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让孝碑生长!”荀听道,“这里上面是城镇!”
“喂……”希什喊不住荀听,只好拎起莱特的衣领,向反方向奔去,一咬牙,道,“不管他了,先把你送出去!”
孝碑向上凸起,土地轰然开裂,灰尘与土块纷纷掉落,荀听只感到有刺眼的阳光从缝隙照射了进来,掩去了火把的光亮。
圆柱状的孝碑从地下伸了出来,将地下迷宫顶出地面,他们正处在顶面圆的中间部位。
千钧一发之时,荀听一把抓住了赫伊曾的衣领,将正在进行仪式的他扑倒在地,两人在地面上滑出了一段距离。
荀听发现赫伊曾的脸像纸包装一样,因磨损卷起了一角,露出了里面红色的内面。
面前的并不是真人,而是赫伊曾的“血纸化面”的人偶。
用人偶代替本人行事是赫伊曾的老手段了。荀听从袖中滑出匕首,正面刺进赫伊曾的脖颈,破坏了人偶的嗓子,与此同时,异教徒们茫然地停下了行动。
孔洞们一大一小地迷幻变化,昭示着孝碑陷入了一种焦躁不安之中。
孝碑才从地下长出了三十米的距离,被迫停止延伸,但还是造成了很大的损失:教堂毁坏,周遭的房屋断成了一片残墟。荀听他听见了碎裂的声响和人群的呼喊。
这时,底面积巨大,凸出地面三十米高的孝碑上开始展开血肉一样的花朵,像是将心脏活生生地剥成六瓣,越往花蕊处颜色越鲜红。
这种肉花逐渐开遍整个孝碑。
荀听只见赫伊曾人偶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寒意爬上他的后背。
一朵巨大的“肉花”从祭坛处绽放,旋转着将荀听和赫伊曾包裹了起来。荀听的脚下一空,整个身体陷了下去。
他的视线变得一片漆黑,他感知自己的身体似乎在向下坠落,腹中怯者在他身体中哭泣挣扎。
他拽住花蕊内部崎岖的边缘,坚持了一会儿,腥臭又带着怪异香味的液体包裹住他,他憋住呼吸,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口腔里灌入了猩红的黏液。
不知过了多久,荀听快要坚持不住之时,空气和光芒再次涌了进来。
是希什用手臂上拼接的“外骨骼”撕开了花苞。
希什拉住了荀听的手腕,莱特紧随其后,拉住荀听的另一只手,将他拽了上来。
荀听整个人像掉进了血缸一遭,他猛地吐出了一口血水,他边咳边对希什说:“你……不是跑了吗。”
希什皱眉道:“我也想走!可这鬼地方突然凸出这么高,我怎么下去?!”
“……”
荀听体力有些不支,他慢慢地站了起来,站到黑碑的边缘,高处望着下面房屋倾塌、肉花开遍的诡异景象,说道:“得等人来救我们了。”
“喂,我的附身时间不多了,”希什看着自己逐渐不听使唤的手,说道,“我得回白色树地了。”
荀听将其回收进了系统,那具附身的尸体登时被抽去了灵魂,瘫软地倒在了地上。
只剩下了两个人,荀听看着身边的莱特。
莱特担忧道:“你的身体没问题吧。”
荀听刚吐出一个“你”字,登时眼前天旋地转,昏了过去。
……
“没想到孝碑会突然长出地面……”
“调查原因是黑太阳异教徒在刺激祂生长——几十个人排队跳进孝碑的口腔自杀,真不知道黑太阳教会是用什么水给人洗的脑子,真狠啊……幸好及时止住了。”
“孝碑周围的居民已经疏散开,我正在挨个清点受害者,尤其是那些身体受到影响发生了异变的人……医师说现在处理还来得及,他们的意识还是清醒的。”
“首都发生这样的恐怖事件,给民众造成的恐慌不小……大家都在说大荒的范围要扩大了,第二次厄婴之灾会吞噬掉人类……。”
“剩下那些大难不死的异教徒已经关押法律司,我们用特殊眼罩封住了他们的双眼,以免他们捅出眼球中的小黑太阳传送装置……”
“小溪……他怎么样了……”
“医师说,他掉进肉花里,吸进了太多三阶梯朽神的捕猎黏液……导致他身体中的寄生人被侵蚀,它现在非常虚弱,大概很快就死了。”
“……寄生人死了会怎么样?”
“小溪也会死。”
“……”
荀听处在浅睡状态中,隔着墙,模模糊糊地听见房间外的人在说话。
他睁开眼睛,门外焦头烂额的雁鸣正和塞缪尔说话,而却杀正坐在自己的床边。
荀听望向他,本想微笑来着,但看却杀的神色,没笑出来。
却杀已经知道自己被绑架的事儿了,多亏了莱特的呼救,他们才在黑碑的顶上发现半死不活的荀听。
荀听蹭了蹭鼻尖,扯了点话题聊:“黑聆的事……调查得怎么样了。”
“他的罪行属实,但乜伽晟国没有处决权,已经将遣送申请递交南希伯了。”
“……”
荀听慢慢地坐了起来,说道:“杀了他,是什么大罪吗?”
却杀:“私自处刑其他国家的外派人员,很严重。”
“那他回去会被判处死刑?”
“我不想骗你,”却杀说,“大概率不会。”
“罪算在我头上吧,”荀听说道,“我会去杀了他,他回不去的。”
却杀抬眼看着他,荀听与他对视,分辨不出其中复杂情感。
冰冷、坚定而又迷茫,同时矛盾地出现在了一双湛蓝色的眼眸里。
却杀面无表情,他对荀听的决定不置可否,或许也是一种默认。
他突然伸手,指尖摩挲了一下荀听右耳的月光耳坠,温热的触感让荀听身体一颤。
却杀道:“除了他……你没有要和我说的事情吗?午溪。”
懵然和焦灼犹如一杯打翻的热水,同时渗入荀听的身体。
他的心脏紧了一下。
却杀他看见月光利刃留下的残骸了。
荀听张了张嘴,可该死的系统提示又蹦出来,碍眼地横在他的眼前,他的脸色忍不住一变。
荀听只好拿开他的手,道:“没有……”
可却杀看见他躲避的眼神,攥得更紧了。
他指节近乎扣得发白,说道:“我知道,我不能说出你的名字,你也不能承认,否则你会被惩罚。”
“我说得对吗?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荀听仍旧沉默,单纯是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回应什么。
这是一个死局,却杀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自己无论作何反应都会受到惩罚。有真品月光耳坠的物证在,他不知道该如何圆过去,沉默会加重却杀的怀疑,
荀听只能甘愿“领罚”了,他刚刚吐出一个“我”字。这时,却杀突兀地说:“没什么好解释的,我相信你是小溪。”
“……”
荀听一怔,他不解地抬头看向却杀,发现却杀的眼神依旧未变。
但因为却杀的这句话,系统的警告消失了。
这时荀听才反应了过来。
却杀在故意骗系统!
却杀没有“系统”的概念,但他可以想象出有一种“力量”在监视着荀听,并通过荀听的神态模糊地分析出该说什么话才是可以的:不能问关于他是谁,也不能表现出怀疑,对话要符合爻老师对“小溪”身份该说出来的话。
却杀太聪明了,即使荀听无法向他表达,他通过强大的判断和侦查能力也知道要怎么做。
荀听心跳陡升,顺着他的台阶下:“谢谢……爻老师。”
荀听从来没想过会以这种安静的方式和却杀“相认”。
却杀再次主动从墙的另一边破壁,向荀听伸出手,把笨拙的他从窒息中捞了出来。
他和却杀对视了很久,双方眼神里中各藏着千言万语,可这种思绪不露于声,房间无人说话里静到能听到外面忙碌的交谈声。两人仿佛是命运的逃徒,用沉默在躲避一双无形的眼睛。
荀听默默地抓紧了却杀的手腕,也许是知道自己这一命的时日不多,所以更不想松开。
却杀用一句话打破了寂静,道:“你是梦貘信徒,你会入梦。”
荀听“嗯”了一声。
却杀的眼瞳中盛着一片寂静蔚蓝的海,平静无风,深邃之下却有人触及不到的暗潮涌动。
他盯着荀听,说道:“入侵我。”
“……”
荀听呆愣愣地看着却杀,只听他补了一句:“今晚的梦。”
作者有话说
听子:……说话大喘气会出人命。
第104章 梦境海域(二)
……
荀听能够明显地感觉到身体里的“生命”正在枯竭,腹中之人像一个委屈的孩子,不断地啜泣,他预测自己撑不过第二天日落。
而弥尔蓝说,黑聆即将在天亮时被遣送。他身上的苔藓灵魂生命力顽固,使得黑聆不能被普通方式杀死。
荀听需要想一个可以一击毙命的法子。
他要抓紧时间了。
今晚算是他最后一次以午溪的身份在塞缪尔家居住,他本想和塞缪尔做最后一次告别,但塞缪尔忙于公事,并未归家,或者……荀听心想,塞缪尔想用忙碌来挤掉心中的悲痛和焦虑——他无法接受刚刚得到生存希望的午溪又掉入了死亡的深渊。
午溪和塞缪尔之间定然曾经发生过一些事,塞缪尔对午溪的感情真挚细腻到超过了师生,更接近于亲情。
但其中不掺杂半点情色,塞缪尔仅是将他当作亲人。午溪正因为能明确地感受到这一点,敏感自卑的他才会将自己的情感扭曲成一种隐疾,一种玷污。
荀听见不到塞缪尔,只好仿照午溪的文笔给塞缪尔留下了一封信件。
做完之后,他只需要等待天亮开始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