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叶桑榆又问工作人员如何取消器官捐赠。
工作人员又是那套模棱两可的说辞,按理说不可以,但代办人如果拿着本人身份证和代办人身份证来窗口办理,留存影像照片,且签下责任保证书,是可以取消的。
“那就是,向非晚为了取消我父母签订的器官捐赠,她得为我负责,只要我在器官捐赠方面有任何争议和纠纷,都与你们无关,而是她来负责。”
“是的。”
叶桑榆听着,感觉像是无稽之谈。
她站在门口,发现这家崭新的大楼,是前几年建成的。
而这家捐献机构的负责人,居然是个M国人,叫查理。
她回到窗口想查看当年的捐赠录像和向非晚撤销捐赠的录像,工作人员拒绝:“必须得有相关的手续才行。”
冬青打电话给冬青,冬青联系顾所长。
手续中午就送到了,冬青气喘吁吁:“你这搞得十万火急,老顾所长差点没歇菜,一口饭都没吃。”
叶桑榆接过来,冬青跟在后面:“你就一直跟在这里了?”
“嗯。”叶桑榆压低声音说:“我担心她们有猫腻,搞点特殊手段在把证据弄没了,就没敢走。”
叶桑榆拿来资料,窗口服务人员能领着她和冬青去办公室。
影像里的向非晚,比现在更为青涩消瘦,神情落寞悲伤,整个人死气沉沉的。
确定父母为她签了器官捐赠,向非晚登时眉目凌厉,手微微发抖看起来像是气的。
向非晚提出撤销器官捐赠被拒,她的表情,看得出变化,从商量、恳求,到怒发冲冠,到最后砸玻璃质问。
对方大概怕了,叫来负责人,又是一番交涉,向非晚膝盖一弯,直接跪在了地上。
这一下,仿佛跪在叶桑榆的心上。
她怒火中烧,质问:“你们可以让她下跪?”
“不是我们啊 。”负责人连忙摆手,“她是突然跪下来的,你可以看出来,她要磕头,被我们领导搀扶起来了,就一切很突然。”
负责人或许被她打动,才走了后面的流程。
为避免后患,所以撤销人,写的是叶桑榆的名字,负责人表示:“按理说,确实只有本人才能取消。”
按理说……又TM是按理说!
叶桑榆心里火烧火燎,她压着怒火,画面切换到父母签字的画面。
那时办公的地方还是在破旧的小房间,地板是掉了漆的红,整个房间被灯光一照血淋淋的。
久违地见到父母,叶桑榆强忍的泪水滑落,冬青悄悄塞纸巾给她,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
冬青第一次见她的父母,父亲眉目俊朗,五官深刻立体,有混血的气质;母亲打扮时尚,烫着大波浪,涂了艳丽的红指甲。
再看叶桑榆的长相,都没随他们,她很有东方人的气韵,随处一站,落落大方,带着传统复古的干净美。
叶桑榆抹着眼泪,最爱她的父母仅用了几分钟,谈笑风生中,就帮她签订了器官捐赠。
为什么呢?叶桑榆从大楼里出来,冬青偷偷打量一眼,小声说:“可能是他们觉得这很有意义吧……”后面跟了一句,“虽然我不理解。”
确实没人会理解,亲生父母,得有多“无私”的爱,才会在孩子未成年就签订器官捐赠的?
叶桑榆坐在车里,情绪尚未平复,呼吸有些急促。
冬青连忙给她一瓶水:“喝口水,平复下。”
叶桑榆回到单位,已经是下午,她坐在办公室里出神地分析,分析父母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没有结论。
时隔许久,再次看到父母的影像,像是他们还活着,难掩激动,但想到他们已经离世,又是心口闷痛。
再看他们云淡风轻地把自己的器官都给捐了,而且放在优质捐赠名单……她点进微信,想发语音质问,但一张嘴眼泪先掉下来。
为什么啊?向非晚一个外人,为了撤销那份捐赠协议都下跪了,父母不是很爱她吗?
傍晚,董正廷打来电话,约她吃饭,顺便面谈一些事。
她本不想去,董正廷强调与向非晚有关,她收拾东西,一推门,向非晚也从隔壁出来:“哎呀,真巧。”
她扫了一眼纤瘦的脚踝,裙下的小腿线条紧绷漂亮,视线最后落在膝盖,一想到下跪的画面,她心口顿时疼得厉害。
“怎么了?”向非晚低头看看自己的打扮,“不喜欢?”
她憋着那口气,红了眼别过头继续往前走。
向非晚跟在她身后,稀松平常的语气:“你不喜欢,我就不穿了。”
“我不喜欢的多了。”她脑子里都是向非晚红了眼下跪的模样,像是谁在拿刀子割她的肌肤,不致命,但很疼。
她视若神明的人,给别人下跪,又气又疼又暴躁,满腔的情绪挤成一团,最后满溢从眼角往下滑。
“那我都改。”向非晚扳住她的肩膀,她怕暴露掉落的眼泪,深吸口气,冷声道:“不许跟着我,等我走了你再走。”
向非晚跟了一步,她恼火地叫她:“向非晚!”
“好,你走。”向非晚站在原地,望着高挑的身影疾步离去。
叶桑榆走进电梯,泪水争先恐后往下掉。
她下跪,她居然下跪,她怎么可以给别人下跪!
向非晚从电梯出来,晚霞红满天,悲壮又震撼。
她拍了一张,发给叶桑榆:很漂亮的夕阳。
叶桑榆坐在车里,抹了一把眼泪,她透过车窗看暮色西陲,她们在同一片天空下,此刻望着同一轮夕阳,这是她暗恋向非晚时最大的慰藉,她们之间虽遥远,但也有上天恩赐的朝阳与落日。
这一刻的她们,像是以另外一种形式的在一起。
她吸吸鼻子,回了个字:嗯。
向非晚的手哆嗦了下,这个“嗯”字,超出她的预料。
她已经习惯没有回应,满屏幕一串串绿色,这次左边冒出一只小小的对话框,像是精心栽培呵护的种子发了芽。
向非晚截图,发了朋友圈,仅限叶桑榆可见。
叶桑榆在北斗餐厅,听董正廷沾沾自喜地说着自己的大计划。
他们的队伍因为秦熙盛的加入扩大了,秦熙盛的加入,意味着光明集团也加入。
北斗集团和光明集团联手,打压的可不止向非晚,还有好不容易成长起来的华信集团。
董正廷替她考虑好后路,光明集团和北斗集团,任意岗位随她挑:“工资,我和秦总达成协议,在你现有基础翻一倍。”
他的如意算盘说完,叶桑榆却反应冷淡。
“你认为我可能去光明集团吗?”
“你来我们北斗集团吧,我们一条心,把北斗集团做大做强,”他凑近,压低声音,“或者你卧底在光明集团,我们一起把它吃掉。”
叶桑榆冷清地笑,也微微凑近,犀利地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你听说过人心不足蛇吞象么?”
“我不会是那条蛇,我有计划。”
叶桑榆讥讽地反问:“你的计划里还有谁?”
董正廷答应,只要她同意加入,他愿意告诉她部分计划。
“部分?”她像是听到笑话一般,“我在你计划里起核心作用,你告诉我一部分?”
“那?”
“全部,而且就是现在,不说就算了。”叶桑榆起身要走,董正廷伸手拉她,她打开,淡声道:“我不妨泼点冷水给你,你内心的完美计划,可能就是一张到处漏洞的网。”
董正廷脸色难堪,她继续说:“如果你真有那个实力,也不会走到现在,和打瘸你腿的人合作,口口声声说喜欢我,满脑子想得都是利用我,被你喜欢的人可真是倒霉,向非晚如此,我也不例外。”
董正廷脸色涨红:“桑榆,你……”
“我说错了么?”叶桑榆退后两步,挑明了说:“你就是个当七品芝麻官的料,就别想着做宰相了。”
“你!”
“我什么?”叶桑榆冷哼一声,“我是好心才提醒你,你先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守住吧,你惦记光明集团,秦熙盛一样想吞掉你的北斗集团,你以为就我是你的棋子?你才是那颗鸡肋的棋子。”
董正廷气得不轻,叶桑榆最后给他警告:“7月到来之前,咱们的计划不会再有大变化,尤其是人员的变动,否则你就干脆和你喜欢的秦熙盛合作,我退出,要不然你就拒绝他的加入。”
他哑口无言,叶桑榆临走前,捏着门把,旧话重提:“还有,我最后提醒你一次,向非晚之后该怎么处理,是由我来决定,也只能由我来决定,别TM谁都想掺和一脚。”
门,咣当关上。
董正廷那口气半天没顺过来,正好秦熙盛打电话过来。
两人三两句吵起来,董正廷跟他翻了脸,秦熙盛满满的嘲讽:“我算是看清了,你就是一滩烂泥,扶不起来的刘阿斗,你可滚犊子吧。”
他气得骂了三字经,秦熙盛也火了:“你再骂一个试试?”
“我说我CNM,秦熙盛,你特么的垃圾玩意……”董正廷从叶桑榆那里受的气,全发泄到这里,秦熙盛冷笑:“你等着,老子不弄死你。”
“弄死这个弄死那个,哪个坟包是你弄死的?你那么恨向非晚和叶桑榆,也没见你弄死她们。”董正廷骂完直接挂了,秦熙盛猛地捶桌子。
董正廷戳到他痛处了,他一直后悔当初被向非晚蒙蔽双眼选择放了叶桑榆,如今养虎为患,向非晚成长起来了,他再想动手已经不那么容易了。
夜色渐深,叶桑榆去俱乐部练习了会儿撇飞刀,这次没通宵,教练也不建议她这么拼命。
回家电梯,她脑子里已经习惯性地跳出来一个念头:不知道向非晚在不在门口,应该不在的,毕竟之前都不在,但是楼下也没发现她,所以她肯定不在……
胡思乱想拐弯过来,门口空空如也,心还是倏地落下。
失望好像也会习惯,日积月累,失望都是短暂地来了一下又走了。
叶桑榆翻出冰箱里的粽子,又熬了点粥。
她坐在客厅,慢吞吞地咀嚼,这本该是晚饭的夜宵。
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是Pin发来的。
一张照片,黑沉沉夜色里有一小块的白。
她纳闷从不闲聊的人怎么突然发照片,点开放大,那一块白色,赫然是块墓碑。
墓碑侧面,跪着一个人,额头抵在墓碑上,像是在哭。
Pin:姜黎的墓。
紧着发来一句:看出点什么来?
叶桑榆又放大,跪着的人身形瘦削,看样子是个女人,身上穿的是像是黑色侧长褂。
盛夏的京州夜,穿短袖都热,这一身黑漆,捂得严实,还挑在大半夜去坟地,显然是不愿被人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