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鸣不禁犯了职业病,说道:“这实践经历够你投一篇《大荒研究》的论文了……我觉得你可以试试。”
体温慢慢地散失,荀听感觉自己几乎要变成了一块石头,和周围冰冷的温度融为了一体。
果然,刚孵化出来的蝉衣并没有立即扑向三人,祂们在原地徘徊地飘来飘去,大片的透明薄片浮在空中,像是密密麻麻的蜉蝣。
他们没有目标地随意附身,爬到了荀听丢下的那具损坏的人质上,机械铁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并开始“搔首弄姿”,场景变得非常奇怪。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虽然这神赐可以降低这群怪物的狂热,但祂们迟早会飘过来,而且若“冬眠”持续运作,可能让他们三个彻底昏睡过去。
雁鸣用气声说道:“我们队伍的铁手改装了一套喷火机,但铁手一直跟随着大萧,我不知道它现在的状况如何了,现在有可能报废了。”
“你们也改装了机械人偶?比赛的时候怎么不用。”
“当然!你以为只有你上过机械设计课啊?”雁鸣说,“这不是一直没用上么,我们抽到的三个测试朽神又没有弱火攻的。”
雁鸣既然没有使用那套喷火机,即使铁手无法运作了,储备的燃料也一定会留下来。
正好可以用来对付蝉衣。
荀听对雁鸣说道:“我去引开祂们,你去找铁手。”
米莉亚道:“学长,我和你一起引开!”
荀听道:“不用,你跟着雁鸣就好了。”
雁鸣拍了拍他的肩膀,嘱咐道:“你可得坚持住,有时候,能抗过磨难的人可不一定能抗不过温柔乡。”
以哨声为约,粗略的计划制定完毕,他们立即开始实施。
荀听的体温恢复后,蝉衣们慢慢地追了过去。蝉衣勾引宿主时的行动会变得缓慢,祂们“优雅”地飘向荀听,与此同时,数只蝉袖开始一同发出嗡嗡的震动声,像是一种同频合奏,传到荀听耳朵里,就变成了一种呢喃细语。
荀听这棵铁树二十八年都没开花,这群蝉衣一时也不能把他哼唧开窍。
他像个引蛇人一样,将满天漂浮的蝉衣聚向一处,他有条不紊地凝结着月光利刃,所有企图靠近他的蝉衣都被钉在了墙上,但蝉衣数量太多,只能扎住几只是几只。
不知道过了多久,月光耳坠的光芒消逝,进入了冷却态,那些已凝结的利刃也逐渐变得透明。
荀听的额头凝了一滴冷汗。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远处朦胧的尖声——是雁鸣的哨声!
荀听立即奔向声源处,可刚踏出一步,他忽然喘不动气了。
他感受到胸膛里有一颗巨卵在跳动,仿佛被这蝉衣的震动唤醒了似的,荀听左腹的伤口处流出了黑血。
系统突然跳出了资料更新。
【朽神档案】更新!
5-064[蝉衣]&6-064[虫脸烂肺]等——朽神特征:
蝉衣、人脸腐蛹、虫脸烂肺、肺蠕虫是同源朽神。
若宿主存活时虫脸烂肺成熟,则孵化为肺蠕虫。若虫脸烂肺的寄生者死亡后未被处理,在被鲜血和布莱特狮鹫尿浸润过的土地中掩埋超过一年后,将变化为人脸腐蛹,腐蛹会爬出地下鸣叫,并蜕变为蝉衣。
这个信息可以说明宿舍下的埋尸生前和午溪患得是一样的症状,都是虫脸烂肺。
既然是同源朽神,蝉衣的“求偶声”在一定程度上会与虫脸烂肺产生一些共鸣……
荀听捂着伤口流出的脓血,浑然不知自己的眼瞳已经变成了灰色。突然,他在蝉衣群中看到了赤裸的塞缪尔向这边走来。
这是原主的欲望化出的幻想。
荀听非礼勿视地闭了一下眼睛,他并没有停下脚步,借着障碍物和黑夜耳钉,他躲开了追踪他的满天蝉衣,正当滑进障碍物的桥洞中躲避时,突然有人叫了一声:“荀听。”
这声音犹如电流般,钻上荀听的脊髓,酥麻灌至五脏六腑,他猛地回头,发现那赤裸之人已经变了模样。
……是却杀的脸。
却杀皱眉道:“你为什么要跑,你不想见我吗?”
蝉衣看来非常懂得“变通”,发现塞缪尔对此人不管用之后,立即变幻了诱饵的样子。
荀听:“……”
“我很生气,”却杀慢慢走了过去,冷淡地说道,“因为你欺骗了我很多次,包括你的身份,你做过的事,你的死亡和重生……你全都瞒着我,我不想再信任你了。”
蝉衣从潜意识中幻化出来的“却杀”准确地戳中了荀听的软肋。
闻言荀听愣了一会儿,他的清智线本就不太稳固,现又急速下滑至了红色。
他瞳仁上的灰色逐渐加重了,他呆呆地说道:“不,不是,爻,我只是……”
却杀突然用指弯抚摸了他的脸颊,胸腔里虫脸烂肺的蠢蠢欲动给了荀听一种窒息的错觉。却杀盯着他,道:“没关系,你慢慢和我说,我就原谅你,好吗?”
荀听盯着他,不由自主地抓住了那只光滑的手,说:“我……”
那张熟悉的脸逐渐接近嘴唇的时候,荀听乱七八糟的思绪里闪过一丝清明。
他好像在一瞬间看见了许多个却杀——在望乡祭坛涅肖主教被众人包围,只有却杀望过皮囊看透了他的灵魂。在自己双臂尽失后,是却杀向守夜低身请求。在万米海底和泪痣岛的汹涌波涛之中,也是他一次次地向自己伸出援手。
却杀是他沉默的守望者,一直看着他在一条隐秘的路上前进。只要荀听这个人还活着,却杀的信任和支持就永远都在,他好像……从来没要过理由。
这丝清明占据了荀听大脑的一隅,像个奄奄一息的火苗,点燃了荀听手臂的动力,驱动着他把贴近“却杀”的推开。
一瞬间,赤裸的“却杀”碎成了无数透明薄片,朝他扑了过来。
就在这时,刺眼的光芒袭来,荀听雾蒙蒙的瞳仁闯进一道劈雾的火光,被灼烧的蝉衣群扬起一片灰烬,如惊鸟般疏散开来。
一只手穿过燃烧的蜉蝣群,抓住了荀听的下半张脸。那手心上有一道伤口,血腥气紧接着钻进鼻腔,让荀听闷热到窒息的胸膛涌进了一股新鲜气体。
荀听倒吸一口凉气——物理意义上的。
这相似的场景让荀听回想起了第一次跑大荒的经历,面前的这双蓝眼睛让他想起了同样冰冷的三十七。
塞缪尔驱散蝉衣,焦急道:“小溪怎么样了?”
塞缪尔是乜伽女神的信徒,却杀手上灼热“圣光”是他施展的神赐。
却杀未作答,他抓着荀听的下半张脸,听他剧烈地喘息着。
荀听好不容易恢复清智,他的脸上留下了一摊血迹,却杀从口袋中拽出一块手帕,递给他。
荀听看着他的脸很久,呆愣愣地说了一声:“爻?”
“我在这儿。”却杀立在灰烬和四散的蝉衣碎片之中,说道,“事故已经解决,没事了。你刚才又看到了什……”
话音未落,荀听突然抱住了他。
却杀猝不及防地向后踉跄了一步。
荀听的喘动还未平息,却杀能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荀听在他脖颈边低着头,说了什么也听不清,好像是“对不起”。
“……?”
却杀皱眉,和塞缪尔对视了一眼。
塞缪尔用眼神示意他要学会“安抚”学生。
却杀张了张嘴,伸出手来,想拍拍荀听的后背,又想到自己手上都是血,只好作罢。
却杀其实准备了一句话,打算在比赛结束后说的:我不在乎队伍胜利与否,你和米莉亚能表现到这种程度,就已经很棒了。
但爻老师看了一眼荀听红透的脖颈,叹了口气,他觉得,现在先告知客观情况比较重要。
于是,经过优先级排序之后,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被蝉衣袭击后起反应是人之常情,不必羞耻,反倒说明你性功能健康,回去慢慢解决吧。”
塞缪尔:“……”
……
铁手被找到时确实已经报废,但雁鸣和米莉亚用机械里面遗留下来的燃油引火,坚持到了救援佣兵的到来。
三位幸存者在事故中做到了很好的避险,没有留下太大的身体损伤或精神失常之类的后遗症。
因为有恐惧拟态未散去的灰雾遮蔽,观众没有直接看到场内的混乱,所以竞技场的事故并没有闹大。
不过,竞技场的运作陷入了长时间瘫痪,正好卡在最精彩的一场比赛半途,瘫痪结束后明星队伍的人员都下场了,有点心眼的人都知道发生了意外。
体技院冷处理了这件事,下一场比赛照旧进行,很快,观众席上的兴奋就盖过了捕风捉影的猜疑。
学院方本来以为混沌场调节器出问题是意外事故,但联系到突然出现在场内的“蝉衣”,他们不免开始怀疑调节器的损坏是人为阴谋,塞缪尔处理大萧的死亡后事的同时,开始调查往竞技场丢腐尸的人。
……至于荀听,这场事故给他造成的影响还没有“被爻老师发现起生理反应”的影响大。
荀听回家什么没做,只是冲了一个凉水澡。
因为如果任由自己去疏解的话,兴奋到顶点时,思绪是无法控制的。
荀听害怕自己脑海里会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场景——尤其是怕里面出现爻——于是,只能转疏为堵,干脆把火苗给埋灭了。
只是洗得太急,把自己给冻感冒了。
却杀对他的解决方式感到疑惑。
这位“罪魁祸首”在轮椅上端着热咖啡,手心缠上了新绷带,淡淡地关心了一句:“你自己不会用手吗?”
荀听:“……”
荀听回房,“砰”的一声,把爻老师的声音关在门外。
作者有话说
却杀:是真纯情啊?
(两只乌鸦低头探头表情包.jpg)
第92章 梦境海域(一)
荀听的病症加重了很多,剧烈运动之后会出现窒息的感觉。
塞缪尔觉得换肺一事不能再拖,他催促了肺源运送的进度,确定三天之后可以给午溪换上器官。
午溪的身体像跟只摇摇欲坠的稻草人,已经承受不住荀听的负荷使用了。所以在塞缪尔的坚持之下,荀听在家中休息了一天。
期间弥尔蓝拜访过他一次,如约给他带来了一些关于灾一期的历史研究书籍以及神明资料。
弥尔蓝的黑眼圈比荀听的还重,她说道:“调节器的损坏八成就是黑聆干的,他是南希伯的人,知道这些器械怎么用。他打算在混沌场失控时让蝉衣袭击你,但没想到事故会解决得这么快,更不会想到爻司长会直接打碎恐惧拟态的核心。”
荀听担忧道:“学院查不出来他作案的证据,光我们空口指认也没用……”
弥尔蓝生气地一拍桌子,道:“不能再让这小子逍遥法外了,就算作假证也要把他遣送回国!”
荀听给她顺气,吐槽道:“蓝老师,注意一下师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