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听说:“没什么,我只是想找她闲聊……对了,过几天我要去趟海鞘镇,麦蒂和守夜邀请我去参观不死鸟巢,你要……”
凡德琳高兴地抢答:“当然!我可以一起去吗?”
荀听笑了笑,说:“你记得和总统商量一下。”
雪山的尾巴和凡德琳的脑袋一同耷拉了下来,她叹气道:“饶了我吧,要是和老师说,她肯定要给我安排一大堆‘前置任务’了!荀哥哥,您能不能偷偷带我去?”
荀听蹲下来摸了摸雪山的脑袋,它的挂牌还是他第一任主人给它做的。
荀听道:“恕难从命,你可是她的助手,无缘无故失踪几天,会让她着急的。”
凡德琳只好瘪嘴。荀听临走前,凡德琳又说:“对了,我会做蓝莓馅饼了,您下次来,我做给您吃!”
荀听回头望向她,许多记忆中的面孔在她开朗的笑脸上重叠。
她让荀听想起了很多人。
荀听笑道:“好啊。”
……
凡德琳还是没有去成,因为她近期有个重要的考试,被卡佩斯关门训练了。
不过卡佩斯答应她,下次和她一起去海鞘镇。
守夜很早就在等候荀听。
因由蚁奴发展而来的菲尼族是哈煞族的分支,他们的身材比人类庞大一倍,守夜算是族内体型偏小的一类人,但与常人相比仍然非常高大。他们族落有了安稳的定居之后,守夜更加长开了,荀听现在看他需要仰头。
守夜见到荀听时非常激动,拥抱住了他。他对荀听说:“麦蒂和止心今晚准备了烟花,庆祝不死鸟巢建成,太安城城主、麦蒂的哥哥、西德尼恩家族……很多客人都会来!”
守夜转头对身边的佣兵说:“零,你带大主教去住宿处休息一会儿。”
他转头对荀听介绍:“大主教,这是零,止心招来的佣兵,他会负责在接下来引导你的!”
零金发棕眼,身材修长,身着紧身制服,黑色高领掩盖着颈部。他的神色淡漠,声音不起波澜,上前来,朝荀听点头,道:“您好。”
荀听怔了怔。
零的气质太过像一个人,这使得荀听的心跳偏移了一瞬,但陌生的五官很快将这片刻的灼热冷却了下来。
荀听默默地移开了目光,说:“麻烦你了。”
零在前方引路,荀听盯着他的背影发了一会儿呆。
他不知该说些什么,看着窗外的壮丽的不死鸟巢,提起了其他话题:“规划盒子所在的地方……听说被改造成了纪念的英雄墓碑。”
“嗯,”零说道,“规划盒子已经废弃了,那里原本是三阶梯朽神深歌的栖居地。深歌很温柔,曾保护着泪痣岛上的人们,也庇佑着逝者灵魂化作的海洋生物。那里是在灾难中逝去的英雄们最好的归处。海洋会让他们的灵魂安息的。”
荀听问:“你知道规划盒子和深歌的故事?”
零道:“神学院的历史学家们将灾难中的历史整理成了书籍,异乡者、怀霏献祭、蜃楼市的遗落英雄、隐秘的观星者,四大神迹的开启以及幸运女神弥尔蓝……这些故事的传颂度很高。”
荀听笑了笑,道:“有关于……南希伯爻司长的故事吗?”
“有。”零道,“代号爻作为南希伯容器,百年前遗落的乜伽王子,异乡者出生入死的挚友,以身御煞,开辟第二次归巢之路,独自迎战厄婴幼体时,英勇牺牲。”
“……”
听过去从别人口中讲出来的感觉有点不好受,荀听心底的一块正在愈合的伤疤微微刺痛。
他苦笑,早知道不问了。
他望向窗外,道:“大家……都记住了就好。”
荀听明白,却杀重生的时间间隔不定,或许长到要经历他一辈子的时间,或许他明天就回来。
无论如何,荀听甘愿等下去。
自我保护机制让荀听在五年的时间里学会了遏制思念,等待带来的痛苦变成了心底一条缓缓的河流。
零回头看了荀听一眼。
荀听是传说里大名鼎鼎的异乡者,许多人都梦寐以求地见上他一面。零或许是好奇,才问道:“您没什么要说的吗?”
荀听摇了摇头。
零盯了他一会儿,道:“您和爻司长,真的是挚友?”
荀听顿了顿,道:“嗯。”
荀听不敢说“爱人”这个词,他在很笨地掩耳盗铃。他害怕这条流淌了五年的河把他心脏简陋的堤坝冲垮。
“哦,这样,”零道,“您的房间到了。”
“多谢,”荀听温声道,“你不用跟随我了,去休息吧,接下来的事儿我会自己处理。”
零并没有立即离开。他倚靠在门框上,双臂盘起,过了一会儿,说道:“异乡者大人和爻司长没有关系,也就是说,你现在的情感状态是‘单身’了。”
“……?”荀听不解地看向他。
零说:“你觉得,我像他吗?”
零的头仰枕在门框上,黑色的衣领包裹着脖子漂亮的曲线,他在动作时脖颈上露出了一点红色纹痕,不过很快被衣物遮盖下去。
他的棕眼睛里倒映着茫然的脸,语气漠然道:“您守寡太可惜,那不如便宜我,怎么样?”
荀听没想到零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原以为对方是和却杀相似的,甚至对他产生了一丝移情心理,却没想到这人如此“轻浮”。
荀听冷下脸来,微微皱眉,一言未发地合门,将零接下来的话关到门外。
零:“……”
荀听的声音幽幽地传来:“你自己去找守夜引辞吧,我不需要带领了。”
门外没有声音了。
……
荀听这些天太累,一直睡到傍晚的篝火宴开始时。
他不想醒,外面太热闹,那些欢快的声音让他很煎熬。
不过出于礼仪,他还是出席了宴会,在海鞘镇的悬崖边观海上烟火,色彩铺满了一望无际的孤寂。
荀听和麦蒂聊了一会儿,之后独自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他遇到了止心师。止心师环顾四周,问他:“我徒……不是,佣兵零呢?他不是去接你了吗。”
荀听喝了两杯红酒,道:“赶走了。”
“……”看荀听的神色,止心师似乎明白了什么,道,“小子,你怎么就一根筋呢?”
荀听听他的意思不对劲,皱眉道:“他是你故意安排的?”
止心师道:“当然了,我找来的人,不是我安排的还有谁?”
或许是酒的作用,荀听莫名感到一阵闷火,他叹了一口气,一字一顿道:“谢谢你的关心,但我不需要任何爻的替代品。”
“……”止心师只“你”了一声,没“你”出来,最后放弃了挣扎,道:“算了,我不管了,让零自己跟你解释去。”
荀听又剩下了一个人了。
他发了一会儿呆,竟躺在椅子里,伴着喧闹声睡着了,意识蒙眬时 他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
睁开眼时,他又看见了零那张冷冰冰的脸。
“……”荀听对他们这一连串的自作主张感到恼火,他用力推开零,攥着他的衣领,将他摁到椅子上 道:“我不是叫你走了吗?”
零默然地盯着荀听的眼睛。是烟火造成的错觉,有一抹蓝色映进了他的瞳仁中。
荀听还想说些什么,突然怔了一下,导致积攒的郁火一下子泄气了。
他看到,被自己揪起的黑色衣领之下,有一段红色花纹刺青。
“你……”荀听顾不上场合,焦急地将零的衣领扣子扯开,在对方的锁骨和胸膛上看到了蛇骨刺青。
零看着呆愣的荀听,等他说话。
荀听不可思议地触碰了一下那到痕迹,懵然道:“你怎么有一样的刺青,你见过爻?你……”
零叹了口气,忍无可忍地捂住了荀听的嘴,打断了他的声音,道:“笨蛋不准说话。”
荀听:“……”
好一会儿,荀听回神的理智才在脑海中点了一把火,逐渐燃烧了起来。
零的发色隐入了黑暗中,瞳仁的棕色褪去,变成了漂亮的蓝。
他用来伪装五官的神赐褪去时,荀听以为是自己喝醉了。
“你是爻吗?”他看着这张脸,还是不敢相信,荀听端详了他很久,紧紧攥着他的衣领,说,“你……你怎么证明?”
荀听的忍受能力比却杀差很多,却杀仅仅是碰了一下他的脸,他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却杀望进那双死死盯着他的双瞳,心想,再捉弄荀听一下,他大概就发疯了。
却杀叹了一口气,只好说出了他们之间的暗号,道:“不必问神,我自佑……”
他没有说完,荀听就咬住了他的嘴唇。思念的河床上波涛汹涌的水灾倒灌,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却杀一口气没喘上来,他被这个吻逼到窒息。他拉扯荀听的头发,将他拽开,看到了荀听满是泪的脸。
荀听道:“你真的回来了?你不要骗我,我受不了的,爻……我太想你了。”
却杀本来想调侃他是个经不起等待又迟钝的笨蛋,可看他的样子,久违地心疼了一下,要戏弄他的话都抛到了脑后,千言万语都说不出来了。
他只说:“嗯……”
荀听抱住了却杀,却杀抬手,抚触他的后背。
海上升烟火,尘埃落定的一切在抬头仰望。
晟洲大陆上的每个生灵与不朽的灵魂们,共赏一簇簇转瞬即逝光芒。
这是穿越者的奇迹,大地的功绩,人类的史诗。
在这辉煌之下,站着最渺小的两个人,以及最平凡的四个字:“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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