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帐薄纱低垂，微微勾勒出一个鸢尾花瓣的弧度，其上绣着几株细小的花蕊，床旁放置着上好的苏合香。初晨的光穿过微弱的薄雾弥散空中，挤入木雕的窗，给屋内添了几缕不真实的独属于清晨的光亮。
熏香烟烟袅袅，如透明的丝带飘至空中便散了开来，更添了些朦朦胧胧的馨然欲醉之感。
床边的人沉默不语的凝视着早已沉睡过去的人，过了片刻，突然伸手拂开落在额边的碎发，摸了摸面前人柔软的脸颊。
柔暖细腻，丝丝滑滑的，手感如同上好的丝织品。
像是被手掌的温度陡然一惊，苏慕翎猛的收回手，站起身。因为太过于突然，被子被她的动作带的折叠了一角。
弯腰将折叠的被角重新盖好，其间白皙的手指偶尔会碰触到温热的下巴。
她微微怔忪。
视线轻移，落在了那张白皙小巧的脸上。床上的人苍白的皮肤上透着滟嫣的红色，如腮凝新荔，似乎是哭久了后形成的。弯弯的眉毛颜色浅淡，显得柔软，模样十分安静乖巧。
苏慕翎收回视线，如玉的手指微微蜷缩，不自觉地摩梭。萦绕指尖的温度若即若离，伴随着柔软的触感，似一股热流贴在她的皮肤上，香润玉温，温柔缱绻的让人不舍得离开。
软香浮玉，室内馨香四溢。在她低头时，那纯净的奶香却丝毫未减淡，充斥鼻间，似乎连发丝都沾染上。
苏慕翎收回手，直起身子，背脊笔直如松。长如蝶翼的乌黑睫毛轻轻颤了颤，清冷的脸上闪过一丝挣扎。
因为背光的角度，她的神色变得晦暗不明。过了良久，床边人发出了一道深深的叹息。
这份藏在心底的情感是时候该断了，她不能再任其沉沦。
随即站起身，转身推门出去，银白的衣袖在空中划出一道精美的弧线。她面沉如水，抬眸看向一直守在门外的许嫣。
许嫣眼睛微微泛红，她什么也没问，只是抬脸请求：“师尊，可以让我照顾师姐吗？”声音似压抑似忍耐，似溶着一团冰山下的火焰。
...
路思凉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期间有一只柔软的手时不时轻抚在她额头，她迷迷糊糊张开眼看了一眼，发现是许嫣这个小姑娘。她眸光如漾着一池春水，温柔的不像话，眼里饱含担忧。
她一惊，以为自己认错了。闭上眼，眼珠动了动，再度掀了掀眼皮看了一眼，才终于确定了面前人的身份。
“师姐，你怎么样了？”许嫣见她醒来，立马关切的询问。
路思凉只好装作刚刚醒来，皱着眉环顾了一下四周，以手抵唇无力的咳了咳：“嫣儿，我怎会在此？”一出事声音沙哑异常，嘴唇也十分干裂，脸色白的几乎透明，像一朵在风中摇坠的玉玲珑。
许嫣低着头，手抖了抖，随即贴心的将一杯水递至她唇边，强撑起一抹笑容：“师尊将你带了回来，让我留在这照顾你。”
路思凉盯着她看了半晌，这小妮子笑的比哭还难看，想必已经知道了。她不想让小姑娘这么伤心，又不能直接说出来，只好露出一个苦笑，开口道：“原是如此。”面上似被阴霾笼罩，顿了顿又道：“师姐已经没事了，嫣儿你...你去干自己的事吧。”话里的情绪像一阵风似的捉摸不透，透着深深的疲惫感。瞳孔无焦，似在看遥远的远方，又似在看其他什么东西。
许嫣见她这样，脸上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她抿了抿唇，突然扑到她怀里崩溃大哭：“师姐，一切会好的。”她小手紧紧抓着路思凉的衣角，眼里的泪水越积越多：“相信我...相信我，我会一直陪着师姐的。”她在照顾师姐时便发现了，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的，她会一直爱着师姐的。
许嫣哭的梨花带雨，小脸苦巴巴的，看得路思凉着实于心不忍。在思考的瞬间，手已经先一步摸上了毛茸茸的小脑袋。她脸上露出一抹单薄的浅笑，声音轻而薄：“师姐没事的。”
所以，快别哭了。
毛茸茸的小脑袋停住，接着从怀中抬起，露出一张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红粉脸蛋。抓着衣裳的手无意识的攥紧，漂亮的大眼睛里还有豆珠掉落，许嫣凑近问道：“真的吗？”她皱着眉认真瞅了瞅，见面前人眸中的小光点亮了几分，相信了一些，心也慢慢放了下来。
路思凉用食指轻轻刮了刮面前人挺翘的鼻梁，“嫣儿先起来，师姐有些饿了。”这人看起来身子娇小，可委实也不轻。
许嫣大大的眼里流露出些许不解，突然意识到什么，噌的一下站起身。她脸上挂着未干涸的泪痕，脸颊还泛着未褪去的粉，小兔子般的眼神胡乱飞着，“那师姐好好休息！”说着便跑了出去，一路跑至厨房才停了下来，开口让伙计准备饭食。
等待的时候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跺了跺脚。她在心里暗骂自己的糟糕，都什么时候了，还想些有的没的。骂着骂着，她又不自主的想要那张放大的脸还有那柔软的躯体，呼吸都顿了顿。
弟子们都说凌川峰的大师姐相貌平平，可在她看来，明明是很好看的，以至于她近距离时都不敢多看几眼，生怕咚咚的心跳声会透过胸腔暴露出去。
...
在等待饭食的过程中，路思凉在床上无聊的踢着被子，突然动作一顿，立马摆出之前的姿态躺好。
屋内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苏慕翎背着光停在了她床边，挡住了大片光影。琉璃般的眼眸漆黑如墨，让人看不清其中的神色，一袭白衣高贵清雅，清冷的脸上像浮着一层碎玉，白皙细腻，颇具光泽。
只见她红润的嘴唇动了动，却未掷一词，
两人之中缓缓流动着沉闷且怪异的气息。
路思凉暗自松了口气，好在系统提醒了她。看着面前人依旧寡淡禁欲的脸，她在心里啧了一声，怎么会意想不到呢，可以说是预料之中了。苏慕翎即使再冷情冷血，做做样子来看看也还是会的。
她往后一靠，眉眼之间皆是无声的疏离，“不知师尊找弟子有何事？无事的话弟子想休息了。”说罢便移开视线，竟是将面前人完全当作了空气。
面前人仍是无声的沉默着，可她能感觉到，苏慕翎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苏慕翎紧抿薄唇，眼里闪过一丝悲痛，接着便是无措。凌阙敬而远之的态度深深刺痛了她，面前人眉眼冷淡，看过来的视线不带任何情绪，冷寂的如同一滩死水。她一时竟觉得比她历九层雷劫的灼痛感还要强上几分。
也好也好，这样便好，她掩去心下涌上来的苦涩，这样她与凌阙便能两不相干了。
室内透着死寂一般的沉默，熏香也早已燃尽，最后一缕乳白色的轻烟消失在空气中。
凌阙仍旧保持着这个态度，面前人似是看出了她的不喜，嘴唇动了动，终是什么话都没说，便转身离开了。
待到那抹雪白的背影完全消失后，床上的人却顷刻间如释重负般软了下来。她整张脸都垮了下来，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惬意。
凌阙脸上充满悲痛，目光依旧紧紧盯着门口，指甲深深扣进掌心。她胸腔剧烈起伏，而后深深呼出了一口气。
她强忍着喉头的酸涩，仰头憋回了快要落下的泪水。
师尊，你我便就这样吧。那种全心全意为谁心动又爱而不得的感觉实在是痛彻心扉，像是将心上的肉生生剜去。
她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
这些天路思凉几乎都在屋内，为了将她的人设维持到底，除了许嫣生拉硬拽才在院子里走过几次以外，其余时间皆足不出户。
第80章 师尊你这是闹哪样（三十五）
城主硬要留她们多住几天, 所以一行人现在都还未回门派。自从上次以后，苏慕翎再也没有主动来找过她，期间城主的女儿赵灵儿来过几次, 路思凉心情好时便教了她几次蹴鞠，这个行为几次都引起了嫣儿的不满。
路思凉摸了摸脑袋，将其当成了朋友之间的吃醋。
算算日子，她这个大师姐也该出现在大众面前了，于是在下午用过饭后, 决定告别快乐的宅家生活，推门出去走走。
系统：...终于没有人和它抢电视了。
到了晚上, 路思凉伸了个懒腰, 下了床，刚推开门，一股宁静清新的味道便闯入鼻尖。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是散在空气中淡淡的饭菜香, 还混杂着泥土的气味，与院里树木独有的味道融合在一起。细细的微风带来丝丝凉意, 路思凉眯了眯眼，感受着微凉的风温柔的吹拂在脸上的感觉，很舒服，幽静安逸。
“师姐。”林逸开心的唤了她一声，正准备上前，随即表情又变得复杂起来，在原地踌躇不敢上前。
林逸弱弱低头, 抿了抿唇。师姐给人的感觉和原来完全不同, 原来的师姐虽然也有些距离感，但对他还是会带着淡淡的长辈的温柔, 平时眼里带着意气风发的锐意。但现在那抹光亮不见了，似隐藏在一片浓浓的烟雾之中，被层层压下，带着重重的疏离感。
虽然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知晓师姐走出来一定很不容易，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他重新收拾好表情，向路思凉跑了过来：“师姐，嫣儿说等你好了，我们便三个人一起出去玩，我这几天寻到了一处风景甚好的僻静地，不远处一条街都是卖小吃和一些小玩意的，师姐想什么时候去瞧瞧？”
路思凉看着面前笑容单纯温暖的少年，淡淡的勾了勾唇角：“师姐听你们安排。”
林逸眸子亮了亮，还想说些什么，余光却瞥见不远处院子门口秦陌经过的身影。路思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光线昏暗，她没看清男主的表情，只能分辨出他来的方向好像是苏慕翎的院子。
随即眉头一挑。
不会吧，不会吧，这么巧。她刚出来走走，就撞见了秦陌赠玉回来的剧情。
原以为还要过几天。
哦，是了，她在屋内呆的欢快，日日夜夜抢占系统地盘看小电影，都没注意到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系统：......（哭唧唧）
林逸瞅着她的神色，神情有些不安：“师——”不料却被打断。面前人似是不在意的收回视线，丢下一句“我回屋了”，便进屋关上房门。
林逸面上止不住的担忧，在门口站了一会，过了一会还是离开了。
见人走后，路思凉马上敲系统：“统儿，有没有隐身符咒？”这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按照剧情，在男主赠玉给女主后，沈流年就会在月色下向女主表白。
系统回道：“有的宿主。”路思凉在上个世界时就兑换过，只是她忘了。
“帮我兑换一张。”这种场合她怎么能错过，在原著中可是女主答应了沈流年的表白，愿意与他结为道侣，不巧被折返回来的秦陌听到。他终于不愿再忍受，上前大胆表达他在赠玉时不敢表露的爱意，谁知女主仍旧态度冷淡，只道让他把心思放在修炼上，对他的爱意不置一词。虽未有言语上的拒绝，但拒绝的态度再明显不过。秦陌一时大受打击，一路跑到城主府的后山上去，便有了他在一处仙人洞府找到打通自己筋脉的修炼秘籍的一幕。
...
明月皎皎，月光似练，其辉如丝滑的透明绸带，朦朦胧胧似仙女的华裳。空中似凝着一层薄薄的雾，青烟如纱，飘渺无形，一吹即散。
有两人在竹林旁平行站立，男子微微落后女子两个身位，月光映出两人斜斜的影子。
沈流年清俊的脸上难掩紧张，他看着面前那个似乎遥不可及的清冷女子，紧抿薄唇，修长的手指紧扣着掌心。方才他鼓起勇气再次向师姐表白，得到的回应却是一阵沉默。
他心中一喜，有机会!
这么近的距离不可能听不到，之前他向师姐表白都是立刻收到回绝，那张如玉石般寡淡的脸面无表情，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可现在，师姐却沉默了。思及此，他心上难以抑制的涌上了兴奋，连棱角分明的脸上也沾染上。复杂的情绪交织在脸上，既期待又害怕，哪里有半点平时温润如玉的模样。
路思凉便是在这时出现的，她看了眼四周，见不远处竹树后的秦陌一张小脸都刷白，杏仁般大大的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两道身影，捏着竹干的骨节泛着青白，似要把竹干捏断。
她笑了笑，又看了看不远处的两道身影，默默摇了摇头。她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都喜欢这种清清冷冷的女主，天下何处无芳草，非要把自己搞得如此疯魔。
秦陌是这样，凌阙也是这样。
仗着符咒她走近瞅了瞅，见秦陌脖子上的玉佩果然不见了，她心下了然。自从上回她将男主的玉佩抢走后，他的玉佩时时刻刻不离身，现在脖子上没有了，肯定已经如原著般成功送出去了。
她满意的笑了笑，现在只要让这两人三个月之内在一起，她的保底奖金就可以到手了。
这时，一道人影开口了。
饶是等待的时间太久，沈流年的心七上八下，一会天堂一会地狱，他的忍耐力实在到了极限，手也变得冰冷异常，甚至隐隐出了汗。
开口问道：“师姐？”
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尾音戛然而止，似卡在喉间，短而急促。
又过了片刻，苏慕翎转过身来，冷淡的目光与他相接。沈流年屏息以待，身体紧绷如石，连呼吸都忘了。
“好。”
沈流年眼睛蓦地睁大的同时，秦陌的脸色也肉眼可见的沉了下去。
苏慕翎神色淡淡，冷艳无瑕的脸色没有丝毫表情，让人觉得只是随口答应了一件小事。沈流年愣了愣，面上的喜悦被冲淡，不确定的又开口问道：“师姐是同意与我结成道侣了？”饶是苏慕翎的态度太过冷淡，他不免怀疑是不是她未听清。
过了片刻，苏慕翎点了点头。
这是她先前便考虑过的，她不会与凌阙在一起，不如早点斩断这情缘。忽略心脏涌上来的酸胀感，她抿了抿唇，将蹙着的柳眉再次舒展。
“结道事宜我之后会与掌门师兄详谈。”
明明是应该开心的事，两人之间的氛围却与这丝毫搭不上边。
面前人似乎在诉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沈流年张了张唇，五官分明的脸上闪过一道落寞。刚刚师姐她答应他的那一刻，他幸福的指尖都在发颤。娶师姐是他毕生所愿，就算是再大的代价他也在所不惜。
师姐对谁都冷冷清清，能答应她已实属不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相信师姐与他在一起后总会看到他的真心实意，而后接受他的。
思及此，有些沉的肩膀顿时一松，喜悦再度漫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