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北南趁此给他打了热水,又升了火,将留的半只烧鸡和羊杂碎给取来放进锅里热着。
这两日雨水没断,气温不高,烧鸡和羊杂碎闻着都还是香喷喷的,不见坏了味道。
萧护提了水去屋里,舒舒坦坦的冲洗了一番。
擦着头发出来,这才去屋里瞧了瞧萧元宝。
帘儿里头的孩子窝在被褥里睡得正熟,脸蛋儿红扑扑的。
也不晓得梦见了什麽,嘴巴吧唧了两下。
萧护心中发软,他没出声儿,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方才到堂屋上,就闻到了一股肉香味儿,他的胃像是被拧了一把。
祁北南竟给他端出了两个热乎的肉菜来。
熬过了寒冬,开了春儿,山里头的野物虽不比秋时,却也热闹了起来。
他这几日碰见了不少好货,又忙着下陷阱,天方蒙蒙亮就出门去,得天暗了才回。
一日大体力耗下来,便是他强健也回去倒头便睡。
吃得别说简单,能按时凑合上两口已是不易。
这朝瞧见肉,径直便去取了自己的酒来。
“城里买的?”
祁北南道:“是里正家的赵三郎送来的,这些日子我与他走动的多。”
他没有与萧护细说赵光宗私塾的事情,只说两人都是读书人谈得来,还邀了他今朝过去吃晚食。
萧护意外道:“他自小去了城里读书,少与村里同龄人来往,不想与你竟然这般好。”
他其实没瞧见过赵光宗几回,但每次见着,赵三郎无一不是收拾得光鲜,且甚少言谈。
村里的人都言他是个心气高的小子,久而久之,萧护自也这般觉着。
如今这才几日的功夫,那孩子竟就这般好菜好肉的送上门来。
萧护觉得祁北南实在是有些功夫。
“你是个有分寸的,与谁交道自有数,更何况里正一家人不差,你与他们走动也好。”
祁北南见萧护信重他,未有刨根问底一般追着问,心头微安,转又与他说了想给萧元宝寻做菜师傅的事情 。
说起萧元宝,萧护一脸正色:“但凡是他欢喜,便是费再多银钱去求学都不要紧,我去问问村里的灶人看。”
祁北南道:“得了萧叔的准话,我便可安了心的在这事儿上下功夫去。萧叔在山里头已是不易,这些细事我去慢慢办即可。”
萧护想了想,觉得祁北南做事细心周到又靠谱,便道:“也好,你先打听看,若有不顺与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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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元宝睡醒的时候,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出来,就见着家了来的萧护,欢喜的不行。
他也不出声儿,突突就跑上前去牵住了萧护的手。
萧护正在屋檐下清点带下山来的山物,手掌心乍的就是一软。
低头瞅见像条小尾巴一样在他跟前眼儿弯弯的萧元宝,一时间心头甭提多慰贴。
以前去了山里一趟回家来,孩子便怯怯的躲着他,得要在家里头待上好两日的功夫才肯到他身前来。
哪里像如今这般自就亲近上来了的。
萧护既惊又喜的,矮身把萧元宝抱了起来。
祁北南见着趴在萧护肩头上开心得蹭来蹭去的萧元宝,一脸的撒娇样。
他笑着问道:“你和爹爹这么好,那一会儿是和哥哥去赵三哥哥家里吃晚食,还是跟爹爹在家里呀?”
萧元宝闻言,眼睛眨了眨。
他抱住萧护的脖子。
虽然他也很想和哥哥去赵三哥哥家里吃晚食,可他和哥哥去了就只有爹爹一个人在家了。
仔细想了想,他道:“爹爹去山里好多天才回来,小宝跟爹爹在一块儿多待会儿。”
祁北南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儿。
小崽儿心疼爹,他很赞许。
萧护得听他的话,也可见的高兴。
“你去里正家里吃饭,提只山鸡去。”
萧护与祁北南说道:“虽是喊你吃饭,拿点东西总比空手好。”
这回萧护上山的时日短,带回来的山物却不少。
两只花羽山鸡,三只鹌鹑,一对水鸟,黑兔儿一只……
靠山过活,多也要凭运气,偶时一日能猎上好回猎物,偶时又几日都碰不见一只。
萧护年前的陷阱全填了,这回进山才下的陷阱还没见效,光靠猎,几日功夫有这些已然收获不小了。
祁北南应下来,赵家家里日子过得不错,寻常东西未必瞧得上眼,可山货送去,也定然看得上。
晚些时候,祁北南便捆了只山鸡拿着把油纸伞去了赵家。
不想此番前去,赵家里头还有客,竟正是他这些日子在打听的灶人之一的蒋夫郎。
第27章
“祁小郎恁客气, 喊你过来是随意吃点粗饭,竟还提恁大只山鸡来,可再不准许这般了。”
山里头终日跑跳的鸡长得并不肥硕, 可十分精神, 肉质紧实,香得很。
张氏接着祁北南拿的山鸡,嗔怪道:“山鸡不好得,你还巴巴儿的送过来。”
“我本是要厚着面皮儿空手来, 只是我萧叔,恰下了山来。他听我要来里正家里吃饭,说在村子里头总受着里正照拂, 也没旁的谢的, 就唤我把山鸡拎一只来。”
“这说的哪儿的话, 就该空手来才好。”
赵里正面上肃着, 可心里头听上这些话却美得很。
“萧大郎下山来了, 怎不喊他过来一块儿吃顿便饭, 整好我打了一角子小酒没吃。”
说着, 赵里正便喊他的长工, 要去把萧护喊来。
祁北南连阻了去:“外头雨兮兮的,萧叔才从山里回来且有得收拾, 要再带着小宝出门来也是不便。”
先时赵家喊吃饭时萧护不在家,倒是也说了一声让全家都来。
祁北南问了萧护来是不来, 他言要去庄子上,看那头的新庄头还要不要山货。
赵里又说了几句, 也教祁北南给推了回去, 见此他也只好作罢,言下回定然要喊萧护一同来。
“走, 去屋里吃茶。还在屋檐下站着作甚,风口上怪是冷。”
赵光宗见着祁北南欢喜:“且还要一会子功夫才吃饭。”
赵里正笑道:“是是,你俩小子最是要好,去说话儿吃茶去。”
祁北南笑道:“好。”
“这是村南头茶园子的新茶,前儿个那头的东家喊手底下人送来的,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赵光宗热络的给祁北南倒了茶汤:“你要吃得惯,包一斤回去吃,东家忒大方,总送上许多来。咱家一年都够吃了!”
祁北南见茶汤纯净,毛尖儿发新,他端起盏子吃了一口:“竟是这般快就制成新茶了。”
赵光宗道:“是咧,今年茶园子的茶长得早。”
新茶味道回甘,鲜爽,倒是比他随意放在家里吃的粗茶要好。
祁北南吃过的茶多,但不是挑剔之人,好的次的都能吃得下。
他瞧赵家用的茶盏子是齐套的黑釉盏,虽盏子粗易了些,是民窑出的盏。
可于农户人家来说,能拿齐套的盏子吃茶,足见也是爱吃茶讲究之人了。
他赞了这新茶几句,吃了两盏去,就闻见灶屋那头传来的炒菜香味,快到饭点上很是惹人。
赵光宗见祁北南望了灶房一眼,凑上前去道:“不是我吹嘘,你今儿个可是好口福。”
祁北南看向赵光宗:“我来你家里吃饭,自是好口福。”
“我不是说这个。”
赵光宗扬起眉毛:“我爹今儿为着喊你吃饭,还特地去把我小表叔唤了来烧菜。他可是个灶郎,手艺好着咧,十里八乡的人家办席面儿都请他去掌勺。”
祁北南进来院儿就瞥见灶里有个不识得的生人,没好多问,时下听赵光宗说,不由得问道:“你这小表叔姓甚?”
“姓蒋,咱村里人都唤他蒋灶郎。”
赵光宗道:“咋的了?”
祁北南眉心一动,当真不想这般巧,蒋夫郎竟是赵家的亲戚。
这些日子虽没少打听灶人的事儿,可还没得见过人。
他拍了赵光宗的手一下,道:“我去见识一二你小表叔的手艺可行?”
赵光宗好笑道:“这有甚不行的。”
于是两人一兑儿钻进了灶屋去。
平素里掌着自家大锅小灶的张氏这当儿也退居到了灶下,只有烧火的份儿。
只见那蒋夫郎,生得一张长脸,眉骨高,怪是有些严肃的面向。
他做烧菜掌勺这一行,不想身形竟是还瘦瘦高高的。
这当头上蒋夫郎正在炒菜,锅里烧得辣,半勺子猪油膏下锅去化开。
他掌心悬在油锅面上试了试温,旋即便将一把教人分辨不清的香料丢进了锅里,顿时灶屋里便喷出一股香味来。
切花儿的猪肚进锅,软塌塌的猪肚条立便泡胀起来,锅铲在蒋夫郎手里耍得生风。
“饿了吧,还有俩菜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