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北南之所以有恁多奖赏,还是因为名次好,县上增了赏。
夜里,一家子关起门来吃了顿好的。
萧元宝烧了一尾酸口的汤鱼,下了白嫩的豆腐;宰了只公鸡煨了芋头,又还拿茭白炒了一叠爽口菜;蒸了茄瓜凉拌了一碟子。
一家子先行庆贺了一番。
他们这厢吃的热闹,赵家那头更热闹,下午里扎了好几回鞭炮了。
这朝又是一阵响动,估摸也是再吃晚食了。赵家族旺,便是还没做席请客,就是自家的嫡亲族老也够做上三四桌子。
饭罢,又依次与祁瑾言,祁北南的娘苗娘子,还有小宝他娘孙氏上了香和烧了纸钱。
告慰亡故之亲,他们这些尚且在世的家人,日子过得很好,无需忧心挂念。
过了两日,祁北南和赵光宗要结伴一同前去城里赴宴。
前一日夜里,萧元宝钻到了祁北南的屋子,给他明日要穿着去宴上的衣裳掌眼。
将衣柜翻了一通,也没一件合心合眼的。
祁北南端着一本书,翻了上十页了,空眼歇息的功夫,瞧见萧元宝还撅在衣柜前。
他道:“只是去赴场读书人的宴,又不是去相看人家,不必穿的太讲究。”
“那可不行,哥哥可是案首呢,不得拾掇的更光彩照人些么。”
“咱农户人家,怎么收拾都不比城里那些家境殷实的大户人家儿郎。只要底气足,无需在衣饰外物上显耀。”
萧元宝想了想,说的也是,便是拿出最好的衣裳,那也不比人家的锦绣绸缎。
不过他总想自己哥哥这般得意时候,更光彩些。
奈何偏生不是个爱漂亮的郎君,瞧一柜子里也没两件像样的衣裳。
每回说与他做,总推辞着说不必要废神,往日里都在村子里打转,至多是去城里,衣裳少两套还不觉有甚么。
真到了大宴上,方才晓得紧促。
由此见得啊,凡事还得早做准备,否则临到了时候只有手忙脚乱的。
“话是这么说,咱衣料比不得旁人,那也总得多做两套吧。往后哥哥进县学上,今儿是这套衣裳,明儿还是这套衣裳,不是教人暗地里议论说不爱洁净么。”
萧元宝取出一套青衫,与祁北南放在一头上。
青衫热月里穿着清爽,读书人又都爱此番颜色,不说多出彩,可总教人挑不出错处来。
“我这两日去买两匹好布回来,哥哥新做两身衣裳,你可别再推拒了。”
祁北南笑道:“你做的,我自会常穿。”
萧元宝见此高兴起来,道:“我拿去方家,教孙婆婆帮着我做,定能做得好好的,到时候哥哥去县学读书的时候穿。”
“好。”
其实祁北南并不多想去县学里读书,在家里读书反倒是自由的多,也有更多的时间去做自己的事情。
只是乡试三年一试,距今还有两载。
这两载他若不前去县学就读,又无明师指点,旁人都觉进县学读书是荣耀之事,他却有机会也不去。
怕学政和县公觉他恃才自傲,于名声上不好,将来走仕途,总是得顾及清议。
如此,他还是决定等忙完了这阵子,便去县学就读。
“对了,哥哥明儿要是在宴上碰见县公家的姐儿,那个叫做芸姑娘的,不许多理会她。”
祁北南见萧元宝气鼓鼓的模样,道:“呀,我们小宝出息了,怎还识得了县公家的姐儿?”
“明家见着的。”
祁北南眉心微动:“怎了,她得罪你了?”
萧元宝道:“我便是不欢喜这般拜高踩低的人。明家三姐儿瞧我出身低,便带着这位官姑娘想来消遣我。”
他将上回在明家的事情说与来祁北南听。
虽说上次也没吃甚么亏,不过他对这芸姑娘还是失了好感。
祁北南听两个姐儿对萧元宝的刁难,眉心紧促,又闻他如何保住了颜面,才松了些气下来。
“你没教她们欺负着你,这很好。”
“哥哥走的时候不是嘱咐过我了吗,让我照顾好自己,不教人欺负了去。我自然是照着你说的做的。”
祁北南伸手想去捏捏萧元宝的脸,却教他躲开了去。
萧元宝有些别扭道:“哥哥别总在捏我脸了。”
祁北南扬起眉:“怎就捏不得了?”
萧元宝也不与他说,只道:“总之你别与那芸姑娘多说。”
祁北南道:“这般宴,家眷不会前来。”
“不过我也应你,若是往后遇见了,也不与她多说话。”
萧元宝便高兴了起来。
翌日一早,祁北南与赵光宗去了县里。
宴做在县府的官邸里头,像此般到任地上做官的主事官员,都是住在官邸中。
而知县以下的官员,好比是县丞一系,则是住在外头。
不过朝廷亦有优待,当地若有朝廷的宅舍,这些官员前去赁住价格会比市价低廉许多。
若是没有,那也会另资助一些钱银,用做赁房的用度。
地方上吏多官少,在州府上的官员便会多许多。
除却府公外,其余官员都在外头赁宅子住。
两人在县门口下的车,一路步行前来官邸上。
这朝外头已然停下了好几辆马车轿子,队伍排的老长。
车马进不去,停在后头的,也只下马车下轿子来步行前去。
验了名帖以后,两人进了官邸,里头已然都热闹起来了。
前来赴宴的人多,不光有二十几名新中榜的秀才,还有县府里的一应官吏。
像是县丞,主簿,典史,教谕,训导,巡检司等等人物,以及还有县中德高望重的士绅。
祁北南瞧着官邸内里,远不如明家宅子敞阔,不过布置的倒是雅致许多。
“恁是甚么人物,怎如此多人围着。”
赵光宗进来就瞅着了园间有个身着月白色稠衣的年轻男子,受人簇拥。
祁北南瞧了一眼,只见那书生头戴冠玉,面容倒也还算清俊,年纪约莫十七八的样子。
他摇摇头,也并不识得。
“赵同窗,来了。”
赵光宗几位县学的同窗,前来打招呼。
“你们来的早。”
“过来不算远,来的就早了些。”
几人寒暄了几句,又互恭贺了对方。
赵光宗与同窗又介绍了祁北南:“这位是我的好友,祁北南,便是此次的小三元案首。”
“久仰大名,今朝可算是见着咱们县里的案首本尊了。”
祁北南亦客气:“往后入了县学,还望诸位同窗多关照。”
闻说案首来了,陆续上来不少人,都前来与祁北南打招呼,想搭上句话儿。
方才那受簇拥的书生身侧的人一时都散了去,转围在了祁北南周围。
那书生望向与诸人谈笑的祁北南,执着扇子的手紧了紧,也抬步走了过去。
“今朝天气闷热,府邸里倒是清凉。”
“是矣,是矣。”
“听闻明员外昨儿送了足足一整车冰来,只为今朝宴上来客得清凉一场。”
祁北南正与诸人说谈时,一道声音拔高介入其间。
祁北南瞧去,正是方才间受簇拥那书生。
他回以一笑,以示友善。
“在下马俊义。”
祁北南回礼,道:“原是马秀才,幸会。”
“祁案首识得我?”
马俊义微有些意外。
祁北南道:“我通揽了红榜,记得马秀才的名字,只是未曾相见。”
马俊义面上起了些笑,又道:“此番院试一甲三人,我们既已会面,不知第三的同学可曾来了,不妨前来一同相见呐。”
“记着似是唤做罗听风。”
这时一书生笑说道:“他一早便来了,还是与我结伴前来的。”
“罗秀才便是一书痴,出门卧家手间俱离不得书。方才我与他说今日来许多同学才子,可要好好结实一番,他与我言《孙子兵法》实在是妙。这会儿八成是又躲在哪处人少的地儿瞧书瞧入了谜。”
诸人闻言,不由得都轻笑了起来。
“这位罗同学,可真是个妙人。”
“诸秀才郎君们,何事这般欢愉呐,可说来教学政大人与我也一道乐乐。”
诸人闻声,只见两位大人相携而来。
一胖一瘦,胖的便是岭县现任知县程县公,瘦的是学政杨大人。
跟在后头些的是县丞吴大人,捐钱买来的官职,地位上,不多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