利沙入狱死去,法阿也不知因何失踪流亡。

但就在不久前,法阿突然找上了大神医。

法阿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话也说不清楚。絮絮叨叨地提到了两个人。

他一会说涅肖死了,一会儿又说涅肖还活着,他还不停地重复以利沙这些年来在迫害他、摧残他。

大神医不明所以地问他:“以利沙不是已经死了吗。”

法阿却说:“他没死,他这个残忍的恶魔!他从来就没死!”

法阿虽然疯狂,身上却有着来路不明的珍宝和钱财。他说会为大神医提供大量金钱,但大神医需要按照十三圈之眼的祭祀书残页,用“咒名”请神,帮助法阿杀掉以利沙。

大神医鬼迷心窍地收下了报酬,他告诉法阿请神成功了。

而实际上,大神医认为法阿已经精神不正常,他私吞了法阿的钱,却并没有使用法阿给他的“以利沙”的血来请神,他什么也没有做,说“请神成功”只是欺骗法阿而已。

之后,法阿就又消失了一段时间。

当他再次找到大神医时,浑身粘着已经干涸的血迹,活像是杀了一个人。

法阿咒骂大神医欺骗了他,他把老头敲晕绑了起来,并逼迫大神医将咒名授权给自己,亲自请出了“十三圈之眼”。

荀听问:“请神咒名虽然是你的,但请神仪式是法阿做的?”

“是,是!”

荀听说:“你说他的目标是以利沙,那十三圈之眼的诅咒为什么会种到我身上?”

“我……我怎么知道,或许是失误……该死,我怎么知道!请神仪式是那小畜生做的!”大神医慌张道。

弥尔蓝拍了拍荀听的肩膀,小声说:“有没有可能……在地下室谋害涅肖的就是法阿。他在犯案之后逃跑,找到了大神医,而因为太过匆忙紧张,在请神时不小心误用了涅肖的血液?”

荀听眼前的系统突然蹦出。

事件合成提示!

事件1【羊皮之下的狼】进度更新。

你找到了谋杀自己的凶手,以利沙曾经的心腹手下——“神医”法阿。

你不知道他谋杀你的原因,而凶手也下落不明。

荀听关掉进度提示,问大神医:“现在法阿在哪?”

大神医说自己并不知情。

荀听指着房间中的崭新法阵,说:“那这又是什么。”

“这是送神法阵!送神的!是要送走十三圈之眼的……”大神医赶紧解释道,“我……我知道朽神诅咒种到大主教身上之后日夜难安,所以就立马做了这个阵。”

“你刚才的态度可不像‘日夜难安’的样子啊,”弥尔蓝蹲下来,拍拍老头的肩膀,说道,“明明还精神矍铄地咒咱大主教已经死了。而且你现在才送神,什么菜都凉了。”

大神医低头冒着冷汗。“我”了好几声也没“我”出来。

他最初的确不想送神来着。

像爻那样,能冒险从朽神那里获得请神者的咒名的人,稀少到屈指可数。

送走十三圈之眼需要浪费一块新鲜珍贵的血瘤,贪心的大神医觉得,即便涅肖死了,也没人能查出十三圈之眼究竟是谁请的,所以他干脆什么也没做。

而他之所以又摆出了送神仪式,是因为他这些天都会被尽是圆圈的噩梦折磨得日夜难寐,精神虚弱的他为求得安宁,才进行了这场迟来的“送神仪式”。

他的噩梦是朽神被杀死之后,请神者会出现的一些轻微的“降罚”症状,而十三圈之眼本身已经被爻杀死,所以送神仪式不起作用。

大神医不明不白地摆弄了半天,直到被前来寻鹰血瘤的荀听撞见。

荀听放下他的衣领,站起身来,说:“如果有关于法阿的消息,及时告诉我。”

荀听伸手,“啪”得一声,把窗子合上。大神医受惊地一缩脖子,混浊的眼球盯向他。荀听冷淡地扔下一句:“跑就不要想了,会有人盯着你。”

大神医没在他的脸上瞧见什么怒色,喃喃道:“好好好……”

“鹰血瘤……”

“你拿走吧!”大神医赶紧道,“它对我没有用处了。”

荀听找了盒子装起地上的鹰血瘤,问弥尔蓝:“这个还能用吗?”

“应该可以,看上去没什么损坏,”弥尔蓝打量了一圈,说道,“就是沾了点灰尘。”

荀听用衣袖擦去了这点尘土,若是这点东西影响了奉品质量——虽然爻不会因此怪他,但他会觉得过意不去。

他叹气道:“希望使者不会介意。”

走之前,荀听在大神医的工作台上放置了一叠金钞——正好是鹰血瘤在拍卖行的原价钱。

人情债和钱债各属各的,荀听不喜欢将它们混在一起算账。

荀听走出红顶房屋,矮老头怯怯地露出一颗花白的脑袋,趴在窗台上望着两人远去。

“我这边的事件有更新了。”弥尔蓝边走边对荀听说道,“还是关于你身份的问题,它说让我推测涅肖和以利沙的关系。”

如果法阿不是胡言乱语,如果以利沙真的还活着的话,那么涅肖与他之间定然存在着一些隐秘的联系。

荀听用指弯蹭了蹭眉心,揉不开眉间的褶皱。

如果以利沙没死……

他这些年去了哪里,又在这错综复杂的事件里承担着什么样的角色,他会认识怀霏那个不为人知的“弟弟”吗。

“让法律司直接去调查法阿,再多派点其它人手。”荀听无奈地说,“我们需要有所行动,只靠猜测和运气实在是太被动了。”

有法律司调查部门程序臃肿的原因,也有法阿反侦察能力强的原因,这些天过去,法律司除了递交教堂事故的报告之外,没给荀听端上一丁点关于凶手的线索来。

怪不得当时的柏羽会首先想着亲自去查,这个机构效率确实令人头疼。荀听对人民警察的信任带到这个世界里产生了“水土不服”。

荀听长叹一口气,他不能苛求身边的队友全都能像爻那样强大靠谱,进度缓慢总比拖后腿强点。

他们离开心脏市场时,大多数的摊子已经撤掉了。因为“断生”的神赐持续不了太长时间,所以来这里的人都相当的“赶点”。

柏羽一行已从巨兽会场回到宿处,她的身体已无大碍。荀听并没有寻得爻的身影,于是趁着这闲工夫处理了一下繁杂的事务,再抬头时,已经是黄昏敛晖了。

荀听晃了晃手腕,脑海里自然地浮现的想法是:该做饭了。

他想去问问这群人要吃点什么,甫一出书房门,就和进门的爻打了个照面。

荀听的脸上浮现一点欣喜,他道:“使者,你回来了。”

“……”

爻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荀听说:“今晚你……”

爻突然道:“卡德主教为希什公子安排到了临江会所,我需要搬去。职责所在,无法多留,请主教见谅。”

“……搬走?”

荀听心中莫名产生了一丝失落,但也没有理由去阻拦,他说道:“没关系,使者仍旧是我的客人,若之后有需求,尽管找我来提。”

爻没吭声。

“对了,鹰血瘤已经替你取回来了。”荀听说道,“你待会可以看……”

“多谢主教,”爻让随身佣兵接来盒子,说道,“我一会儿让人将酬谢金送到这里。”

荀听总觉得他说话还是态度都冷淡了许多,他说:“不必……我会上报国库,这就当作是乜伽晟国赠予南希伯的礼物。”

“不用这样麻烦。”

“那就当成是我赠予你的礼物,”荀听笑着打趣,“使者会同意我卖这个人情吧?”

爻抬头,盯着他的笑容。

他的胸膛慢慢起伏一下,让两个随身佣兵先走了。荀听看着爻双手盘在胸前,面对着他站了一会儿。荀听不解地问:“怎么了?”

“主教,”爻语气很冷,他说,“你说你遇见过的人形形色色,那你遇见过矛盾到令你捉摸不透的人吗。”

荀听的不安感愈强,他道,“你在说谁?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爻不习惯把一件事儿掖在心里瞎琢磨,于是他直接和荀听摊开说了。

“我用脊虫请神者的咒名,定位到了一个人。”

爻直直地盯着荀听,像是看尽了他的灵魂深处。以至于他的话音未落,那种强烈的不安感就已经淹没了荀听的心脏。

“是你,”爻说,“你的咒名。”

留了一段落针可闻的寂静,是爻在等荀听的解释。

荀听大脑空白了一瞬。

他乍然想起在涅肖密室中的鬼鹄来信。

造成乜伽教堂事故和制造巨兽会场混乱的,是同一伙人。

他们在大教堂饲养蚓线,进行脊虫的请神试验,脊虫请神成功后,他们就会直接对柏羽下手。

涅肖是提供咒名的人,也是整个过程的主使。

本来只要涅肖配合,附虫柏羽的过程会非常隐秘顺利,但因为涅肖已被替换成“荀听”,同伙得不到指令,这个计划就一拖再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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