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道侣逼迫祭剑后 第15章

只是后来因为担忧异火稀有,会被别有用心之人觊觎,朝华宗便将那处设下结界封存,后来入宗的弟子,基本都不知道此处存在。

便是薛应挽,也只在小时机缘巧合,从戚长昀口中得知了这处而已。其余弟子知是禁地,从不会靠近。

他从没真正到过纵曦洞,不过天然熔炉,千万年异火燎烧,能打造神器倒也不足为奇。

越辞惊异:“果真有这一处。”

薛应挽道:“的确有,只是光入内便十分困难,更有结界禁制,怕是不好进入。”

“放心,我自有办法。”越辞话语真诚,“到时,我会带你一起看神器出世,再用他扫平域外邪魔,还世间太平。”

朝华宗里哪有人对他会有承诺。薛应挽笑起来眉眼弯弯,像淌过流水的小溪,清澈得能洗涤过心中所有不快闷热:“好啊。”

越辞又忙起来了,说还有些琐碎材料没有收集,还要开始慢慢修行,否则害怕自己掌握不好新武器,连下山都少了许多,更别提来他的相忘峰了。

薛应挽则是恢复了从前生活,给灵植们浇浇水,看小竹林今日有没有冒出新笋,或是吹着风,坐在小院那棵桂花树下,吃着新做的糕点与小炒。

他每年都要取上不少,做成糕点送去给戚长昀,或是丹药房的几位师兄师姐一起品尝。

阳光透过密密的树和花落在地上,错在阴影间,像洒着满地的金子。

他喝着清酒,咬下一口百合酥,抬着眼皮往上望,心想,也不知道今年还能不能等到桂花落尽。

宗门一直没有派人来询有关魔气之事,薛应挽便抱着能过一日、且过一日的心态去消磨时间,钻研些新糕点样式。

有时冒出个想下山的念头,又很快打消,还是回了相忘峰小院,陪着满院看惯的花花草草大树,也觉意趣十足。

萧远潮与宁倾衡的结契大典也定了时间,修行门派不讲成亲,只做结契,也不叫丈夫妻子,叫作道侣。

二人定了契,心意相通,元神交融,往后漫漫修行路有人相伴,排解孤单寂寞,共得大道。

就在三月后,恰逢秋分,是个算好的日子。

宁倾衡来朝华宗不少日子了,除却那日凑巧越辞替他送药草提过,他也并未再见宁倾衡。

对他的印象,还是百年前萧远潮牵着黄衣少年的手,一步步踏入崇明殿,眼神一刻也不舍得挪开。

也好,他俩碰面多多少少会有些尴尬,还是就这样的好,等再过百年,大家淡忘了此事,倘若他还有寿元,也能泰然处之地打个招呼。

可惜,事情总不会朝想象中发展,比如他不主动招惹闹事,也会被别有用心之人找出借口。他不想惹祸上身,偏有人记着那一点莫须有的前情妒忌。

他被弟子用灵索押回刑审堂,竟不是因为魔气释放一事,而是因为宁倾衡向刑审堂状告。

说他以过往情谊要挟,让萧远潮把自己极为宝贝的照夜珠送给薛应挽,还说若不然,就要让全宗门知道萧远潮是个喜新厌旧,三心二意的混账。

刑审堂庄严肃穆,座上宁倾衡却一身透金袖袍,灵纱做衿,手握一只皮革虎筋鞭,趾高气扬地跷着腿,眼尾狭长上挑,从高处往下,不屑地睨着他。

长鞭破风,啪地一声甩到眼前地面,声音又沉又响。

宁倾衡跳下侧椅,云纹锈金乌靴尖停留在被压跪的薛应挽两步外,鞭柄强硬抬起他下颌,谑声蛮纵狠辣:

“薛应挽,你好歹也是朝华宗亲传弟子,怎么敢、怎么能用阿继对你的愧疚之情,逼他用照夜珠这样的至宝,交换你这多年一厢情愿的补偿呢?”

第15章 照夜(四)

宁倾衡的确是被宁家娇养着长大的,却并不愚蠢,相反,他实在太过聪明了些。

萧远潮前几日便离开宗门外出办事,宁倾衡不可能不知道萧远潮是主动将照夜珠送给他,偏偏在此时发起事端,目的便只有一个。

即将身为道侣的宁倾衡,不能容忍一个曾是自己丈夫青梅竹马,还有曾些说道不明暧昧关系,所有弟子皆知晓议论的人留在宗内。

薛应挽与萧远潮的那点故事,早就被千百倍放大传进了宁倾衡耳朵里,只差一个契机,差一个能名正言顺的机会。

他要闹大,要今天在所有弟子面前,薛应挽与萧远潮彻彻底底撇清关系。

要他承认是自己一厢情愿纠缠,要逼薛应挽他与萧远潮之间,只能用交易威胁衡量,绝不能有半点从前交情,要自己未来道侣一身清净,流言蜚语彻底消失。

宁倾衡的确有底气这么做。

虽然没有明说,可几乎人人都默认,萧远潮一定会是朝华宗下一任宗主。

宁倾衡是沧玄阁宁家独子,本就背景深厚,结契大典后两大顶尖门派强强联合,鼎云大陆再无人能够威胁。

相比之下,他不过是个徘徊在筑基期,资质极差的寻常弟子,唯一不平常之处,大概是被戚长昀收作了亲传。

宁倾衡做了充足准备,在宗门提前打听过。师尊戚长昀一向公正,倘若弟子触犯门规,同样不会加以包庇,甚至也许私自处置,也不会去多加过问。

更何况……听说,他对薛应挽这个弟子已经不管不顾百年。

一个未来的宗主夫人,一个没用的弟子,稍微会看点颜色之人都知道该站在哪边。

就算知道薛应挽本性如何,在宁倾衡强添上的罪名之前,天秤早已倾向了不平衡的一方。

所以他被押解而来,宁倾衡却高高在上,能用莫须有之名审问他,逼他认罪,服从。

朝华宗门规第三十二条,不得威胁,要挟,强迫同门。

薛应挽仰起脸:“照夜珠是萧师兄主动前来赠予我,我与他也无关旧情,只是同门相助,若不信,也可等萧师兄归来再与我对峙。以此构陷,是否小题大做了些?”

旧情。

不合时宜的两个字,薛应挽处于下位,却依旧要故意挑衅。

宁倾衡微微眯起眼,瞳中藏着一丝怒意,手中鞭柄施力,摁在薛应挽润白下颌之上,压出几道斑驳红痕。

“可阿继就是如此告诉我的呀,”他轻轻柔柔地讲着,贝齿间像藏了把血淋淋的利刀,“他说,你用你们之间多年相处做胁,让他交出照夜珠。否则便四处昭告他是个喜新厌旧,为了和宁家结亲,不顾从前情意的负心汉。”

“你们哪有情意?阿继说,他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你这样不休不止地缠着他,自己不会觉得累吗?”

宁倾衡抬高声音,嗓中哑颤,像是愤恨,替自己未来夫君抱怨不满,“于是,他才屈服于你,能用照夜珠换个清静……若不是我逼问,怕是就要永远瞒在鼓里了!”

先斩后奏。

等将他赶出了宗门,就算萧远潮返回,也木已成舟,一切无济于事。也笃定萧远潮绝不会为了他这样的人,去驳了未来道侣的面子,还薛应挽清白。

朝华宗并非表面上那样公正,比如数峰间有长老积怨多年,派别细分,暗流涌动。修了道,又不能彻底脱尘,在人间什么模样,现在也就是个什么模样。

有认为朝华宗短时间不会发生变动的,有认为下一任宗主便是萧远潮的,有怀揣异心蠢蠢欲动的,不过缺个机会借口。

平静太久,魔种现世在即,哪处都想要顺起一场风波。

“我与萧师兄早就没有关系,也不在意你与他究竟如何。”

他问在场诸人:“我在朝华宗待了近百年,虽然交集不多,可也算师兄弟一场。你们心里分明门清,此时却因他人私心非要强加罪名于我,就不会觉得心虚吗?”

此话一出,有几名方才附和的弟子已然变了脸色,小声嘀咕什么,视线也在薛应挽与宁倾衡身上流动。

今天这一出分明是算好了时间,布好了排场,就等着他这个冤大头,以便成为宁倾衡得了萧远潮真心的证明,成为朝华宗弟子攀附未来宗主夫人的捷径,人人心知肚明,顺水行船。

薛应挽又不傻,真的当他看不明白吗?

宁倾衡细长的眉梢拧出一个极为别扭的弧度,冷笑出声,仗着霁尘真人不理俗物不加包庇,偏是要和薛应挽杠上:“此处诸位谁不知道,你纠缠我夫君百年时间,如今是我二人结契在即,你自知没了期望,才提出要用照夜珠交换……不是吗?”

最后几字,咬得极重,偏又一道转弯,轻声谑道:“薛应挽,你可不可悲呀?想用这种方式让阿继记住你,不惜违背门规,落得被驱逐出宗门的下场。”

一通胡讲,罪名一件件往上叠。

反正也没人在乎究竟真假,薛应挽冷眼看着他,说道:“不是我做下的事,我从不承认。”

主事弟子居于高位,眉眼冷冷,顺着宁倾衡话语:“薛应挽,你还要狡辩?”

薛应挽一字一顿,面色泰然:“我行得端坐得正,不怕污蔑,不怕脏水,你想赶我出宗,直说就是了。在座这么多弟子,等真为我下罪名的那一刻,怕是没有一个会反对吧?”

主事弟子喝道:“薛应挽!”

这声怒斥,让原本才冷静下来的厅堂有一次多了些小声€€€€,随之而来的,是一道道莫须有而再合适不过的罪证。

“你心中无愧,为什么躲到相忘峰?”

“你说祝福师兄与宁公子恩爱,为什么字字句句如泣血不甘?”

“你说与大师兄没有干系,那为什么,他会平白无故给你送上照夜珠?”

“薛应挽……”

“薛应挽€€€€”

古往今来,语言一直是件十分有力量的武器,更甚于刀枪剑戟,甚于百年修行,能让有罪之人清白脱身,也能让无辜之人满背骂名无从辩解。

薛应挽是坚定的,他从不露怯,不卑不亢,话语铿锵,可尽管每一条都据理回复,也会被围着一句话一个字找出千百个漏洞。

不止不休,直到他精疲力竭。

主事弟子依旧在唤他,像是急于定罪,或急于讨好像是已经脱身事外高高挂起的宁倾衡,他问薛应挽:“你认了吗?”

宁倾衡上挑的眉目如艳桃,蹙紧着也是€€丽之意,骄纵地持着鞭子,似愤似怨,嗔怨着瞪着薛应挽,像是下一秒就要气急而落泪。

自然,也收获了不少弟子的怜惜。

无论真相如何,无论辩不辩解,其实大家早就默认了。

如今在此处的每一个人,都深信着他就是宁倾衡口中勾引纠缠威胁着萧远潮,逼他拿出至宝的无理蛮人。

声如潮水波涛,滚滚灌入脑中耳中,闷重冗沉。听得薛应挽累了,也倦乏了。

他没有宁倾衡的家世,唯一可以依靠的戚长昀从来不会管弟子凡尘俗务。犯了错,那便下山,再找一个资质好些的弟子,与从前无二般。

他孤身一人,从来没有人真正地会站在他这一边。

今日这些人能在朝华宗这样对自己,那便是有着未来的倚仗。本该修仙问道的弟子,如今涎皮赖脸,目眦欲裂模样,又和凡间为一块猪肉争抢不休的村人有何区别?

好在,都已经习惯了。

“就这样吧,”他长出一口气,胸中闷疼,却没有退让,“想赶我出宗,可以,我继续留在宗门也会被你们找到下一个机会。”

“但有一件事,还是要说清楚的好。”

“百年前,我与萧远潮分道扬镳后,便不再有对他任何不该有的情感,照夜珠一事也绝无胁迫一说,欲加之罪我不受,也不会因你们逼迫而认下。”

宁倾衡视线阴冷,就这么盯着他,如同一条毒蛇一般,从尾椎向上钻,寒意窜过每一条脊髓。

透金纱线的宽袖随着手中动作抬起,正是执鞭之腕,而今骨节凸起,像是忍耐不住要将长鞭抽向殿堂。

他并不满意这样勉强达成的结局,银牙咬在口中,双唇抿得发紫。

薛应挽的离开,不能是占理而离开的,更不该如此轻松。

他该被唾弃厌恶,被辱骂看轻,该背负骂名,被再提起时没人能想到百年前他与萧远潮曾有过短暂的交好。

人们只会记得,他是那个顾自钟情喜爱萧远潮,从未得到过一点回应,最后自作自受被除名的宗门罪人。

宁倾衡眼中锐利如锋,声音却软绵绵的,泣音也娇得像挂着只小钩子,讲出的话语拐弯抹角地藏了把刀:

“薛师兄好厉害啊,到了这个程度,也可以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呢,”他轻笑一声,“丢了照夜珠,被大家耻笑……不想最后,竟成了我的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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