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了给姜远买早餐,翘了课,被罚站。
忽然有一阵清风吹来,竹林里响起轻微的叶子飒飒的声音,像撩拨琴弦的低音,流到身旁,从耳边的脉络,传到被包裹最紧密严实的心脏。
是风声的引诱,姜远莫名地停下脚步,忽然无法就这样直接离开。
他扭过来,很平静又很认真地看着陈述,“我对鱼肉过敏,而且,我不能吃辣。”
而后,像心里一颗不轻不重的石头终于落下,姜远转身走了。
看着姜远的背影远去,陈述后知后觉,才意识到,姜远是在和他解释。他不是故意拒绝那碗汤粉的,他只是不能。
陈述嘴角扬起,忽然就心情大好。
对于姜远的主动解释,他理解为愿意和解的信号。
陈述忽然觉得,姜远也没有那么难靠近。他想,只需要再多一点时间,他就可以把姜远拿下!
他陈述,向来无往不利的!
姜远不知道陈述是怎么理解的,但总之他肯定,陈述一定理解错他的意思了。
他并没有答应要与陈述和解,他当时只是忽然脑子抽了,才解释了一下。
如果他知道此后陈述纠缠他纠缠的更厉害,他当初一定不会回头,也不会多说那一句话。
那天以后,陈述开始无微不至地对待姜远。
姜远的水杯里总有满满的水,陈述去买东西,无论什么,总会给姜远带一份,他也会主动帮姜远值日,拉着姜远一起去跑步,吃饭,他也会专门提醒店家,其中一碗不能加辣。
姜远记得自己是拒绝过的。
但陈述好像变了,不再知难而退,对于姜远的拒绝充耳不闻,总笑嘻嘻地拉着姜远就走,好像把姜远的拒绝当成了一种不好意思的信号,也好像笃定姜远一定会答应似的。
姜远很想告诉他,他这样很像追求女朋友的方式,他接受不了,他也不明白,陈述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感兴趣,让他成为一个朋友,明明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情。
但姜远也许也变了。
一次,两次……拒绝了许多次后,再对上陈述阳光开朗的笑容,拒绝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很少有人这么直白地坚持地重视他。
所以,当陈述手忙脚乱地补作业,并把一张卷子递给自己时,“姜远!快快快!帮我把这张语文卷子补补!”
姜远只犹豫了一下,就接了过来。
不到一天,东窗事发,语文老师拎着那张语文卷子,看向姜远和陈述。
“姜远,我没想到,你居然会帮别人补作业!”
“陈述,下次学聪明点,找个字迹像的!老师没你想的那么蠢!”
两人被驱逐出去,站在走廊上,姜远看着对面的银杏树逐渐泛黄的叶子发呆,陈述却看向姜远。
“姜远,你是第一次被罚站吧。”
姜远回过神来,“嗯”了一声。
“艹!那我一定得请你吃饭!你的第一次罚站给了我啊!我绝不能亏待你!”
姜远轻轻抬了抬眉,觉得陈述这话有些怪怪的。
他们逐渐形影不离,一起吃饭,一起学习,一起打篮球……
几乎所有事情,都是陈述主动,姜远不会主动,但姜远会等待,等待陈述走到他面前,说我们一起。
他听见邓兴华说了一句,“你们比情侣腻在一起的时间还多。”
他觉得尴尬,陈述却觉得得意,好像自己做了一件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终于被人称赞。
陈述说,“好哥们就是这样。”
陈述说是就是吧,毕竟除了陈述,姜远没有和任何一个同龄人走得这样近过。
后来,陈述放假也会拉着姜远一起去玩儿,不在学校的时间,他们也待在了一起。
陈述会把姜远介绍给他的其他朋友,他会热情地揽住姜远的肩膀,告诉他们。
“这是我最好的哥们!”
姜远目光轻轻颤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何时荣登了这一宝座,“最好”这两个字的分量有点重,像握在手里的石头,沉甸甸的,是获得的感觉,是被重视认可的感觉,但好像又有点轻,像是吹动发丝的轻风,引起水面一阵阵涟漪。
姜远想,那他最好的哥们,应该也是陈述了。
陈述也曾好奇过,一起在树荫下散步的时候,他问过姜远。
“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躲在小巷里学吸烟,到底怎么了?”
姜远难以启齿,他看着漠然冷淡,但其实骨子里的自尊心很重。他不知道怎么告诉陈述,他父亲染上了赌博,将家里的积蓄都输光了,他母亲气得在家里哭,姐姐为了还债打了好几份工。
压抑近乎窒息的氛围里,他躲了出来,他看大人们苦恼时都会吸一根烟,好像可以解脱一点。
但他没有成功,吸烟的感觉并不愉快。
他也不知道怎么告诉陈述,他家里的情况还在变糟,每次放假回去,都是无休止的争吵和噩耗。
后来,他甚至期待陈述邀请他留下来,那他就可以不用回家,再经历一次次窒息和绝望。
“只是好奇。”姜远垂眸道。
“撒谎。”陈述很轻易地就看穿姜远,但陈述却说,“你不想说没关系,我以后不问了。”
姜远轻轻抬眸看向陈述,他不知道陈述怎么看出来他撒谎的,他明明没什么表情。
但幸好,陈述没有追问。
他也算守住了一点自尊。
在高二的一年中,因为陈述的靠近,总是独来独往的姜远过了一个很不冷清的一年,陈述总能让他感觉到陪伴和友情的愉快,他也总默默地期待着。
他以为他们会这样一起走到高中毕业,但命运之下,总有什么东西在平静生活的掩饰下,默默潜伏,某个时机,就会破土而出。
可破土而出的,可能是野草,也可能是禾苗,带来的也许是危机,又也许是希望。
第14章 诱惑夏娃的红苹果
成为高三生的那个夏天,空气中都蔓延着紧张的气氛,一切都好像被强制按下了加速键。
姜远和陈述学习都名列前茅,两人都被安排进了学校的清北班,自习课也要去考试听课。
中秋节放了一天假,好不容易得了空闲,陈述和几个朋友约好了去吃烧烤,他喊姜远一起去,然后一起到他家看碟片,陈述说,他爸妈都不在家,他一个人也无聊。
这是陈述常用的话术,他明明那么多朋友,也并不是一个怕无聊的人,但他喜欢和姜远一起坐在家里看碟片的感觉,关了灯,一扭头,就是姜远专注的侧脸。
陈述念旧,喜欢收藏碟片,他爸妈也支持,所以他们家里有满满一柜子碟片,他也想分享给姜远。姜远一开始也不答应,似乎对于住在别人家里很抗拒,后来不知怎么答应了,陈述很欣喜,很紧张,有一种领女朋友进家门的感觉。
后来,一旦父母外出不在家,陈述就喜欢喊姜远一起回家,大人不在,他们两个就可以随意撒欢儿,陈述总喜欢给姜远分享一切他喜欢的事物,姜远总是很认真的听着,他话不多,但陈述问什么,他一定有回应。
天气还有点炎热,一群人坐在夜市外面,点了满满一桌菜、烧烤和饮料。
一群人吵吵闹闹,谈天说地,邓兴华忽然扫了眼周围喝酒聊天的人们,然后看向其他人提议道:“喝点酒,怎么样?要不然太无聊了。”
其他几个人面面相觑。
陈述搭住姜远的肩膀,笑嘻嘻地探过头,“我喝!反正我爸妈不在家!”
另一个立即开口,“我也喝!我妈不管我这个!”
“艹!行,喝就喝,喝醉了我就住你家了!”
……
邓兴华立即招手,让老板拿酒。
撬起瓶盖,白沫涌出,一声声欢呼响起,“来!玩游戏!谁输了谁喝!”
姜远不怎么爱喝酒,平日里几乎很少喝,但输的次数太多,喝了好几瓶,陈述伸手要替他喝。
姜远还没拒绝,邓兴华就带人起哄道。
“不行啊!姜远又不是你女朋友,不带这么护着他的!陈述,你别太怂!”
陈述骂骂咧咧,“你放屁!我这是护我兄弟!我这叫义气!怂个鬼!”
结果一扭头,姜远已经利落地把剩下的半瓶都喝了,伸手要去拿剩下的一瓶。
邓兴华眼睛冒出精彩兴奋的光彩,鼓掌喊道:“哇!陈述,这才是不怂!愿赌服输!真男人!”
姜远依然从容平淡,撬瓶盖的手很稳,但陈述却察觉出姜远眼神不一样了。
平静的湖泊轻轻晃动着,远看毫无异样,近看却全是暗流涌动,没了聚焦,四处转圈,分不清东南西北。
陈述觉得姜远已经醉了。
他一边去夺姜远手里的酒,一边骂邓兴华,“邓兴华,小心你陈哥一会把你揍哭!”
姜远握着酒瓶,不肯松手,轻轻抬眸看着陈述,那眼眸盛着月光,清冷水润,像可怜的破碎的湖泊,让人忍不住心中一颤。
“姜远,你醉了?”陈述下意识地声音放轻。
指尖碰着指尖,姜远的手有点滚烫,但出口又是清清冷冷的语调,“我没有,是我输了,我要喝酒。”
说着又要去喝酒,这次陈述确定了,姜远是真醉了。
他没见过姜远醉酒的样子,但能很肯定,这与平日清醒的姜远是有细微的不同,现在的姜远有些很难察觉的脆弱与软绵。
“姜远醉了,我得走了。”陈述握着姜远的手腕,把酒夺了过来放下。
“不是吧,陈述,我看姜远还清醒呢,你是不是要带他逃酒!”
几个人探头试探姜远,晃晃手道,“姜远!叫我一声哥,就算你没醉。”
姜远乖乖抬头看向那人,张口就是一声,“哥。”
声音轻轻软软,听得人莫名酥麻。
几人立即哄笑一片,男人的胜负欲此刻得到了满足。
陈述却莫名地胸口一睹,生了气,他一把捞起姜远,半抱半扶着姜远起身,一边没好气地喊了一声:“你们几个狗东西!等着我回来给你们算账!”
“艹!陈哥!不至于吧!我没想到姜远真醉了。”一群人立马帮忙打车拿东西。
陈述先把姜远送到车里,然后搭着车门对他们几个人放狠话道:“没完!占人便宜,天打雷劈!”
“邓兴华,替我整他们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