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槐衣身子颤抖如被折断得白丝相连的柳枝,她没敢看面前人的表情,只是感觉到女人抬起了身似乎在静静凝视着她,抖着身子挡着脸,无助的呢喃出声:“…路姐姐。”
第139章 妖怪也有心(三十七)
“路姐姐…不要…”
捏在胸前衣裳上的手发僵, 洛槐衣颤抖如一只小兽,即遍有手臂遮挡亮白的光线还是会从眼角下方透入,她无措的咬着唇, 难堪的屈辱感使她紧紧闭上了眼。
动作间,红色的血玉不知何时从衣裳口滑落至红色的被褥上,上面还带着斑斑血迹。
路思凉视线触及那枚玉,一瞬间寒毛竖立,有一种被剥的□□无地自容的感觉。
她什么都明白了。
洛槐衣该是在那刻就已经确定了是她, 所以才会态度大变。不过小姑娘应该是更早就认出了她,想起先前吃饭时嘴上坚硬冰凉的触感, 怀疑怕是已早早种下。
那血玉是压制她妖气的东西, 里面有她降生后的第一滴精血,两股力量相互抗衡对冲,便会发烫,只是她现在妖力已完全觉醒, 那血玉便失去了效用,只有碰到她的血时才会有所感应。
浮动着的黑色纱幔映出细碎的光, 殿内软香轻浮,气氛却有些沉滞。
身下人的身躯颤抖不止,死死不放下遮在眼前的手。路思凉顿了几秒,抬起身子收回腿,从洛槐衣身上挪开坐到一旁。
眼前被一阵黑暗笼罩,沾了眼泪的柔软丝绸抵在脸上,带起刺肤的凉意。身下的床板一松, 而后吱呀一阵起伏。
察觉到头顶压迫的气息远离, 洛槐衣身子一顿,抵在胸前的手抬起又再度放下。
路姐姐是走了?
四周十分安静, 一下子仿佛只剩下她的呼吸声。
心慌一下子涌了上来,手指揉在一起,指节被捏的泛白。她猛的睁开眼,着急的咬着唇,抵在眼前的手动了动却像灌了铅。
被放大了数倍的沉默氛围令人格外难熬,呼吸变得急促,她躲藏在黑暗掩住的方寸之地里,突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面前人,这样令她感觉起码不会漂泊无依。她既怕看到的是空无一人的大殿,又怕看到的是路姐姐与先前分毫不变的冰冷目光。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叹息,洛槐衣身子一抖,呼吸微颤不知所措之际手腕上突然传来一道力,她瞪大眼睛,还未反应过来便直直撞进了一双饱含温柔歉疚的水眸。
“槐衣,对不起。”
一只手轻柔的拂开了她额间的碎发,又快速缩了回去。
路思凉方才是想对小姑娘小施惩戒,所以没用幻境。她想让小姑娘怕她恨她,将剧情拉回正轨,执行的同时也很矛盾,一颗心像是不受控制。
直到掀开了最后一道遮羞布,她开始坐立难安,大脑空白了一瞬后只觉脸上臊的慌,失重的心慌感止都止不住。
她颤颤巍巍的捏紧皮肉,胡乱的想,槐衣会不会觉得她是一个大变态?
只要想到这种可能,心脏就重的快要溺死过去。
刺目的光让洛槐衣不适应的眯了眯眼,一滴泪从眼角顺着脸颊缓缓滑落。接着便鹿眼圆睁,生怕眼前看到的是幻觉。
如小时候一样温柔脱去稚嫩的声音响起,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簌簌落下。这段时间的委屈酸楚像是被开了一个闸门,她瘪着嘴,眼眶里的泪水越积越多,争先淌过下巴落在被子上,似要将这将近十年的思念都倾泻出来。
路思凉愈发手足无措,眉头一皱再皱。
小姑娘红通通的脸颊尽是水渍,一抽一抽,她心疼的不得了。
跪坐着往前挪了几步,面露挣扎,犹豫着伸出手想要安慰哭花脸的小花猫,在离脸蛋还有一段距离时又咬着唇缩了回去。双手抵在膝盖上,僵着背脊紧张的盯着小姑娘,良久嘴唇动了动:“别哭了。”
夹杂着内疚的软糯语气显得更加虚浮,女人手心直冒汗,眼巴巴的模样让她明媚的五官可怜兮兮中透出些违和萌感。
路思凉痛苦的敛下眼帘,呼吸也在这瞬间停滞下来。
小姑娘现在应该很讨厌她,说不定再也不想见到她了。
洛槐衣手掌抵在脸上狼狈的揉搓着,她微微侧着身子,脖颈的雪肤白里泛红,其下根根青筋的脉络凸起更加明显。她也想停下来,只是完全控制不住,洛槐衣躲过脸,听到女人软软的话后更是哭的不能自已,缩着的肩膀一耸一耸。
路思凉抓了抓脑袋,在等待死刑的判决前,还是挪上前,用袖口细致的为小姑娘擦脸,从脸颊到下巴,再到小巧的鼻尖边上。
小心翼翼的像是害怕对方发现她的存在。
槐衣恨她也没关系的,她…也早就做好了准备。
只是不知为何心脏会这样疼,疼到她难以抽气。
路思凉擦脸的动作十分缓慢,擦到耳前时小姑娘突然愣愣的抬眼看她,四目相对,路思凉胸口微微一窒。
水润如黑黝黝黑紫大葡萄的眼里亮晶晶的,潋滟的光忽闪,全然没有怨恨,瞳孔中央微微扩散,一瞬不瞬看着她。
路思凉视线微微下移,心情却异常沉重,忍住在那看起来很软弹的小脸上最后捏一捏的冲动,轻声道:“你先好好休息,我之后再来…”寻你两个字说不出口,她转过脸,抿了抿唇,无声的挪动着下床去。
槐衣大概不想再见到她了吧。
路思凉手撑在被褥上,曲着腿,身子往后仰,重复着前挪到动作。
就在脚趾丫刚接触到床沿时,一具柔软的躯体却从侧边将她紧紧搂住,重而实的力量压住了她半边身子,她往后倒了倒才堪堪撑住。
小姑娘紧紧搂着她,脑袋抵在她肩膀上,声音沙哑不堪:“路姐姐又想从槐衣身边逃开吗?”
路思凉瞳孔猛缩,身子骤然一僵。
没料到刚刚带着点落荒而逃意味的动作被小姑娘看了出来,她现在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小姑娘的话语上。
小姑娘不恨她?
她表情有些懵,心底却有一圈一圈喜意荡开。
小姑娘颤动的身子紧贴着她,像是在抱着什么最珍视的东西,路思凉心尖颤了颤,五指缩紧并拢,有些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
因为要下床她的手撑的比较开,虽然洛槐衣身子微斜抱的比较正面,她的手臂还是实实挤在了某处。
隔着衣服也可以感觉到的小巧柔软。
她脸颊有些红,抓着小姑娘的手臂想要挪开下一秒却被抱得更紧,顿了顿,只好扭过身子迎着小姑娘依赖又有些紧张的目光将人按在了自己的怀中,直起腰转过身,终于摆脱那扭曲又尴尬的姿势,手掌在她背脊上轻拍。
见小姑娘脸往她胸上压,心慌消解了些,忐忑的低声询问:“不讨厌我吗?”
虽然小姑娘已经用行动表现的再明显不过,她还是这样问出了口。
自小姑娘喊出她的名字时起,她就知道任务大抵完不成了。找回身份后浓浓的愧疚感终见天日,到此刻也没有半分消减。
那哭颤声如影随形,刺的她肺腑生疼。洛槐衣一定清晰的记得自己对她做过什么,却还是轻而易举的原谅了她。想到此,心上就像被细细密密的针扎。
小姑娘到底是有多喜欢她。
听到这句话后,埋在她胸口的小脑袋马上抬了起来,一脸你怎么会这样想,看的她苦笑不得,心里却泛起了滋滋甜意。
洛槐衣抓着路思凉的胳膊,抬脸目光炯炯,皱着眉头认认真真解释:“槐衣不讨厌路姐姐,只是路姐姐有时候很凶,会变成槐衣不认识的模样。”她低下头,默默补充:“就会有一些不…适应。”
“是不喜欢吧?”路思凉也被小姑娘的态度所感染,心情好了些,扬了扬眉无情戳破。
洛槐衣神色微囧,面上浮现几分羞,看着面容带笑的女子,捏紧粉拳却不知道捶哪里,白皙的手在空中举了又落,最后不轻不重锤在了女人饱满的胸脯。
女人嘶了一口气,一脸讶然的看着她,洛槐衣羞愤道:“不喜欢也不是讨厌!”
她表情十分不满,脸嘟嘟的像只受气的小仓鼠。
亏她怕女人会误解她的意思还思考了半天,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喜欢捉弄她!
她记得有次路姐姐非要爬树掏鸟蛋,她拦不住,只能在下面紧张瞅着。女人扬着小脸举着鸟蛋朝自己挥手,她提起的心还未放下半秒,突然又失重般高高悬起。女人一脚踩空跌了下来,压在了冲上前去接的她身上。等到她小心翼翼的将面前人搂在怀里,这人却恶趣味的装作昏迷不醒,等她急哭了才紧张的睁眼,轻声安慰。
这么多年了还是如此恶趣味!
两人挨的极近,说话间呼吸相闻。路思凉看着面前一张一合的樱唇,表情一变,呼吸也凌乱了起来。
唇色淡粉,薄薄的说话时微微嘟起,像覆着一层水光,小巧可爱。
路思凉瞳色变深,微敛的视线落在小姑娘的唇上。突然伸手抓住又想在她胸上锤几拳的粉拳,在洛槐衣手臂一颤、目光闪闪的看着她的同时,没忍住轻轻吻在了小姑娘的脸上。
顷刻间洛槐衣血液逆流,脸色爆红,吓得愣在原地不敢动。
这是和之前的吻都不一样的吻,带着珍惜和温柔轻轻落在她脸颊上。
头脑发蒙的她听见女人轻轻一笑,尾音带着些轻飘飘的缱绻,柔声问她:“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心里的沉重感消散了不少。
怕小姑娘还有心理阴影原本不想亲的,禁不住槐衣太可爱,像只软乎乎又爱炸毛的兔子,还很喜欢脸红,行为真诚又笨拙。
但还是怕面前人会害怕,只落在了她脸上。
吻有很多种含义,可以表达爱也可以代表亲昵,小姑娘这么可爱谁会不爱呢。
她的心已经不知不觉被攻陷,在面前人一次次坚定的说不讨厌她时全部交了出去,柔软成一片。
不讨厌…就是很喜欢。
路思凉现在的心情格外平静,就像夜里静静的湖水,清晰的映出银月的倒影。彼时的焦虑暴躁和看到她和男主在一起会失落伤心全都找到了答案。
她笑了笑,心里的某处像被填满。
彼时人,是心上人。
大概她早就想把小姑娘占为己有了。
见人脸红的快滴血,眼神飘飘虚虚不知在看哪里,身子也不住的往后缩去,抵在小姑娘腰背上的手微微一用力,又把人抓了回来。
洛槐衣小嘴微张,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她鹿眼睁圆,突然感觉鼻尖被微凉的手指刮了刮,接着被抱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路思凉敛下眉眼,伤愁的表情带着庆幸,她沉沉呼出一口气:“槐衣讨厌甚至恨路姐姐都是应该的,我对槐衣做出了如此不可饶恕之事,就算槐衣恨我,或者气到想要我的命…都是理所应当的。”
她让她如此珍视的人置身如此境地,已经罪大恶极到无法饶恕了。
洛槐衣气急:“都说了我不讨厌你了!”
臭路姐姐,到底要她解释几遍。
“我知道。”路思凉轻声呢喃。
下巴抵在小姑娘的脖颈间,她紧紧抱着面前人,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直到现在,她才看清槐衣是有多在意她。
真是…万分愚钝。
气氛烧的燃香欲醉,床边幔帐下吊着的金穗子有一下没一下拍打着木柱。
路思凉松开怀中人,洛槐衣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女人,却察觉到面前人眼里的湿糯,担心的凑上脸:“你怎么了?”
从面前人乌黑的瞳孔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她小小的身影,就只有她,单纯清澈到不含任何杂质。路思凉笑了起来,一边挪近距离,一边解释道:“只是太开心了。”
开心到令她现在都觉得好不真实,开心到…忘了任务。
见小姑娘羞答答的错开视线,她再也忍不住,垂眸抚向面前人的脸,那里面浓烈的情绪让洛槐衣吓了一跳。
两具身子的距离慢慢缩近,精致的脸在她面前慢慢放大,洛槐衣小手紧紧揉着面前人的衣裳,脑袋彻底变成了一团浆糊,身子僵硬的要死,睫毛一颤一颤却慢慢落下。