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上那张饱含期待的脸, 她低下头, 将手中的花环递给了陆堇安，“给你。”她抿了抿唇，果然，见她将花环递了过去, 路姐姐脸上的笑容又扩大了些。
路姐姐…好像很希望自己和陆堇安一起玩。
她一开始见路思凉每次见面总要带上陆堇安，还是为他是来分走自己宠爱的, 为此郁闷了好久。但她后来发现，每次见面姐姐话里话外都是让两人好好相处，自己却很少参与了。
她越想越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难道是以为自己更喜欢陆堇安，所以吃醋了？
路思凉见两个小人都戴起了花环，眉眼弯了弯，抓过两人的小手交叠在一起，笑道：“未来要好好相处, 一起努力, 知道吗？”
这样她就放心了。
这时一直乖乖听话的洛槐衣突然皱起眉头，扯过她的手抓在手心, 看着她道：“路姐姐也要和槐衣一直在一起。”她不满的嘟起嘴巴，怎么好像说的她未来不会在一样。
路思凉愣了愣，瞧着面前人真挚的稚嫩面庞，有些失神的垂下眼睑，手掌反转包裹住柔软的小手，暖意却不达眼底，轻声道：“好。”
陆堇安虽然也懵懵懂懂，似懂非懂，但听见“一起”两个字，瞬间目光变得炯炯有神，小脸坚毅，郑重的承诺：“我一定会一直陪在槐衣妹妹身边的。”
他很喜欢槐衣妹妹。
看着青涩坚定的小人，路思凉笑了笑，是啊，其实她不用特意交代，交代只是图个心安罢了。洛槐衣是她珍藏在心含在嘴里的小宝物，而身旁人会成为她身边最锋利也最令人安心的一把剑。
…
戊申月二日，祈雨仪式。
这些天暝渊森林连续异动弄的大家惶惶不安，人们脸上皆没了往日的轻松。但饶是如此，大家还是将台柱围了个水泄不通。
台上的女孩面上青涩未褪却做的极为认真，一举一动身姿清雅，神态从容不迫，雪白的小脸在烛火中更显润色，口上抹蔻，路思凉恍惚以为看见了长大后的她。
路思凉远远的站在人群外，看着台上身穿巫女服，微施粉泽的洛槐衣。台子的四周用竹竿撑起了御币，腮红使她的小脸更加精致，一双大大的眼睛水亮如芙蕖映雪。她莲步轻移，手中的神乐铃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击撞声。
台下的人的目光都被娇小的身影牵动着，面上的沉重感也褪去不少，眼里燃着敬仰的信任。
巫女大人是他们的神诋，是他们的希望，只要大家齐心协力众志成城，在巫女大人的带领下一定可以逢凶化吉。
仪式快要进行到末尾，突然女孩目光遥遥穿过人群与她四目相对，倏尔露出一个如昙花盛开般甜甜的笑容，裹挟着微凉的夜风温柔熨烫在她心上，如丝滑的银绸在她皮肉上涤过，从毛孔蹿入细胞肌理。
路思凉回了一个笑容，心下却不如表面这般轻松。
女人的精神情况越来越差了，已经完全分辨不清人，醒来便开始砸东西，口中不停喃喃自语。不过好在女人大多数时候都是睡着，醒来的时候不多。
这些天都是路思凉在照顾她，二娃要外出修炼，今日祈雨仪式得了空，他体谅自己便推着她出来。
外面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据皮蛋带来的消息，妖怪之间暗潮涌动，想要引发一次大规模的进攻。只有小妖怪才会成群结队，而大妖怪孤标傲世，只需要驱赶弱小者便能达到效果。
当然，如此费尽心思自然不是想要奉她为王，而是要——
吃了她。
妫帝梧体内蕴含着大量未开发的妖力，如核衣包裹的辐射弹，只要吃了她，便能称霸整个暝渊森林。
但它们都惧怕青石巫女，枪打出头鸟生死难料，也不想为他人做嫁衣，所以迟迟未有行动。
路思凉望向天上的孤月。
饶是知道风雨欲来，但已习惯了这份安稳的她还是有些不适应。
台上的女孩双手合十对着天空虔诚的闭上眼，片刻后睁开眼，取来杨桐枝用末端在水上轻点。在水中央一圈波纹漾开的同时，几颗雨滴落入了碗中。
一颗两颗，越来越多，直到大地的颜色变深。
周围人开始欢呼，在雨里雀跃奔走，接受神的洗礼。
路思凉站在人群的最后方，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寻洛槐衣，就见小姑娘放下杨桐枝，跳下了台，脚步轻快的踏着水朝这个方向跑来。
洛槐衣灵巧的在人群中穿梭，眼睛亮亮的望着她，路思凉走前几步刚要伸手去接，西边蓦地传来一身巨响。
她神色一变。
一只浑身灰色的人形妖怪从树后伸出个脑袋，头后被青灰的毛发覆盖，口中的獠牙只生了几颗，凹凸不平的叉出嘴外。通体青灰，干瘦的四肢似被骨头覆盖，手臂上生着凸起的尖刺，如走兽般的四爪长而庞大。
它轻而易举的突破了除妖师的防线，横冲直撞却好似完全不在意除妖师的攻击，身上的糜肉快速愈合，低着头仿佛在搜寻什么。
巨嘴竖立着张开，长长的尖舌伸了出来，黏腻的唾液勾连横交喘着粗气。
它脑袋缓慢的转动着，冒着青色鬼火凸起的无神双眼猛的盯住了路思凉，而后发出忽快高昂类似于电锯锯树的粗粝喘息，眼里的鬼火兴奋的摇曳乱颤。
她暗道一声不好，看了眼不远处惊恐躲闪的人群，忙扫了眼四周，转身往人烟稀少的山头跑去。
怪物的青眼猛的一瞪，连忙向她俯冲过来。
周围的人群急急避让，却发现怪物仿佛没有看到一般，匍匐着身体扭曲的腰部近乎执着的追着女孩，嘴里发出兴奋的叫声，口水淌了一地。
只是动作有些缓慢。
洛槐衣神色一紧，指尖放出一个光团射过去，击穿了妖怪的血肉。但那妖怪只是哀嚎一声，反而四爪成弓，更加不要命的扒拉着土壤追着人冲去。
洛槐衣能看到妖丹的位置，准头却不够。她焦急的看向青石大人，却发现她只是抱着臂观望，眼里的光忽明忽暗。
她着急的咬着唇，眼瞅着两人距离越来越近，洛槐衣大急，嘴里念着咒语想要召唤出鎩雷公，下一秒嘴却被一只手捂住。
青石巫女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后，盯着那个不断奔跑中途还摔了几跤颇为狼狈的小人，松手按住洛槐衣的肩膀，语气晦暗不明：“先别动。”
渐渐的，众人都发现了怪异之处。
那妖怪仿佛视他们其他人于无物，就好像面前小孩身上有什么东西它想要似的，着了魔般穷追不舍。
雨越下越大，一人一妖离人群越来越远，路思凉跑的渐渐脱力，几次都与妖怪吐出的唾液惊险擦过，脚下也直打滑，一个不稳腿上被树梢的尖刺拉出一道入骨的血痕。
洛槐衣怔在原地，面前一妖一人的身影仿佛在她脑海中慢了数倍，视线也被雨水浇的模糊不清。
第114章 妖怪也有心（十二）
路姐姐？
妖族奉行实力为尊, 以食人为乐，亦会同类相食以残夺妖力。即便她了解的不多，但能够被妖怪如此穷追不舍的, 只能是有利于助长妖力的珍惜物。
或是同类。
路姐姐身上没有什么东西，唯一珍贵的只有送给自己的这枚玉佩，那...
洛槐衣无意识的摸上胸口的玉佩，有些恍惚。
她愣愣的往前走了几步，嘴唇抖了抖, 突然瞥见一道刺目的血红，猛的清醒过来。
“鎩雷公！”
青紫的巨人从天而降, 粗壮的手臂一扫就将那妖怪拍到了树干上, 巨大的冲击力将一排树木撞倒，扬起了滚滚沙尘。
那妖兽痛的直发出嚎叫，冲过去抓住巨人的手臂甩出妖刃，却连皮肉都没有刺破。它一惊, 张开巨嘴咬了下去，刚要触到皮肉突然就被重重一甩, 弹射了出去。
被摔的嗷嗷直叫，身子撞倒了粗壮的树干，它扑腾着要起来，一只脚突然踩在它腰腹碾了下去。
地上的妖怪顿时发出无力的嘶吼，手脚不住的撕扯，张开嘴，无神的眼里尽是恐惧。
巨人不屑分给它一个眼神, 甚至武器都没召唤, 不引雷电之力便将对方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直到腰部与妖丹同时被碾碎，地上的妖怪眼里的青火也完全熄灭, 身子和腿分裂成两块，带着被踩扁的糜烂肉沫。
众人慢慢靠过来，一个比较胆大的凑上前踹了踹妖物的脑袋，确定妖物死了后，才敢完全走上来。每当有妖物闯入，被成功消灭后周围居民都会发出欢呼，今日却没有听到如往日一般的欢呼声。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凝在了洛槐衣用胳膊揽住的小姑娘。
“槐衣。”路思凉无力的喊了声。
她坐在地上不住的喘着粗气，身上也破破烂烂的，污秽不堪，一张小脸上尽是沙土污秽。
看着腿上不住往外流着血的长长口子，里面的肉好似要翻出来。洛槐衣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眼泪唰的一下流下来。
她又急又心疼：“路姐姐痛不痛？”小心翼翼的伸手想去碰又颤颤巍巍的收回手，瘪着小嘴眼泪哗啦哗啦的，就好像那伤口长在了她身上。
路思凉是很痛，但见小姑娘这样却咧开了嘴：“有槐衣在路姐姐就不疼了。”
面前人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脸上肌肉不住的颤抖，却牵起嘴角，眸中流露出痛楚但仍是带着笑意看着自己。
见她已经这样了还没忘记贫嘴，洛槐衣眼泪顿时掉的更凶了，她捂着脸呜咽道：“我带你去治疗。”用了很大的力才把路思凉扶起，小心托起她的一只手绕在肩膀后，慢慢抬脚挪着步，谨慎到像是小鸡学走路。
路思凉刚想无奈的说“她胳膊好好的”，身前便落下一大片阴影将光遮住。
众人围了上来：“槐衣大人，她...”
他们目光漂移，面带犹豫，但还是不住的往路思凉身上瞧。
都知道路思凉是槐衣大人的朋友，也相信巫女大人不会偏私，但这小孩颇为怪异，是不是要查探清楚给众人一个交代再走？
众人怀疑的目光毫不掩饰的打在路思凉身上。
握着路思凉的手紧了紧，洛槐衣抿了抿唇，小脸紧绷，开口道：“她不是妖怪。”
这么温柔的路姐姐不可能是妖怪，她还有娘亲和弟弟，一定是身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妖怪，她会查清楚然后帮路姐姐祛除的。
路思凉一听，顿时有些诧异的望向身旁人。手下的躯体力量不足却扶的极稳，让人不自觉就把身体重心放心压了上去。
看着那充满信任的坚定目光，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几人围在两人面前，更矮的小孩丝毫不退却，目光定定，说完这句话便不再开口。
众人对视一眼，心中顿时生了退却的心思：“可...”
可说不定就是她将那妖怪引来的。
他们神色一僵，但还是恭敬的让开一条路。
巫女大人的话语不容置喙。
洛槐衣带着人穿过人群，在看到面前女人时突然面色一白。
“青石...大人。”
青石下颔微低，语气轻柔却带着让人无法反驳的力量：“槐衣，将人放下。”
洛槐衣动作一顿，面上有些慌张：“路姐姐不是妖怪，我会将人带回查探清楚的。”
“既然不是妖怪，那你一定对我接下来的做法没有异议。”
洛槐衣神色一僵。
青石没再看洛槐衣，而是将目光直直投向路思凉，凌厉的光如弯勾自眼底闪过，上前几步，语气透着夜晚的凉意：“没死就开口。”
“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面前人身上确实没有妖丹，也看不见妖气，但给她的感觉却十分怪异。以她敏锐的直觉来看，必定藏着不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