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似一头脱了缰绳的牲口,横冲直撞的,嘴上还大声恭祝着,弄得一条巷子中路过的行人频频回头观望。
头一个道祁家报喜的竟然是百事通,青年男子在秋风凉爽的早晨也跑了个满头大汗出来,见着宅子门口的祁北南,顾不得旁的,喘着气道:
“恭贺祁郎君荣登秋闱榜首!”
“中榜了!”
萧元宝一双眼睛立马睁大,急问百事通:“可确是看见红榜上有名字了?”
“哥儿,我这双眼睛再是不清明,郎君的名字居于榜首,祁北南三个大字,我如何会瞧错,如今已然都传开了!”
百事通站在高处,见着红榜一揭,头先就见着了祁北南的名字。
其实像是放榜前去报喜讨喜钱这样的事儿,他这般资历了的百事通,寻常来说是不会去同那些个跑闲得抢。
但他与祁北南有交情,且是与他做事的人,瞧见他秋闱中榜,亦是欢喜一场,便亲自上门前来报喜了。
一般来说报喜也是去同家里人报的,下场的郎君通常都在榜栏头,消息一家子迟早都会晓得,不过是争个早和晚。
倒是不想,祁北南竟然未曾过去看榜,倒教他能直接将好消息说与他听。
“榜首!我听你说我们阿南是榜首,你可瞧见是第几名了!”
赵光宗得听了中榜已然是高兴的双目放光,一下便捉住了百事通话头的要点。
“正是说郎君大喜!名列不光是咱县里的头名,是整个省的头名咧!”
百事通唱高了声音,高兴的活似自个儿中榜了似的。
“头名!”
赵光宗急切问道:“可是解元头名!”
“否则怎说大喜!”
百事通同祁北南做礼:“郎君当真是文曲星下凡,小的在城里跑闲这许多年,也看了许多榜,记事起就没见咱县里出过解元,今朝可是沾了大喜气。”
“不枉小的抄了两条近路,头一个将这天大的好消息送来。”
祁北南一笑:“还得是你,脚下生风跑得快,有劳你前来报喜了。”
他镇定自若的从身上取出了一角银子,赏与了百事通。
百事通欢喜接过,连忙又说了两句喜庆话。
不说祁北南的银子给的多教人高兴,这解元大相公给的赏钱,也足在外头吹嘘一阵了。
这钱方赏,巷上长了耳朵听闲的人,闻说竟是郎君中举的大喜事,连忙都大着胆子围上前来:“恭喜郎君中举。”
“郎君好文采!”
萧元宝还有些惊傻的回不过神来,他原本一会儿觉着祁北南能中,一会儿又觉着不好中数。
这秋闱大比,中榜之人整省也就那么五六十人,且都是赶往州府考试,试卷在州府上批阅。
有的县城一县能有十余人中榜,而有的县城挂零都有可能,为此他虽觉得祁北南在县城是数一数二的佼佼者,可他毕竟没有离开过县城,不知祁北南放在整个省上才学算的是什麽。
心中一直没有底。
如今听闻不仅中了,且还名次了不得,他如何不痴傻。
阿南在县城是拔尖儿的读书人,放在外头,在整个省上,依旧是拔尖儿的人物!
他心里当真是又欢喜,又傲气。
见着围来聒噪着恭祝讨喜的人,他才回过神采。
连忙从身上掏出了钱袋子,一连撒了三把铜子出去,一边撒一边欢喜道:“谢大家的祝贺了。”
“了不得,了不得!这朝可真真是扬眉吐气了。”
赵光宗接连摇晃了几下脑袋,他虽隐隐觉着祁北南会中榜,可也未曾预料他竟能中解元。
自己究竟交好的是个甚么人物,当真是从未教人失望过呐。
须臾,他才从震撼中回过神来,真诚的同祁北南做了个礼:“蟾宫折桂,雁塔题名!阿南,恭喜你!”
祁北南还是那句话,这些他早已经逢了一遭,重来一回,已然没有了初做少年读书人中榜时的欢喜。
再者当初他可是金陵解元,金陵府的才学读书人如过江之鲫,他能在金陵府上拼争个解元出来,其中的骄傲得意,远比在磷州得解元还要高。
不过如今有好友真心祝贺,又有萧元宝同他在一处。
这回的乡试,他仍然很高兴,只是此中让他欣喜的情感不同了而已。
“谢了你的贺。”
祁北南拍了拍赵光宗的肩膀,转问百事通:
“可见着了赵光宗的名字?”
“郎君,我只留意了您的名字,旁的都还没来得及过眼就急忙前来报喜了。您这般成绩,不出半刻,立会再来人报喜。”
百事通歉意的看了赵光宗一眼,他不识得赵光宗,若是相识,定然也会看榜的。
赵光宗道:“无妨,便是瞧看了,结果也不变。”
倒是正如百事通所说,不过须臾,后头就有跑闲的来给祁北南报喜了。
虽不是头一个了,但萧元宝还是照样打赏了钱。
今朝高兴,撒些银子出去没什么,再者中了举,这般好名次若还抠搜,旁人会说闲的。
祁家门庭若市,热闹了好一晌。
“瞧那个糊涂蛋,连咱宅子的位置都不晓得,跟个屋头苍蝇似的乱蹿。”
刘妈妈受萧元宝的吩咐,又从家里取出了一篮子的铜子儿来,专门做打赏用。
她与讨喜的人分给着铜子儿,眼睛瞅着巷子口,正瞧自家的姑娘哥儿作何还没过来。
分明前头两日就与他们嘱咐了,今朝秋闱放榜,要留意着宅子这边,郎君中榜了一定来道喜。
如此这般能在郎君哥儿面前混个脸熟不说,还能讨得喜钱咧。
她心头正埋怨着两个懒哥儿懒姐儿,就瞅见两个报喜的人一脸糊涂牢骚的从另一条巷子挤出来。
萧元宝听闻声音望过去,还真有俩寻不着北的报喜人。
他有些好笑。
两个报喜人拧着眉头:“家里怎也没见个主事人,教咱们白跑一趟。这头喜是讨不着了,竟是还不如上祁解元那儿说两句喜庆话讨点散碎喜钱。”
说着,两人厚着面皮挤过去:“恭祝祁……”
还没说完,见着在看热闹的赵光宗,瞪大了眼:“赵郎君,您怎在此处,可教咱好找!”
赵光宗闻跑闲的说这话,不解道:“你们寻我作甚?”
“哎呀呀,今日放榜这样的日子,寻郎君还能作甚!”
两个报喜人喜出望外,连忙道:“恭祝赵郎君旗开得胜,已然中榜啊!”
赵光宗一怔,全然没有任何预备:“你说我中榜了?”
“郎君切莫打趣小的,这样的大事情,谁敢胡乱假报。”
跑闲人道:“郎君您的名字在第六个上呐!”
祁北南和萧元宝得听这样的欢喜事情,不由得相视一笑。
见着赵光宗还有些不能缓过神来,祁北南轻扯了他的袖摆一下:“欢喜归欢喜,还得把眼下的先给周道过去才是。”
赵光宗连忙应声,从身上摸钱来做打赏,却是半晌没给摸出来。
他全未意料自己会中榜,压根儿就没准备甚么赏钱,这一时间还真弄得局促。
萧元宝见状忙塞了一角银子到赵光宗手上。
“劳你两人跑一趟。”
赵光宗方才给出了赏钱。
萧元宝接着往外头广撒了三四把铜子:“这是赵郎君给的喜钱!”
“恭祝赵郎君。”
“赵郎君前程似锦!”
又是一场热闹的恭祝。
这厢撒罢了喜钱,三人回了宅子去,教刘妈妈和赵五哥将人疏散了。
如此一直在门口放喜钱,只会越来越的人过来讨喜,家里再多的银钱都不够这般使。
差不多得了就成。
“你不尽信,一会儿铁男回来就晓得了。”
祁北南见着赵光宗还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出言慰他。
赵光宗点点头:“嗳。”
萧元宝自得听了中榜的好消息,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
知晓赵光宗也上了榜,笑容更盛了些。
在外头招呼应付了些时候,口干舌燥的。
他前去弄了一壶茶水来吃,三人就在园子头等着铁男。
赵光宗吃水的手都还是抖的。
倒是不一会儿,铁男就跳着脚跑了回来。
赵光宗见着人,慌忙把茶水放下,径直站起了身:“如何?!”
铁男跑得嘴中唾沫发干,知晓家里的郎君已经等得急了,也不拖沓,捡着最要紧的先说:“二位郎君均在榜上!咱家郎君位居榜首,赵郎君在第六名上!”
“阿南,真的,竟是真的!我真的中榜了!”
赵光宗道:“我竟然中榜了!”
祁北南好笑,他指点的学生,怎么会差。
“好好好,眼下可是安心了,你切莫欢喜的失了心智。”
萧元宝也笑的合不拢嘴,与了铁男一盏子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