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远潮?”小师妹笑了一声,“看你年岁不大,竟然也认识他。”
薛应挽竟平白从那道笑声中听出一点嘲讽之意,试探问道:“我也是从前偶然听过,是怎么了吗?为什么不能认识?”
“唔,那你的消息可能有些滞后了。”蔓菁道。
“我也是听说€€€€据说萧远潮确实也曾有过一段时间修行不错,好像是他初入宗门,拜了文昌真人为师那会吧,都说他天赋异禀,是难得一遇的奇才,连沧玄阁的小公子宁倾衡都点名要与他结为道侣。”
“那后来发生了何事?”
“后来啊,文昌真人好像在修行中突然暴毙,萧远潮没了师尊。自那以后,虽然又拜入宗主门下,可不知怎的,境界便一落千丈了,至今,都只是金丹初期,百年再无进益。”
竟是……如此?
很快,薛应挽便捋清了其中关系。
在这个世界中,因为自己不存在,萧远潮在杀害文昌真人后内疚毁去灵根,有无人能替他修补,是以修为进展极其缓慢,以致百年都只停留在当年的金丹。
自然,朝华宗的大弟子之位也不再会是他的。
只是薛应挽不明白,越辞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还是来到了朝华宗,朝华宗也没有经历与另一世相同的灭宗之难,更没有魔物临世为祸凡尘,而他更是替代萧远潮,成为了朝华宗的首席大弟子。
无论朝华宗还是整个鼎云大陆,百年过去,依旧平和如初。
他还记得自己吗?还是当初的那个……越辞吗?
薛应挽觉得这个百年后好像什么都变得不太一样起来,许多事更是与他认知记忆中天差地别。
他不禁怀疑,自己到底是在那所谓的乾真阵没有走出,还是从前那些在朝华宗生活的点滴,经历过的百年,都只不过是一枕黄粱。
第46章 重生(五)
“你们是何人?胆敢到我们凌霄峰来?”
一道声音突兀响起, 剑风凛然,越过薛应挽发丝,在身后密竹上留下深深剑痕。
白衣持剑之人从阶上走出, 居高临下看着他二人,面上轻狂, 话语也带几分少年之气。
蔓菁连忙行礼:“魏师兄,是我来领新弟子介绍宗门, 不知打扰到你练功,实在抱歉。”
魏以舟挑眉:“你难道不知道, 从前新弟子入门, 是不会带上凌霄峰的吗?”
蔓菁脸都红了, 忙道:“是方才霁尘真人将戚挽收作徒弟,我才想着带他来熟悉一二的。”
“收徒?”魏以舟也愣了一下, “我师尊收他当弟子了?”
蔓菁点头:“是呀, 还说让戚师弟明日就到霁尘殿见他呢。”
思及上一世中魏以舟结局,薛应挽心中不由因他再一次出现而喜悦,好一会,才回神行礼:“师兄, 是我请师姐带我介绍的, 不要怪罪她。”
魏以舟端详许久,似乎在观察这个即将要成为自己同门师弟的新弟子,倒也没初时那样咄咄逼人。
他哼了一声, 说道:“除却水灵根, 也没什么特别,不过, 既然师尊收了你当徒弟,往后, 你也称我一声师兄就是。”
薛应挽喉咙滚动,嗓音沙哑,再一次喊出阔别许久的那一句:“师兄。”
魏以舟忽地有些别扭,收剑入鞘,背身离去。
第二日,薛应挽早早便到了霁尘殿。
戚长昀不喜大动,是以百年来霁尘殿摆设一直如此,令薛应挽生出些错觉,以为自己回到了尚还在凌霄峰的那些时日。
戚长昀从大殿主座起身,走到薛应挽面前。
从前的薛应挽被戚长昀带回宗门,省去了敬茶这一步骤,如今才算是真正补齐。他躬身递上茶盏,举杯齐眉,仔仔细细完成了这一道礼节。
戚长昀接过敬茶,道:“抬头。”
薛应挽正了身子,看向戚长昀。
“你原来模样并不丑,为何易容?”
薛应挽一惊,戚长昀看得出来。
又懊恼,他师尊是个怎样的人,怎会不能识破山下艺人替他做下的拙劣伪装。
只回答:“弟子,弟子有自己的原因……”
戚长昀问道:“还要继续吗?”
本就是害怕有人认出自己,可如今似乎朝华宗没有人对自己有半分印象,这伪装不可谓不多余。
薛应挽颈上红了一片,十分羞愧,结结巴巴答:“请师尊……给弟子去了伪装。”
戚长昀指尖在他额心一点,薛应挽便容貌大改。
“虽不知你要做什么,但从前的伪装太差,如今不算完全恢复本貌,只是与你从前面容八分相像,若有不满,可再与我提。”
“不用的!”薛应挽十分感激,“这样便很好了。”
戚长昀问:“你可知我为何收你为徒?”
“因为通过了师尊的阵法?”
“原因之一,你与我灵根同源,本就适合修行我门下剑法,”戚长昀按在他额心的指腹施力,汇入一点灵流,澎湃灵力瞬间激荡过薛应挽四肢百骸,“何况……”
他顿了顿,说道:“你这处,像是与我存在感应。”
薛应挽心中一震,冷汗直冒。
好在戚长昀并未细究逼问,只是如同上一世般,为他额间点上一道略微泛着凉意的云纹。
光芒稍纵即逝。
“往后好好修行,若遇到疑惑困阻,可来寻我。”
薛应挽跪坐在地,垂下头颅,再一次对戚长昀行拜师之礼。
“多谢师尊。”
*
魏以舟受了戚长昀之命,替薛应挽向宗门解释面容一事,蔓菁听到了也惊叹不已,特意找到薛应挽,直言道:“你长得这样好看啊,当时看到你样貌平平无奇,还惋惜了好一会。”
薛应挽:“……”
其余弟子也皆正式入了宗门,在他之后穿过乾真阵的另一位双灵根弟子周侨则拜入了化科长老门下,成为了亲传弟子。
揭露薛应挽是单水灵根弟子时,弟子们反应则是:“原来如此!果真如此!”
唯有这样好的资质,才能顺利突破乾真阵,得了霁尘真人的青眼。
薛应挽在宗门一旬时间,除却基础功课学习,境界也突破到了炼气九层。
他性子温和纯善,许多弟子都愿意主动与他交往,薛应挽重回了一遭朝华宗,反倒过得较从前好上许多倍。
今日难得休息,薛应挽便在峰中四处闲走散心,行过迟亘峰,本想去演武场寻弟子试两招剑法,不料,却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说熟悉也熟悉,说陌生也陌生的人。
演武场位置极大,盘踞了整个迟亘峰头,可萧远潮却独自一人在靠近林间角落独自练习。他手中仍旧拿着“却风”,却没有薛应挽记忆中的意气风发,而是沉默着,一遍遍用那把不再能共鸣的剑砍向眼前木桩。
他走上前去,萧远潮并没有发现薛应挽在看他,又或许只是习惯了演武场弟子对他的目光,早就不再会有任何反应。
有相熟弟子注意到薛应挽,想来打招呼,顺着他视线望去:“你在看谁……哦,萧继?”
薛应挽向他们行礼:“二位师兄好。”
正逢萧远潮一招运转结束,弟子翻了个白眼:“这萧继又在准备比试吧,也真够坚持不懈的。”
一月后是每年例行的弟子比试,新入门弟子从第二年起才能参加,获胜者皆有灵石丹药等奖励。
他身边结伴弟子同样不屑,言语讽刺:“可惜,就算再努力,也不过勉强能拿个倒数,偏偏还整天一副高傲的样子,看得人心烦。”
“不过和沧玄阁阁主的小公子结成道侣而已,宁倾衡都多久没回来朝华宗了,怕不是早就嫌弃他这个废物没用,和别人……”
那弟子话语越来越暧昧,虽未讲完,给人以无限遐想之意,旁边弟子手肘撞了撞他,虽说是阻止,面上却同样笑个不停。
他们根本没有避着萧远潮说这些话,甚至还故意提高声音,但萧远潮依旧是那副平淡沉默模样,甚至没有给他们任何一个眼神。
薛应挽如何也不会想到,萧远潮竟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当初那个高傲张扬,又不可一世天子骄子一朝没落,成为了如今人人讥嘲的笑柄。
以他的性子,一定反抗过,但是没有用。
修真界向来实力说话,如今现状,大概是已经妥协了。
第二次遇见萧远潮时,是在小遥峰。
魏以舟托他去给小遥峰的弟子递信,返回时正撞见萧远潮在与一个小遥峰弟子比试。
那弟子比他晚入宗二十年,如今却已是金丹后期。
宗门只禁私斗不仅切磋,话虽如此,可那与他对战弟子分明没有留手,除却不真正伤到萧远潮,出招极为凌厉,将萧远潮逼得连连后退。
单论剑术而言,萧远潮并不落于他之下,甚至可以说整个宗门都少有几人能与之为敌,可偏偏他修为停滞,金丹初期,与剑的共鸣之意远低于对方。
弟子见他体力不支,故意加快攻势,甚至带着戏弄之意,剑尖一挑一拍在手腕,竟是想逼他被迫弃剑。
拿不稳剑,则是对剑修的最大侮辱。
他二人身边早已围了不少弟子,人人都为那位与他对战的师兄喝好,看萧远潮笑话。
很快,萧远潮败下阵来,在剑风轰上时终于支撑不住,被重重击倒在地。但他始终握着剑,尽管衣衫被划破,腕间留下血痕,也没有放开握着剑柄的掌心。
那弟子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剑尖停在萧远潮渗汗的脸颊,一字一顿,挑衅道:“怎么不继续了,萧、师、兄?”
萧远潮眉眼冷冷,却不愿意就此认输,还欲撑起身子,又被剑身侮辱按在肩头,施力比他不得动弹。
薛应挽看不下去,穿过人群,说道:“师兄,我替他与你比试。”
那弟子此前并未见过他,闻言一顿,转而看向薛应挽。
“你替他?”他笑道,“你算什么东西,你替他……”
有弟子小声提醒他:“王昶师兄,这是这一届新招收的弟子第一,霁尘真人收的那位单水灵根。”
王昶明显一愣,很快沉下眉眼,道:“怎么,师弟是与着废物有交情,才想要为他出头?”
萧远潮掀起眼睫,也看了他一眼,才要张口,薛应挽已然先一步道:“只是恰好路过。”
王昶见他并非有意找事,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和师弟计较,你走吧。”
薛应挽摇摇头,从身后剑鞘抽剑而出:“我来与师兄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