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道:“是孙婆婆家里的方二姐姐教小宝梳的。”
蒋夫郎默然。
祁北南见此,将带来的礼品送上:“小宝年纪小,怕是要劳得蒋灶郎费心指点一二。”
“他若有那天分固然是好,若吃不得那碗饭,必也不叫蒋灶郎为难,只管言明便是。”
萧护这时也开了口:“劳费心了。”
蒋夫郎扫见带来的东西,可见丰厚。
他早料到萧家会送东西来,但他并不是那起子见钱眼开的人,原起的主意是拿来的甚么就叫他们拿甚么回去。
时下接了礼,彼时孩儿学不进手艺,来时让走麻烦。
他不喜欠人人情,不过这朝见了人,他又改了些主意。
“宝哥儿现在年纪小,学不得什麽要紧功夫,费不了多少心。”
蒋夫郎道:“这匹布我便收下了,其余的你们拿回去,往后若能长久,再说不迟。”
祁北南见状眉心微展,道:“便听蒋夫郎的。”
“打明儿起,我有活儿便叫宝哥儿来,与我跟着学看做菜。”
萧元宝到家的时候,蹦蹦跳跳的很是高兴,一改在蒋家拘谨的模样。
因着走时,蒋夫郎拿了一只大橙子,两个甜梨和一大把脆枣给他。
倒是萧护有些不放心:“小宝性子弱,那蒋灶郎看着十分严肃,不晓得小宝跟着能不能学下去。”
祁北南的心情也挺是不错,见萧护如此,笑道:“蒋灶郎就是面相瞧着严厉了些。”
“他是个谨慎的人,咱们带去的礼我本以为送不出去,不想他竟留了些,他嘴上不说,可见心里是欢喜小宝的。”
若不欢喜,人家是不会乐意收礼与人沾上关系的。
萧护望向祁北南,如此说来也是这个道理。
他不得不再次怅然,得亏是祁北南在家里,否则这些事情,他还真是折腾不明白。
下午,萧护去了县里,他得把带回来的山货迅速处理了,再去到山里头。
萧元宝跟在祁北南在家,他欢喜,连字都一口气多识了五个。
如此,又过了三五日,萧护准备了足够的粮食,复去了林中的木屋上。
这日,一大早,蒋夫郎忽然上门来捎话,村里头周家孩儿要办满月酒,请了他去做掌勺。
席面儿置得不大,就请近亲好友前去,估摸就三五桌子人。
临时起的意,办得急,他过来通知就要把萧元宝顺带接去。
祁北南事先全然没得消息,正还在灶屋里做早食,教萧元宝复认昨儿学的字。
这朝连忙让萧元宝收拾好,怕耽搁,煮了两个鸡卵给他拿着在路上吃。
小家伙捧着两个鸡卵,就那般匆匆的随着蒋夫郎去了。
祁北南在院门口一直看着人去得没了影儿才收回了目光。
虽知晓萧元宝要学手艺自己不可能跟着,护得再好有些路也要教他自出去走才行。
可头遭离了他身侧,又与并不相熟的人一道。
他不免还是有些忧心,不知这孩子吃不吃得消。
祁北南心有所忧的回了院子,刚把笼子里的鸡鸭放出来。
赵光宗竟过来了。
“今儿怎这般早得空来?”
祁北南借花献佛,拿上回从赵家带回来的新茶给赵光宗泡了一盏子茶。
赵光宗轻车熟路的一屁股坐到了萧家竹编小圆几旁的椅儿上,他没急说怎的了。
从袖子里摸出来一小包桃花酥来,四下瞅了一眼,发觉少了跟人:“怎不见宝哥儿?”
“随你小表叔去了。”
祁北南想着赵光宗来的正是时候,与他说会儿子话,省得教他一人拘着忧心萧元宝。
赵光宗一笑:“怪不得见你仿佛丢了魂儿一般,原是小徒弟头次跟师傅去了。”
他把桃花酥拿给祁北南:“你安心,我大哥哥和二哥哥都是小表叔带大的,他很会照看孩子。”
祁北南瞅着赵光宗又给小家伙带了吃食。
这些日子,每回来他几乎都会带点什麽,怪是疼惜萧元宝的。
祁北南是个十分防范于未然的人。
他心眼儿贼坏,道:“话虽是如此,可我总忍不住担心。你不知,我爹在世的时候告诉我要好生照顾小宝,他是我娘看重的孩子。”
赵光宗闻言险些被茶呛到:“啊?令慈看重?你、你的意思是?”
祁北南一笑:“此事我只与你道,你切莫声张了去,教人知晓了不好。”
“我们两家其实早定了姻亲,先时一直书信来往着。否则我家中变故,萧叔如何会许我留在此处。”
赵光宗恍然大悟,心头说不出的惊:“难怪你对宝哥儿那般上心……”
他回过神,连忙道:“你放心,我绝计不会与人多嘴多舌。”
祁北南满意的点点头,随后问道:“晨光正好,往时都是你读书的时候,这时候过来寻我可是有事?”
说起这,赵光宗不免微微叹了口气。
“这些日子的爹四处奔走,却没在城里寻到一处私塾肯收我。”
“我爹打听到那事儿后,陈夫子还真如你所言受到了学政训斥,私塾里的学生也走了大半。没过两日,老陈举子在家中设宴请了不少先生夫子吃酒。”
祁北南一下便听出其中关窍:“陈举子借着席面儿与城里的夫子打了招呼,不准收你,否则便是与他过不去呢。”
赵光宗叹了口气:“正是。城里的先生便是不顾陈夫子,可陈举人表了态,他们多少也还是要给他脸面。”
祁北南再是知晓士绅阶层抱团取暖的习性不过了,他要阻一个没甚家世的学子,算不得一件难事。
“里正那边如何打算的?”
赵光宗道:“我爹在县府上,倒也一二熟识之人,否则也打听不来陈举子办了宴的事。可一时间也没有可靠的门路能教我去到那个私塾,谁人都不想为着我这般一个不见得聪慧的学生得罪陈举子。”
“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他道:“我爹说若在咱县里实在寻不得,那便只能去旁的县城打听一二。”
外出求学可不是件易事,其间的苦楚,祁北南昔时没少吃。
他同赵光宗道:“倒也还有一条出路。”
赵光宗眼睛一亮:“什麽?”
“若你能通过明年的童考,县学可自入,便不必愁寻到私塾了。”
士绅阶层再是嚣张,科考的那条道还是不敢轻易染指的,前些年天子才办了个三品大臣,杀了头,举家流放。
天子盯着这条选拔人才的道,这条道便是相较而言清明的。
赵光宗忽而发了笑,他攘了祁北南一下:
“你这不是存心取笑我吗,我若没夫子教,还能过了童考,不是成了天赋之人了?”
“若我年纪小些说不准还有所幻想,可惜已读了几年书了,几斤几两心中还是有数的。”
祁北南拍了拍赵光宗的肩:“我瞧了你写的字,没那陈夫子说的那般差,且你读书肯下功夫刻苦,只是没遇见个好老师才如此。而今离了那陈夫子,当长起信心来,不可再活于他的阴影之下才是。”
赵光宗微微低头,不由得苦笑,他属实是对自己没自信。
祁北南站起身来,唤着赵光宗与他进屋去。
他取了本手札出来,得有一个拇指那般的厚度,递于了赵光宗。
“寻见夫子以前,你也使使力气,若能是我说的那般,也算扬眉吐气了。若不能,不是还有里正为你撑着嘛。为此,只管好生读书就是了。”
赵光宗翻开手札,一目十行,本是想随意瞧瞧是什麽,不想越瞧越忍不住往下翻。
就那么站着,一连翻看了五六页去。
他欣喜若狂:“这、这可是祁秀才于你留的手札?”
上头囊括了四书五经的内容,标注得有要紧诗句,释义重难之处。
他双眼放光,食指指着手札:“周唐外重内轻,秦魏外轻内重,各有得论。【1】下头,竟一一列论了。”
“外重内轻,王朝不利统一;外轻内重,则不利御敌,内忧外患……当是内外□□,方得长久……”
“这与夫子亲讲有何差别!”
祁北南无心卖弄自己的学识,正要点头说是他爹留下的,这小子却并不笨。
他因激动起了汗的指腹碰在纸业上,有些墨迹染在了他的指腹间:“欸,这不是以前的手札啊!”
赵光宗恍然意识到什麽,他震惊的看向祁北南:“这是你写的!”
祁北南张了张嘴,不好意思的模样道:“家父的手札到底是他的遗物,我想自留着缅怀,是我抄录下来的。”
赵光宗全然没有往手札是祁北南自己编写的上想,他惊得是这字。
先前祁北南也送了自己一本手札,前阵子被一些烦心事缠着,他还没得空如何观摩。
不过他爹把手札给他的时候,他便瞧了一眼,彼时就觉着那手札上一水儿的字好生漂亮。
心头崇敬的紧。
他一直以为是祁秀才所书,暗想祁秀才定然是位极有才学的先生。
今朝看着与那手札上一般的字迹,才得知竟是祁北南誊写的,他心中大为震撼。
“我真是糊涂了,若你字不好,如何会去城里卖联儿。我全然未把事情串一处想过。这些时日上一桩接着一桩的恼人事缠着,我都没功夫静心,这朝可想起了才学之人竟在身侧。”
祁北南笑道:“家父是秀才,我开蒙的早,多写了几年字,方才瞧得过去。若你觉得尚可,倒也能与你说上一二写字心得。”
他替赵光宗合上手札:“写字固然紧要,可这手札亦是不差,你若信得过我,好生翻看,于你下场会有些助力。”
祁北南其实早料到了那陈家不会善罢甘休,多半会在赵光宗求学路上使绊子。
他这些时日得空,没如何出门,教萧元宝认字的功夫上,自编写了这手札出来,与他爹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