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宝想想也是。
先前他们家的瓜菜好总被偷,里正开了集会好了些,可还是在丢。
可自打哥哥中了榜,消息在村子里传开,家里的瓜菜就再没见丢过。
说来不是因哥哥中榜,偷菜的心里生了畏惧,他才不信。
“说起盖屋的事情,村里有嘴酸的说些不好听的出来咧。”
祁北南道:“总有人家少不得这般,今年家里瓜菜挣钱,家里运去城里卖,谁人都瞧见了的,咱家的进项正经有话说。”
萧元宝点点头。
午些时候,萧元宝去把鸭子和肉与蒋夫郎家还有方家送去了回来,田恳也整好家来。
他带了信儿,与祁北南说牙行那牙公从外头回来了,唤祁北南去瞧人。
祁北南没成想牙公回的快,家里头的屋子还没盖好。
昨儿席面儿又给耽搁了一日,这人要是领过来,还不大好安置。
他便与萧护商量了一下。
“要是领回来,就只能先睡着通铺。我前儿问了尤大,要把这头盖建完工,快也得年后,不过春耕前一定能盖好。”
祁北南微做了考虑,既是完工时日还长,不是等几日就能完工好支使开的。
既然这样,倒是不如趁此去将人领了来,多上几个人力,倒是还能搭手帮着盖屋子。
萧护答应了下来。
下午祁北南去了城里,萧元宝便和田恳将杂物间收拾了出来,东西往外堆去后院的屋廊下。
那牙公从外县带了不少受灾而卖身的人回县里。
孩童不少,小的五六岁,大的十余岁的年纪。
村县一旦是受灾,多也是卖儿卖女,孩子年少,学甚么东西都快,有人家愿意要去教。
恁些上了年纪的老汉老妪,就是想卖了自个儿与儿女谋出路,可年纪大了,愿意要的人家少。
牙公教祁北南自行挑选,许是联系了不少大户人家,今儿来选奴仆的不少。
祁北南要了两个壮力,二十出头的男子。
本是再想要两个年纪小的,教些识数算账的本领,往后也好提起来管庄子铺子的账目。
不想却教一个举家卖身的三口之家求上来。
他问了一嘴三口人可有甚么长处。
妇人言会浆洗缝补,老汉言无病身子康健,两人八岁大的小子力气也大。
祁北南没说话。
那妇人见此,连忙又道:“民妇以前在乡里会养蚕织布,鸡鸭猪羊都养得来。”
“虽俺一家子都是农户,不会高门大屋里伺候人的功夫,但俺一家子能学。”
“这一家子,就想在一处。方才有两三个大户瞧中了他们的小子,想单独买了去,他们却不肯。”
牙公怕祁北南教这些人缠着发厌,前来说道:
“我都劝了几回了,有去处已是再好不过,何故又一定要往一户人家去。能买一家子的,哪有那般好机遇。”
“本是一家子日子好好过着,受天时的灾害卖身做奴,亲情割舍不得,不愿分开,也是人之常情。”
牙公见状便道:“郎君是庄户人家,不挑识字认字的,虽只言了要四个,这多上个小子,也不是坏事,养上两年,也是做活儿好手。”
那老汉闻说祁北南是庄户,连忙道:“郎君,老汉以前受赁在庄子上做过几年事儿。你要了俺们一家子,定不吃亏。”
祁北南想了想,应了下来。
小子不大,也是能教算账的,一家子在一处,自也有在一处的好。
五个人,因着不是有年限的赁身,价也高些,祁北南拢共费了四十五贯铜子去。
拿了身契,接着便引人前去官府过了文书,户房的人识得他,倒是办事快。
晚些时候,萧元宝在院子里扫地,远就瞧着祁北南领了好几个背着包袱,四处张望着的人回来。
他伸长了脖子数了数,点出五个人。
萧元宝小脸儿上起了笑,他插着腰,心想别的不说,这朝家里做席剩下的许多汤呐菜的,不怕吃不完给倒掉了~
徐徐进了冬,一晃翻进了冬月里。
赵光宗休沐家来,特地给祁北南带了话。
县学里催他紧着些去报道咧,再不入县学去,今年县学里都得春节大休沐了,到时候入学可就延误去了明年。
实则祁北南心里就是这般想的,他就是想拖到了明年再去县学。
可县学都教赵光宗带了话回来,他也便不好继续拖着,到时候得教人说闲,言他托大。
于是过了两日,他便赵光宗一同去了县学报到。
县学的规矩是读书六日,休沐一日。
住在县学的学生卯时三刻便得点卯,走学的学生能稍晚些,但辰时初也得到县学。
下午放课倒是早,申时中即可离县学。
祁北南没有打算在县学住,每日从村里去县城,午后下学又再回来。
如此倒是不必多余的将时间都消磨在县学里头,可冬日早间前去城里读书,也很是辛劳。
早间天不亮就顶着冻骨头的冷风坐板车县学,待着到了县学,手脚冻得僵硬不能行走。
若是到的早些,还能与住在县学的同窗要上一壶热水泡脚暖暖身子再上课。
要哪日到的迟了些,就只能冷着身子先上课。
赵光宗见他每日读书来回折腾,又不肯住在县学,便邀他一同在外头住。
早两年赵光宗在县学读书,也是住在县学里。
今年得中了秀才,赵氏举族都欢喜,便出资与他在城里买了个一进的小宅院儿住,还给赁了个长工,一个仆妇专门看家,料理庶务。
俨然是有了些士人的模样。
祁北南哪里肯前去与他住一块儿,倒不是他不欢喜赵光宗。
他若愿意住在外头,便住去县学的学舍了。就是想归家去,这才学舍也不住的。
祁北南觉得有些硬吃苦一般,几朝下来,硬朗少病的身子竟咳嗽了起来。
却也是无可奈何,只盼着年底上大休沐早些来。
家里头见他如此,萧护当日便抗了些盖屋的木材去了木匠家里,让给打了个有窗的棚车。
萧元宝取了块新布,塞着棉花给厚厚缝了两个帘儿。
把鹏车套在家里的大黄牛身上,早间去读书就喊家里的人驾着车送他到县学门口去。
萧元宝还买了一只小的碳炉子,放在棚车里头,自有了这车,祁北南去县里读书再没挨过冻,方便多了。
腊月中,今年一场雪才洋洋洒洒的飘下来。
早间出门的时候只觉得风大,刮得耳朵疼,待着下午些时辰,雪跟着风一道来了。
夫子怕走学的书生归家不便,以雪为题作文章,留为课业早早放了课。
祁北南把书箱挂在胳膊上,两只手对揣在袖子里出了县学。
他鼻尖冻得有些发红,想着今儿这天气,晚食萧元宝会做什嚒吃食。
许是会炖个猪肺萝卜汤,用锅子煨着,底下放几颗火炭,端上桌子热气腾腾,还能边吃边烫些鲜菜吃。
昨儿家去的时候他瞅见家里菜地上的冬葵生得粗壮。
冬葵他不多爱吃叶子,反倒是喜欢那根剥出来的菜杆子,又嫩又甜,比叶子的味道好。
烫煮在猪肺汤里定然好吃。
若是不做猪肺萝卜汤,依萧元宝的性子保管也会做个旁的大菜来。
总之都好,回去少不得有好吃的。
祁北南正美滋滋的想着,身后传来道声音:“祁同窗,今儿下学早,又是初雪日,不妨一道前去湖心船帆上吃盏子暖茶。”
是马俊义。
院试的第二名,县公做宴那日两人还说了些话。
入了县学,祁北南才听说此人大有来头,竟是江州节度使之子。
其父正四品官员。
只是祁北南有些诧异,父官官职不小,怎在岭县这等小地方的县学上读书,岭县又不曾有什嚒闻名于外的书院。
若是因随父上任地,也应当在江州府学读书才是。
赵光宗与他言,说是马俊义的母家在岭县,他外祖身子不好,特从江州来岭县读书伴外祖。
说来,倒是孝顺。
祁北南虽觉得这套说辞不大挂得住脚,但也未去细究,他没有太多与此人结交的心:
“多谢马同窗相邀,虽也有心湖中赏雪景。只是雪日路滑,只怕雪大了不好归家。”
马俊义却不罢休,道:“雪大了便于我家中住上一宿又何妨。我几回邀祁同窗都不肯赏脸。莫不是祁同窗嫌我文章做的不好,故此不愿与我吃茶?”
“哪里的话,不过是有心而无力,实在是归家路途遥远,否则不必马同窗相邀,我反过来邀你了。”
马俊义正欲再言,又起一道清脆的声音。
“俊义哥哥?”
两人巡声望去,不远处有个少年公子哥儿。
他披着件细毛缀边的青底银纹大氅,脖颈间有一圈白绒绒的兔毛,手上端着一只铜手炉。
此哥儿生得很有些颜色。
下人与他举着把大油纸伞,笑盈盈的走上前来。
“叙哥儿,可是出来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